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杀团首战失利,彭家珍总结经验,认为在街头狙击的办法并不合适,那样投掷炸弹准确性差,而且敌人容易逃脱和反击。因此,最好采取堵上门暗杀或直接在室内动手。
自宗社党成立后,宗社党首领爱新觉罗·良弼坚决反对清帝退位,扬言“要重整兵马和南方革命党决一死战”,良弼还建议以赵尔巽代替袁世凯出任内阁,以铁良为大将军,以庆亲王、肃亲王协助筹集监督粮饷,而良弼则总揽满汉文武内外之全权。在良弼的鼓动下,宗社党在满清政府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一时间隆裕太后似乎看到了希望,他们垂死挣扎、要与革命党进行最后的决战。良弼的所作所为,已经被革命党人视为共和路上最大的绊脚石。他们不甘心失败,负隅顽抗,誓与民主对抗到底。
彭家珍见良弼如此倒行逆施,义愤填膺,怒不可遏。为了扫除革命阻碍,彭家珍自告奋勇,决心舍身暗杀良弼。对于暗杀良弼的行动,彭家珍是抱定必死之心的,作为京津同盟会暗杀机关部部长,彭家珍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曹玉箫也是心潮澎湃,不能自持,他去找彭家珍请战,彭家珍却死活都不同意:
“世美大哥,我们不能再失败了,我们又牺牲了三个同志,可是敌人却还在逍遥法外,我没用呀!没有安排好、计划好,才导致??我真没用!??”
彭家珍话没说完,眼泪已经扑扑簌簌地掉了下来,曹玉箫也忍不住哭起来。一场对话变成了一次伤心的回忆,多么好的伙伴们呀,为了信仰,他们的付出太多了。
此后,彭家珍的暗杀计划基本上把曹玉箫排除在外,什么事儿都不和他商量,自己单干。但是,彭家珍的计划同样非常周密。一天,彭家珍到西河沿金台旅馆去办事,一进入客厅,就发现桌子上放有一张名片,有“奉天讲武堂监督崇恭”字样,彭家珍心中一动,便将这张名片揣入口袋。又装着拜会崇恭的样子去找茶坊打听:
“崇恭大人在吗”?
茶坊见彭家珍仪表堂堂,十分恭敬地说:
“已经来此住了好几天,刚去外地公干,过两天就回来。”
彭家珍点点头,匆匆离开。对于崇恭,彭家珍是熟悉的,在他担任奉天讲武堂教练时,崇恭就是监督。彭家珍知道崇恭和良弼关系不错,这正是一个接近良弼的绝好机会。
如同一盏灯火,点燃了彭家珍心中的全盘暗杀计划。彭家珍去找曹玉箫,两人遍访良弼的住宅位置,终于弄清了具体住址。
曹玉箫见找到了良弼的住址,知道彭家珍快要动手了,又去找他商量:
“家珍,我知道你已经有了计划,告诉我吧,让我来实施,我保证和他同归于尽!”
“你代替不了我,你接近不了他,只有我能执行这个计划。”
“可是,你还年轻,你还没成家,我都四个孩子了,儿孙满堂,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替你去死!”
“世美大哥,我知道你的好意,可是这帮八旗贵族,不是谁都能见的。”
“我们改一改计划不行吗?我把炸弹扔过去,一样可以炸死他。”
“不行,这次我一定要万无一失,不成功则成仁。”
见彭家珍态度如此坚决,曹玉箫也不好再劝,又说:
“你一定要想好撤退的路线,我接应你。”
“好,大哥,我一定安排。”
可是,话虽这么说,彭家珍却根本没有设计撤退的计划,他的方案,完全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在行刺之前,彭家珍与女革命党人郑毓秀进行晤谈,郑毓秀的姐姐与彭家珍正在热恋之中。
这一场更是生离死别,彭家珍的女友当场哭的昏厥过去。郑毓秀也泪如雨下,欲语无声。但彭家珍却视死如归,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英雄气概!
毫无疑问,古代的侠士精神一直咆哮在彭家珍的血脉里。在彭家珍写的《彭家珍遗同志赵铁桥黄以镛书》中,就充分展示了他的慷慨悲歌、壮怀激烈:
“铁桥、斗寅兄珍重:谈心把臂,几历星霜,胶漆情投,鲍叔知我,生离犹悲,宁论死别。去矣去矣,来日大难,两兄努力,弟其长此终古也!夫虎穴探子,龙颔求珠,命等鸿毛,身游羿彀。设不幸而荆卿剑击廷柱,子房锥中副车,则伍孚刎颈,景清剥肤,宰割凌迟之惨所不免矣。即或鲸鲵翦戳,蛇豕就诛,卫士必将攫入,重门岂能飞渡?聂政抉眼,锡麟煎心,呼吸危亡,祸至无日。况炸丸猛烈,玉石俱焚,杀我杀人,同归死路。综此三端,弟宁有生还望乎?呜呼!已矣!易水风寒,二兄不必为白衣冠之送矣!山河破碎,大陆将沉,祖逖闻鸡,刘锟击楫,楼船风利,正当努力中原。寄来像片二,异日神州光复,厘整天衢,二兄触目兴怀,当思我辈痛饮黄龙,亦犹有同心合志之故人含笑于九京乎!”
1912年1月25日,行刺前一天,彭家珍又写下《绝命书》,交给了曹玉箫:
“诸同志兄弟姊妹鉴:自入中国同盟会以来,不敢不稍尽责任,惜才力薄弱,未见大效,抱愧奚如,前在东三省,即欲尽个人主义去赵尔巽,然不过对西川一省起见,义稍狭隘,竟未实行,此次各省起义,北方尚未响应,实满奴汉奸势力之下不易着手之故,欲去之久矣,适诸兄弟姊妹正在经营一切,不忍即弃,然奔走北方,迄今两月,大局尚不能定,不佞才薄,愿为其易,决计仍行个人主义。初本欲炸资政院各王公,为一网打尽之计。方觅得入场券,而该院适散会,因是不果。袁世凯被炸,同时有主张共和之耗,惟以亲贵反对最力,而其中之重要人物,有军事智识且极阴狠者为良弼。此人不除,共和必难成立,则此后生民涂炭,尚何堪设想乎?呜呼!吾党抱拯救同胞之心肠,计自川鄂起义以来,同胞死者何可胜数。因一二人之执拗,又复兴战,兵连祸结,何时可已?除良弼之心已决,计划已备,只待事机发动。呜呼!或者与诸兄弟姊妹从此永别矣。诸君,诸君,勿悲!勿悲!二十年后又当成一健儿也。共和成,虽死亦荣。共和不成,虽生亦辱。与其生受辱,不如死得荣。去矣!前途艰难,望诸兄弟姊妹和衷共济,努力为之,期达目的而后已。幸勿各起意见,致碍一切。吾人作事,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若诸君欲从获过一方面着手,则非所愿见也。前与诸君商议,不免有过激之谈,望谅之!此皮包内余龙洋二百元,账簿一册,乞交某君为荷。临书仓卒,不尽,即叩劳安”!弟彭家珍顿首,初辰刻。”
彭家珍的这两封遗书,可谓字字皆是血,弥漫着高立于天地之间的凛冽正气。志,气之帅也;气,体之充也。以敢死之气,征求革命之初志,这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
实施暗杀之际,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彭家珍身上带有两枚炸弹。他穿好从永增军装局取回的军官制服,自称是清军标统,到前门附近的金台旅馆定下了房间。
26日,彭家珍先到前门军咨府,这是满清贵胄们聚会的地方,但未见良弼。他又在晚间驱车,直奔京城西四北红罗厂良弼的官邸,递上崇恭的名片,恰巧良弼赴摄政王府密议镇压革命之事尚未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