上港举义时,王金发率敢死队“一行三十人奔杀制造局”,为光复上港打头阵。
11月5日,王金发、张伯歧等又率领敢死队100余人抵达杭城,参加江浙起义。关于杭城光复,当年的《民立报》,以“江浙敢死队之壮观”为题,作了生动的报道:
江浙革命军之编制,皆以敢死队为先锋……第四队由王金发为队长,攻击军装局。其实为天然之形胜,守易而难攻……凡察杭垣阵地者,无不以此为最险、最难之区,乃敢死队竟自起点以至军装局头门,直前冲锋,势如霹雳。
杭城光复后,革命党人推举“于光复无寸功”的汤寿潜为光复之后的第一任江浙都督。王金发对此十分愤怒,梗着脖子嚷:
“予等拼性命,炸军库,而汤某坐火车来,为现成都督,奈何坐视不管?”
这位嵊县强盗搞不懂革命兄弟用血换来的成果,缘何拱手让了人家。不过他头脑机灵,也乘机捞了一个绍兴都督的官衔。
之后,王金发到绍兴当都督,前后不过八个月。刚上任时,是很有一番雄心的,他是“绿林大学”出身,办起事来也颇有绿林味。上任伊始,他就学古代清官那一套:开仓放赈,豁免一年的钱粮,减除苛捐杂税,饬令富商粜平价米,平抑市场粮价。他还出资金让鲁迅办报,办学堂。
当然,于王金发来说,督绍最扬眉吐气的莫过于轰轰烈烈地祭奠恩师徐锡麟和秋瑾,厚恤革命先烈家属,惩治与秋案有关人士。秋瑾一案,据说系叛徒章介眉告密,而彼时的章介眉,早已嗅出形势不对,摇身一变成为“咸与维新”者,和王金发站在革命的统一战线上。
王金发当然晓得章介眉的小九九,便以“有要事商量”为由,将章介眉诱至府衙门猝然逮捕,在逮捕章的同时,还派兵出其不意地封锁了章宅,然后调齐章告密的案卷,准备举行公开会审。
在那段日子里,章介眉被戴上纸糊的高帽,游街示众,并跪在秋瑾烈士就义处的古轩亭口。他的头顶套上一只火油箱做的桶,边上放着棍子和小石块,供路人经过时敲打和投掷……王金发做都督亦如做强盗,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章介眉是后来因为黄兴、曹玉箫出面求情,王金发才放了他。然而做官毕竟不同于打仗,更不同于快意恩仇的绿林生涯。于王金发来说,武略固然有,文韬终究欠缺些,所以到后来督绍竟被劣绅攻击成“祸绍”。
后来王金发死于章介眉和朱瑞之手。王金发就义前,昂头挺胸,神情从容,嘴角还带着笑纹,仿佛他并不是去赴死,只是去走一趟远门而已。王金发这样的莽男儿,从来是不怕死的,他从18岁入乌带党开始就把脑袋系在裤带上。然而他应该死于光复时的枪林弹雨,历史却让他死在小人手里。王金发死时年仅33岁。
黄兴称他为“东南名士,英雄豪杰”。蔡元培还为王金发写了传,称他“磊落妩媚”。
曹龙笙和王金发的战友,将王金发葬在西子湖畔,蔡元培还为墓题了词:生死付常,湖山无恙,智勇俱困,天地不仁……只可惜王金发再也听不见这些悼词了。
处理完王金发的后事,曹龙笙与李树龙再次回到上港,密切注意郑汝成的行踪。
郑汝成被袁世凯委任为上港镇守使后,他便率重兵屯防上海,兼控制海军。郑汝成独霸一方,血腥杀戮,疯狂屠杀革命党人,到处张贴告示宣布“留藏匪类者,处死”,让军警在南市、闸北等地挨家挨户搜查。在郑汝成坐镇上海期间,报纸上不断登出“破获乱党机关”、“乱党分子被正法”的消息,惨遭郑汝成杀戮者多达两万余人,以至老百姓中曾流传这样的顺口溜:
“镇守使署是鬼门关,党人一去不复还”。
不仅如此,他还在1914年,派遣刺客暗杀曾为宋教仁拍摄遗照的革命党人范鸿仙。
当时的上港,笼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
签订丧权辱国的《二十一条》之后,引起全国性的反袁怒潮。忠实执行袁世凯命令的郑汝成,成为上港革命党人打击的首要目标。曹龙笙与父亲的老朋友陈其美联系,他也正有此意,陈其美便与曹龙笙等人决定暗杀郑汝成,挫一挫袁世凯的锐气,这对起兵发难也有帮助。
11月10日是日本天长节,当时驻扎在上港的日本总领事要开会庆祝,而镇守使、海军上将郑汝成因为是最高军政首长,照例也应前往祝贺。所以曹龙笙便将暗杀行动安排在这一天。曹龙笙安排精于枪法的李树龙、王晓峰、王明山三人埋伏在英租界外白渡桥一带负责暗杀郑汝成,又布置了十几个革命党死士埋伏在郑汝成到日本领事馆所必须经过的路上。
11月9日晚,曹龙笙专门会见王晓峰、王明山,说:
“欲在沪发难,必先杀郑汝成,故杀郑既所以倒袁,亦既所以存民国也,二君之意谓何?”
大家心中都很清楚,暗杀郑汝成的行动危险万分,即便获得成功,行刺者也难以生还。但王晓峰、王明山却慨然应诺,当即表示:
“郑不除,袁不孤”,“必誓死以奉公命”!
决心以生命诛除国贼,救国救民。11月10日清晨,李树龙和王晓峰手持手枪,王明山身怀两颗炸弹,埋伏到了外白渡桥侧。十一点左右,郑汝成与其司务长乘汽车快靠近外白渡桥时,因车辆拥挤,行驶得比较慢。王明山立即将第一枚炸弹掷向郑汝成的座车,只听“轰隆”一声,车盖爆裂,郑汝成当场重伤,车被迫停下。而埋伏在一旁的李树龙和王晓峰立刻冲上前,用枪对准郑汝成头部连开十枪,郑汝成当场毙命。
行刺成功后,李树龙跃入水中,他潜水功夫厉害,一直游到海边才上来,根本没人发现。而王晓峰与王明山本来也可以从容脱身,但两人却登上外白渡桥的桥头对着围观人群进行一分钟的演讲,大谈革命。直至被闻讯赶来的租界巡捕冲上桥头包围,王晓峰、王明山把枪一扔,说道:
“吾志已偿,虽死无憾”。
旋即被捕。王晓峰、王明山不幸被捕后,在法庭上镇定自若,侃侃而谈:
“郑汝成助袁世凯叛反民国,余等为民除贼,使天下咸知吾人讨贼之义,且知民贼之不可为。”
当法官再三盘问主使人及同党时,王晓峰、王明山坚不吐实,只是自豪地说:
“吾为民国立一大功,虽死无憾。”
慷慨陈辞,不屈不挠,后英勇就义。这种牺牲精神之难能可贵,这种暗杀行动之英勇悲壮,是不言而喻的。后人高度评价此次暗杀行动,称:
“此等气魄,真足令人生敬,沪去此贼,事大可为。”
郑汝成这个双手沾满革命党人鲜血的刽子手,被革命党人暗杀毙命。沉溺在皇帝梦中的袁世凯得知他的“东南柱石”被毁,下令追封郑汝成为一等彰威侯,还在京城为郑汝成设祭。袁世凯亲笔题写挽联:
“出师竟丧岑彭,衔悲千古;愿天再生吉甫,佐治四方。”
袁世凯身为中华民国大总统,公然行使皇帝权力为部下“封侯”;岑彭是汉光武帝的大将,吉甫是周宣王的重臣,再加以“佐治”字样,俨然是君王口气。袁世凯一心想当皇帝的勃勃野心昭然若揭。
各地爱国志士对袁世凯的倒行逆施无比愤慨。有署名陆哀的人,在津门的《益世报》刊出一副与袁世凯挽联针锋相对的对联:
“时无光武,安有岑彭!其曹孟德之典韦乎?刺客亦英雄,舍命前来盗画戟;君非周宣,何生吉甫?直赵匡胤之郑恩耳!孤王休痛苦,杀身宁异斩黄袍?”
他用嬉笑怒骂之词,对袁世凯作了无情揭露和反击,正色直言中国已非君权社会。联语里还言人所不敢言,为行刺者大声叫好。袁世凯对报纸上刊登此对联暴跳如雷,命人追查执笔人。但津门的《益世报》设在租界,袁世凯和保皇派鞭长莫及,奈何不得,只得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