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玉箫是如何有了进步思想的呢?这一点,曹龙笙特别清楚。
曹家从前在京城那也是数得着的富户;自从曹玉箫有了钱,又把哥哥曹木鱼和妹妹曹玉笛都接到了京城,又开始重启家业,买回了不少旧房子。
父亲曹洪钟早已经病死多年,再也没机会打曹玉箫了;老爷子虽然也得算是出身名门,却一天福也没享上。他自出生开始,受了一辈子苦,一直都在穷困潦倒的祸患中度过。但是,也没折,那个年代,谁都不好过。
平源的事情全交给了边瑶琴,他从不过问,把京城当成了自己的家。所以,他便有机会接触一些政要和变法志士,从而产生了一些新思想。
康有为在京组织保国会时,他与哥哥妹妹都加入并支持,他为该会“始倡董事,提倡最力”。正是在这时候,他与谭嗣同和林旭结交。两个人年龄虽然相差10岁,却很谈得来,时间一长,成了莫逆之交。
光绪帝下了“明定国是”的诏书之后,宣布变法,朝廷命四品以上各官荐举人才。翰林学士王锡藩以“才识明敏,能详究古今,以求致用,于西国政治之学,讨论最精,尤熟于交涉、商务,英年卓荦,其才具实属超群”,将谭嗣同和林旭推荐给光绪帝。之后,曹玉箫因为祖上有旧爵,也与谭嗣同、杨锐、刘光第四人一起被授予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事宜。
但曹玉箫毕竟文化尚浅,讨饭学徒时候耽误了上学,后来虽然恶补,毕竟差太多。
所以,曹玉箫是干着急没办法,想立功没本事,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人家忙活。众臣之中,谭嗣同名头最为响亮;林旭上书言事最多,不少变法上谕均出自他的手笔。9月21日,慈禧发动政变,再次“训政”,林旭与谭嗣同等皆被捕入狱,而曹玉箫却因为文化浅而幸免于难。9月28日,谭嗣同和林旭被杀害于宣武门外菜市口。
谭嗣同从少年时代起,就有“剑胆琴心”的雅号。他常常外穿月白色长衫,内着玄色武士装,左手叉腰,右手持剑,浓眉俊目,闪闪似电,有一种立如山岳、傲视死神的凛然正气。谭嗣同短暂的一生中,两剑三琴陪伴他度过了不少苍茫岁月。
在中国历史上,有两个人被誉为“佛学彗星”,一个是东晋时期鸠摩罗什的弟子僧肇,他只活了三十岁,但却留下一部佛学经典之作《肇论》,奠定了在佛教史上不可撼动的地位;另一位就是谭嗣同,他活了三十三岁,却赋予了佛学现代精神,如果说僧肇是“理论佛学”,那么谭嗣同却为现代人开拓了“应用佛学”的领域,将佛法精神贯注于现实社会,使大乘佛教走出深深锁居的围墙,重现其刚健雄猛的精神。
谭嗣同生于中华千百年来未尝经历之严峻时刻,外辱内乱,蹂躏苍生。而此间此刻,佛法悲悯的关怀,体现在哪些佛教徒身上呢?举目所望,诚令人大失所望,若佛法只是一种心性上的象牙塔,而非体用于社会之改善,那么它所说的平等无差别,势必成为苍白的字眼。
谭嗣同正是于此种现状下,挥舞佛学之剑,劈荆斩棘、勇往无前地开拓出一条指向社会人生的佛法之路。
湘人余德泉撰写对联:“壮矣,维新欲杀贼而未回天,终成国恨;快哉!喋血屹昆仑以昭肝胆,长醒吾民。”正是化用了那首《狱中题壁》的诗意。
谭嗣同的这首诗流传千古:
“望门投止思张俭,忍死须臾待杜根。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
“去留肝胆两昆仑”中的“去留”可以作死生讲,嵇康的《琴赋》有“委天命兮任去留”,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有“曷不委心任去留”,无论生还是死自己都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也有人认为“去留”不是“去”和“留”两个对比的意思,而是要留下什么。
“去留肝胆两昆仑”是谭嗣同临刑之前抒发的绝唱。意谓是我生为变法而生,死为变法而死,一生一死是一副忠肝义胆,像昆仑那样高耸,谭公生如昆仑,死如昆仑。“谭在狱中,意气自若,终日绕行室中,拾地上煤屑,就粉墙作书,问何为,笑曰:作诗耳。”
谭嗣同虽然是官二代,为人却有一些江湖做派,早年曾和大刀王五有过交往,年仅13岁的谭嗣同就曾写下了“惟将侠气留天地,别有狂名自古今“的诗句。
谭嗣同的父亲谭继洵没有为谭嗣同求情,然而也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份苦楚,当时已经75岁的谭继洵,在悲痛之下为谭嗣同写下挽联:谣风遍万国九洲,无非是骂;昭雪在千秋百世,不得而知。
当然,谭继洵最后也未能幸免,最后还是受到牵连,被勒令罢官回籍。仅仅两年后,谭继洵就忧愤而死。
同样是湖南人,同样是书生救国,稍早的曾国藩走到了传统“人臣”道路上的最高阶段,而菜市口引颈待戮的谭嗣同,则有一种以身殉道的悲壮。这种悲壮,终结了湘学“经世致用”精神在传统道路上的努力,开创了湖湘志士新的救国之路。
六子之中,曹玉箫最惋惜的还是林旭,林旭夫人沈鹊应,字孟雅,是福建侯官人。她是清代重臣沈葆桢的孙女,沈瑜庆之长女。自幼师从著名诗人陈衍,天资聪颖,是个女诗人。
林旭、沈鹊应夫妇一直言诗论词,从事诗词创作。林旭入狱后,并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只是十分挂念妻子:
“娇妻尚在江表,莫得一面,英烈之性,必从吾死,不期酸泪如绠。”
林旭死后,沈鹊应曾写过一副挽联,表达心志:
“伊何人?我何人?全凭六礼结成,惹得今朝烦恼;生不见,死不见,但愿三生有幸,再结来世姻缘。”
虽然曹玉箫极力劝说,她仍以仰药、绝粒等方式殉夫,每次都被曹玉箫带人救过来。最后还是因哀毁过度,于1900年4月香消玉殒,年仅24岁,没有留下任何子女。
曹玉箫将夫妻二人安葬一处,墓联云:
“千秋晚翠孤忠草,一卷崦楼绝命词。”
沈鹊应曾为丈夫填词:
“《浪淘沙》
报国志难酬,碧血谁收,箧中遗稿自千秋。肠断招魂魂不返,云暗江头。
锈佛旧妆楼,我已君休,万千悔恨更何尤?拼得眼中无尽泪,共水长流。”
后来,钱仲联在编选《清词三百首》时,收入沈鹊应词两首。他评论说:
“悼夫之词,不施一些粉饰,全是朴素之词,为血泪所凝成。”
那天,菜市口充满了血腥。当戊戌六者跪在刑场之时,台下围满了看热闹的群众,在下面嘲笑着“乱臣贼子”,好像这些人早该被砍头似的。
人们都喜欢看砍头,觉得特别过瘾,一个个都像鲁讯先生笔下的“呆头鸭”。可是谁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来拯救国家?拯救久悬于头顶的灾煞!
砍脑袋的大刀比锯子长,比斧头利,但当刽子手得到指示后,是要一刀一刀的杀下去,当时的谭嗣同被杀了30多刀。
曹玉箫在一旁感叹道:“这哪里是砍脑袋,这就是在锯人头啊!”
要是有魔法在身,他真想劫了法场。
曹玉箫又想起小时候编钟被杀头时的情景:同样灾煞压顶的气氛,同样幸灾乐祸的人群,当然,还有同样被冤枉的囚犯??
历史,仿佛又在重新演绎那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