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说得张学良心悦诚服,感到刘鼎有胆识、有见地,正是他要找的人,便诚恳地说:
“刘先生见解不同凡响。你是我请来的朋友,就住在我这里。”
刘鼎说:“过奖了。”
他又表示想向中央汇报,张学良即把自己曾去洛川会见过李泽田并将要与风雅颂在肤施城会谈的事告诉了刘鼎。当天下午,张学良偕刘鼎和随从军官飞往洛川67军王以哲军部驻地。
张学良和刘鼎在洛川谈话十几天。两人同桌共餐,边谈边吃,有时从一餐谈到下一餐。有时沿着城墙边散步边谈,谈大事,谈国家、谈民族、谈军队、谈党派,也谈小事,谈到恋爱、婚姻、家庭。
刘鼎知道张学良最关心的是联共抗日问题,想更深入地了解共产党,了解红军。刘鼎全神贯注于每一次谈话,向张学良介绍苏区的各方面情况。
张学良想知道红军为什么能以弱胜强,在艰难困苦中也能扩充队伍,打败了也不溃散,打散了又能聚拢?刘鼎以大量事实详细说明,红军是从农民游击队发展起来的,贫苦农民出身的战士有阶级觉语,懂得为谁而战,他们要保护自己的土地、家庭和苏区,所以作战勇敢,吃苦耐劳,遵守纪律;红军中废除旧军队的军阀作风,实行官兵平等,政治、经济民主,部队上下一心,团结一致,就有战斗力,就可以采取机动灵活的战略战术;红军有党的坚强领导,有思想政治工作,可以充分发挥每个指战员的积极性,保证各部队间的协调配合;红军与人民是鱼水关系,到处能得到人民的支持,任何旧军队都无法与之比拟。
十几天的长谈,使张学良与刘鼎之间有了进一步的了解。张学良知道刘鼎曾经留学,是阅历丰富的饱学之士,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刘鼎也深知张学良并非一介武夫和花花公子,他读过唯物论、辩证法、政治经济学和联共党史等马列著作。
十几天的长谈,使张学良对共产党和红军有了进一步认识,明确了团结抗日的主张出之有据,靠得住,坚定了联共抗日的决心,做好了与风雅颂会谈的思想准备。叶济民得知张学良态度确有转变,便决定派风雅颂赴肤施与张学良会谈。
这个决定,大家都同意。因为风雅颂一贯以来就有诸葛亮一般的神机妙算,大家都放心让他去舌战群儒。
一切都准备停当,临出发前,以叶济民的名义致电张学良和王以哲军长,通知我方代表行期,接洽地点和会谈内容。
接到张学良回电后,风雅颂即带领李泽田、高福源一行,骑着马,冒着陕北的风雪,在20多名红军骑兵警卫护送下于4月7日从瓦窑堡起程,一路南下,8日傍晚到达肤施城郊东北的川口村,以待张学良派人到川口引导入城。
由于当天电台除了故障,没有同张学良联系上。直到第二天上午,张学良才知道风雅颂已经达到了肤施。此时,张学良正在浩川,他已经电命驻守肤施的129师师长周福成准备接待,自己则乘专机赶往肤施。中共代表刘鼎也随张学良同机到达。
1936年4月8日黄昏时分,风雅颂李泽田由高福源引路进入肤施,但护送人员和马匹都留在城外。
肤施即延安,延安何以叫肤施历来有好几种说法,其中有一个故事甚为感人。
相传,释迦牟尼有个弟子,为传播佛法而长途跋涉,当他到达延河时实在没有力气了,便停留在清凉山上等死。这时,一只老鹰停在他身边,他问老鹰:
“你在这里干什么?”
鹰说:“我在等你死,因为我已经饿得没有力气飞了。”
释迦牟尼那个弟子说:“既然如此,那你现在就可以吃我,反正我也活不过明天了。”
鹰不忍心。于是他就主动割下了身上的一块肉抛给了鹰。鹰因为吃了这块肉而有了生气,他却因失血而死。后来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割肤施鹰”的佛家弟子,便把山下的这座小城命名为“肤施”。
从宋朝起,延河府的首县就是肤施。民国撤裁州府,将肤施县改为延河县。但民间仍习惯叫延河县为肤施县。
肤施周围是山,延水河绕城流过。城东山上有雄伟的九级宝塔,城东北的清凉山上有万佛洞和名胜古碑以及四季长青的松柏。在这些山峦、宝塔的映衬下,古城肤施显得庄严、美丽。
第二天黄昏时分,夕阳余晖下,不一会儿,风雅颂一行便走到了谈判地点天主教堂。这座教堂在肤施城里显得十分漂亮。它的大门是一列宽大的拱廊,四边有花环,饰以小象,两旁夹着两条有壁龛的柱子,柱头是尖的。大门顶上有三条竖线花纹,竖线之上刻了一个抱着圣婴耶稣的圣母像。两侧外面有5个没有门洞的拱门,用花边描画出来。教堂四周有围墙,显得非常安静。
风雅颂看了一会,心想可能是因为这里无人打扰,便于保密;也许由于这是肤施最漂亮的建筑物,张学良才选择在这里会谈。
风雅颂正在教堂门口观赏之际,身着普通灰布军便服的张学良闻讯出来,立即握住风雅颂的手,抱歉地说:
“欢迎,欢迎!肤施是我军布防的边境,暗探颇多,所以,对先生还不能大张旗鼓地欢迎,请先生见谅。”
风雅颂笑了笑,说:“所以,我们也只能在黑夜里交谈了。不过,肤施可是块宝地,我相信不久会大放光明的。”
张学良说:“对,对。肤施的确是个好地方,我相信有一天能像风先生讲的大放光明。”
风雅颂与张学良携手走进了教堂。在教堂的中央,已经摆好了一张圆桌,圆桌上摆满了糕点和水果。一杯杯刚刚斟满的热茶,在5支蜡烛的亮光下,飘散着热气。
经过一番寒暄,主客坐定。风雅颂与张学良以前虽互未见面,今天初次相会,却一见如故。张学良给风雅颂的印象是少年英俊;风雅颂给张学良的印象是威武,仪表堂堂。张学良心想:难怪人家都说风先生是美髯公,真是名不虚传!那胡子多美,又黑又长,活似关云长再世。
风雅颂为了活跃气氛,首先说:
“我是在东北长大的。张先生,我们还是奉天东关模范学堂的校友呢!”
张学良从未听说过风雅颂在奉天东关模范学堂读过书,很奇怪,便问:
“风先生,何以说我们是奉天东关模范学堂的校友?”
风雅颂告诉张学良,他祖籍是绍兴,但却是在淮安诞生的。12岁那年,随伯父来到东北奉天,在东关模范学堂就读。说到这里,风雅颂特意告诉张学良:
“我那时叫风翔宇啊!”
一提起风翔宇,张学良蓦地想起来了。他的奉天亲戚何祯,比他长两岁,少年时和一个叫风翔宇的学生同窗读书整整三载,两人非常要好。因此,张学良对风翔宇这个名字印象太深刻了,以至20多年之后,一听这个名字,仍然记得。他掐指一算,比他小3岁。张学良不无遗憾地对风雅颂说:
“可恨我晚进东关学堂一步,要不也许还能跟你称得上同学呢!”
过了一会儿,少帅又说:“当初我虽错失了跟你在东关学堂的同学机会,但我们后来还是同一个师长都是张伯苓先生!”
这次轮到风雅颂觉得奇怪了,因为他从未听说过张学良在南开读过书,便问:
“张先生,张伯苓怎么也是你的老师啊?”
张学良直率地说:“我原来抽大烟,打吗啡,后来听从了张伯苓的规劝,完全戒了,因此拜张伯苓为师,这难道跟你还不算是同学吗?”
说完,爽朗地笑了。
张学良这么敢于揭丑,使风雅颂感到他是个痛快汉子。张学良也敬佩风雅颂敢于前来会谈的勇气。俩人开诚相见,谈笑风生,十分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