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九剑浪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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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贤孝瞽者(一)

七月十六,子时。

翎国阳城斗剑楼冲天火光,烧亮了长街半边暗夜,洛九剑扔下火把,随手夺过秦白堕手中酣饮的酒。

可惜,他只酌一口,那酒壶又被秦白堕只手套去,二人你夺我抢,酒壶便在空中被颠来复去,待到将这酒一口口互送干净之时,斗剑楼也已经成为破楼残壁。

大火蔓延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而已。

这小镇繁街中最大的酒楼从起火到围满百姓,等它烧得精光,蔓延至别家院子,这才听到官府差人救火而来的脚步声。

酒壶滴酒不剩,摔得稀碎,秦白堕方才言笑:“斗剑楼是江湖第一侠宿酒楼,朝廷明明重点关注,他们来得这么晚,显然故意为之。”

“昨夜咱们猜对了。第三方势力,是出自忌惮帮派各个势力的朝廷。”

他话语刚落,官兵便随即赶来。

只与带头小兵对视一眼,二人松开相互卡住的双手,只听那秦白堕在耳畔轻轻一字:“走。”

他们便双双轻功纵跃,消失在火光浓烟中。

事后,同街的邻居,青楼的姑娘,镇上的百姓,江湖的来客,没有一人知道洛九剑与秦白堕的去向。只有原先斗剑楼遣散的老账房和伙计在镇角合伙开了家说书茶肆,接了不少斗剑楼旧客,给洛九剑同秦白堕胡编乱造大量侠迹,直接打造出了剑酒双侠的名声。

事实,七月二十,子时。曾经以浪荡子闻名市井的洛九剑和秦白堕,紧实捆着一位面相柔美,气质干净的男子出现在了阳城郊外,贤孝人聚居附近的风花雪月馆。

洛九剑泡在脂粉堆中欢声笑语不可自拔,唯独秦白堕坐在一旁拽着牵连美男的牢绳一脸疲态:“我说洛九剑,你他娘身体也忒强壮了点吧,这一连五日,咱们白日赶路夜里喝酒,你今日竟还有力气应对这么一大堆姑娘,就不怕用力过大,伤口崩裂。”

他吞下纤纤玉指递来嘴边的果子,无比享受:“你这个沉溺于征服纤弱美男之人,自然不懂女人的滋味。”

“切,我既不懂此,你焉懂我。”她丢了双瞧他不起的目眼,转头凑向美男小二,“小二,咱不理他,咱在这角落说会儿话可好?”

小二几日被捆起奔波,声音都有些微弱了:“秦公子,我只是个做店小二养家活口的穷小子,跟你和洛老板无冤无仇,你们为何就是不放过我。”

她叹了叹气:“我且问你,你要老实答我。你本名就叫小二,母亲是唱贤孝的瞽目人,是与不是?”

“是,没错。我家中排行老二,故名小二,我母亲出生就看不见,自幼就跟着我外公靠唱贤孝为生。”

轻抚他白顺柔面,她用软唇在这美男面颊轻吻:“那不就对了,我们要找组织唱贤孝的瞽者头目,而我们同他们又不熟识,只认识你,若不捆你一同来,又该捆谁?”

他被吻得脸颊羞红,说话也不利索:“你,你太过分了。毁我清白,辱我身躯,还,还不如结果了我来得痛快。”

作为及其脸皮比树皮还糙的显著人物,秦白堕讲话着实气死人:“诶,你话可不能乱说,毁你童子之身的是洛九剑的青楼姑娘,又不是我,我也就只是占占你明面儿便宜,从未对你做出下流之事,我可不过分。”

“你咬我,摸我,亲我还不算过分,那什么才算,你,你讲这话更过分。”这个秀美小二,实在难以忍受秦白堕的邪门歪理,眼角挤出了悲怆之泪。

脂粉飘飞满地香,忽而,屋外那树受了一弦声微颤,紧跟着,便是顺风砍向风花雪月馆木窗的跳跃强音。

几声弦乐夹杂深厚内功,以绵软之势撕裂了风花雪月馆瑰媚之墙,一面屏风微受墙势之震,轰然倒下,将周围的娼娘惊得四散。

这般,只是开始。

随后,弦音急转,愈抹愈烈,院中水缸与屋中酒盏纷纷被绵软内力瞧准钻入,瞬间,液流破皿而出,其中,也包括正往洛九剑口中送的酒杯。

风花雪月馆外,盲眼壮年人背对大门,用其牢固的特制木椅背着面纹满皱的老者,老者正向大门,双目眯虚翻白,右手在乐弦上飞速弹起,他放开声音,在发音中注入内劲,唱出外地人听不太清的词。

唱词穿过墙,飞过洛九剑的面儿,刮伤他今日光滑面颊,打入了秦白堕的本就内伤未愈的身体。

顿时,她胸口剧烈发疼,使得面色蜡黄,头晕目眩。

眼见即刻便倒,洛九剑奔来即刻扶住她:“小心。”

而脚下无法动弹的小二则目光惊喜,面露喜色,新流的眼泪也是满盛欢喜:“外公…外公在外面唱郭巨埋儿,是外公唱的贤孝,外公来救我了…外公!您终于来救小二了,小二等得好苦!外公……”

洛九剑迅速将疼得无法站立的秦白堕抱上软床,取下秦白堕背上的浪剑,临出去,也不忘一脚踹晕喋喋不休的小二。

一听有武力强劲的脚步走近,老者便知是他等的人终于出来,这才停手运功。

“老头儿,老子没找你,你倒送上门来了。”洛九剑语气横拽,靠在肩上的浪剑剑鞘显其更像下流胚子。

“哼,无亲无孝无心的下作之辈,快放了我外孙,否则,别怪我下手太重,要了你里面那位朋友的命。”老者面露凶光,高深莫测一般。

他将浪剑杵在地上,看上去毫无对老人的敬意:“老头儿,我们别无恶意,不过是想求你救命,带你外孙前来,也是怕你见死不救而已。”

“救命?你求人救命的态度,未免也太过嚣张,哼,不救,说什么都不救。”老者将头转向一边,意图不听。

交谈正要陷入僵局,忽然,风花雪月馆的破墙中居然传出痛苦不堪的惨叫。

老人坐直,力感不对,这,这不是他这外孙的声音吗,叫得如此凄惨。

“小二,是小二的叫声,你这狠人,对我外孙小二一介少年竟如此残忍。”

洛九剑突然表现得有些无所谓:“刚才出来见你之时,我便往那小子头顶丢了只毒疆虫,如若,我朋友没活成,那小子,自然也得不到解药,您老人家最爱的外孙,当然也要一命呜呼咯。”

“混账,你胆敢威胁我?”老人怒气十足。

他对老者露出一副轻蔑脸容:“威胁你又如何?你这满口孝道的愚孝之人,倒也活该被俩儿子背叛。”

老者被他激得怒气大发,乱了心神,拨弦挑音,却全被洛九剑用抹了他稠香固型散的浪剑一一劈住,截住外放所有内劲,一剑塞住,将所放内力如数奉还。

背老人的壮年盲者,受不住如此之大的冲击,连同老者,一齐摔得四脚朝天。

“咳咳…咳…”老者的乐器掉在远处,不仅够不着,嘴角还呛出闷血。

洛九剑俯下身去,将其为老人捡来:“我讲过,我等并无恶意,只是求你救命。”

“哈…咳咳,哈哈…”老人有气无力地笑出声来,“年轻人,你所习洛家剑门的袖剑招式已经用剑随心所欲,自己就功力高深,何苦来找我一个靠唱贤孝生活的盲眼老人救人。”

“你们马帮的内功绵软独特,功力再深的外家功夫也无法破解,我等功夫还是太过浅薄,耗尽方法,也只能让她体内延缓内力侵蚀,我们实在走投无路,只得来求你。”他放下浪剑,伸出双手去扶老人,“马老帮主,作为那两位马帮马派帮主的亲父,你不觉得,现下马市忽然大乱,正是你这个老子去重整中原马帮,收拾不孝子的好时机吗?”

“你…竟然知道区区瞽者过去的身份。”马老帮主有些难以置信,片刻,又有些释怀,“一切旧事已成荒芜云烟,当年再叱咤江湖又如何,如今,我也只成了这个模样。因果循环,都是轮回报复,我曾种下些因,才得了这个恶果,他们是我的儿子,都只怪我自己在该教的时候没有教好他们,否则,也不会有这个结果。”

“你能释怀,可你女儿怎么办?别忘了,你女儿是如何被他们狠心刺瞎,如何在多年后又下毒手被害而死,你女婿和你大外孙又是如何惨死他们之手。”话至此,洛九剑话锋一转,“你若帮我救我朋友,我不仅能将孙儿还你,还能让他们血债血偿,如何?”

“这…都是一家人,如何血债血偿?你若能让他们兄弟和谐共处,将打散的马帮合二为一,那我,也就没有遗憾了。”马老帮主低头,似乎是不愿惩戒这两个毒瞎他双目,抢夺马帮的儿子。

“这么说,你就是答应救人了。”他欣喜不已,眉开眼笑,“那就多谢马老头儿了,你孙子一会儿就给你好好地送去你们贤孝人聚居地,我也一定让你儿子和谐共处,你的马帮,也给你捏成原来那个完完整整的中原马帮。”

他刚走开一步,老人便丢开手中乐器,将自己全部都平铺在这忧伤的土地。

盲眼青壮年想将马老帮主抚上木椅,可风力突感悲凉,不禁殇从中来,他在地上一动不愿动,自然也就一步也都挪他不动。

洛九剑走了几步,回过头去,瞧了瞧黯然失神的马老头儿,有句话,还是没憋住:“想不到,你不仅愚孝,甚至还愚教,他们的一生,都毁在你这个一开头的养不教,我真替你那投你为父,惨死于兄的女儿感到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