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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中原马帮(一)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御酒教总舵也是乌漆抹黑,除了黯淡的灯火能看到房檐轮廓和巡逻的教众,其他什么色彩都见不着。

洛九剑拖了整整一个月,才费尽心力,终于摸索到御酒教总舵,可是,令他崩溃的是,秦白堕死了。

秦白堕的死,是御酒教公开的秘密。

二十多天前,秦霜在御酒教地宫闭关修习功法,秦白堕埋了衣冠冢后奔回总舵,在自个儿房里不讲一句话,连喝五日的酒后,不顾教众拦阻,硬是要闯进地宫和秦霜理论,说实话,她这么冲动确实吓懵了旁人,因为她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结果为了男人,竟然要和秦霜对着干,除了自讨苦吃,没有别的结果。

等到洛九剑知道此事,已经过了二十多天。

洛九剑的轻功不错,只要在总舵不是碰上秦霜这样的武林高手,虾兵蟹将自然发现不了他。

他穿着夜行衣,蒙面,轻手轻脚溜入御酒教总舵时,起先,在角落里听到了两个属下路过的轻言碎语。

“你说,秦掌教是不是真的活不成了?”

“可不是嘛,被教主废了武功,鞭打得血肉模糊,又被教主放进酒瓮中浸泡了十余日,除了教主身边的人日日去送饭,不让其他任何人靠近酒瓮。这要是能活下来,除非菩萨显灵。”

“哎哟,这好好的一家人,干嘛蹚浑水,搁谁身上都难受。”

……

这俩人细碎的脚步渐行渐远,但暗角里听到消息的洛九剑,却揪心万分,他必须立马找到秦白堕才行。

洛九剑在这地方来回游走,但却没有一点头绪,不知道该从何找起,直到他摸到一间惨叫此起彼伏的屋前,再次听到了关于秦白堕的消息。

屋门从里面敲了几声,屋前的守卫将门打开,门那头走出来一个看上去眼睛极圆,脸也极圆的女子,她端着食盒,冷冰冰地对守卫道:“你快去禀告教主,说秦掌教断气了,我在这儿处理秦掌教的尸体。”

那守卫急匆匆跑远了,女子正想回那屋里去,但洛九剑按耐不住了,听到秦白堕没了,他慌得跟什么似的,对准后脑勺直接上去一手肘,女子和食盒就都掀翻在地,倒地不起。

屋子里,是个用极刑之地,所有捆在这里的人,不是缺胳膊少腿,就是眼珠舌头,耳朵鼻子都被割掉,不是被架在温水锅里慢煮,就是被压在铁刺板上被剥了皮……总之,触目惊心。

洛九剑没有心思管那些惨叫呻吟的人,他飞快察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酒瓮,去到屋子深处,有一个单独的隔间,推开门,秦白堕惨白的脸便印入眼帘。

“秦白堕,你给老子醒醒,老子没死,你他娘的凭什么先死!”

秦白堕的脸逐渐冰凉,和那日黑球的体温症状完全不同。

他不相信,既然他和黑球可以假死,那么秦白堕,当然也没那么容易死,他将秦白堕从酒瓮背出,红色的酒水滴滴答答浸得满地。

刚将人扛到门口,竟正面撞上了秦霜。

秦霜见到有人胆敢擅闯御酒教,甚至还到这个地方来偷人,那火气似乎要窜到了天上去,手里的黑布突然攻向洛九剑,他躲了几下,但因背着个人,身手不够灵活,被那黑布扇得吐血,秦白堕也掉在地上。

黑色的面巾下,他的一大口血从面巾浸出,红血珠顺着面巾滑落,滴在他手上。

“你是什么人?敢到御酒教来图谋不轨,休怪我不客气。”秦霜的话如此狠厉,但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又娇媚嘹亮得很。

洛九剑知道,不能让秦霜发现他没死,否则以后找她报仇,想必会更加困难。

秦霜没有料到,这人的武功招式不济,但内力功法倒是厉害,她追着这个蒙面人揍了二十里路,还是被他用内力功法遁走,但铁匠的蛆虫神功,她还是认得出来,看来,这人和铁匠出自同宗,至于图谋秦白堕什么,她尚且不知,但想来和洛九剑这个死人有不小的关系,除了洛九剑,没人会对秦白堕如此上心。

洛九剑潜藏御酒教总舵外山林七日,眼睁睁看着秦白堕被秦霜一掌打成粉末,命人装进罐子里,在总舵门口就地掩埋。

他偷偷换了个一模一样的罐子,将装秦白堕骨灰的罐子抱走,一路沉默寡言,行人以为是个哑巴,面摊老板以为他脑子不正常,反正,没人觉得他是正常的。

黑球在艳春楼里等了洛九剑好多天,起先他还要在艳春楼上上下下地乱逛,可是自从他撞见了一个心怀鬼胎的恋童癖,艳春出于保护他,基本上就把他关在屋子里,哪里也去不了。

他每天都在窗户张望,从清晨日出,再到深夜月光,艳春劝了黑球很多次,他就是要守着窗户。

其实黑球也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他明明那么讨厌那个大叔,可是他走了这么多天没有消息,黑球还是很想他的。

那天夜里,黑球趴在窗户上睡着了,洛九剑从窗户翻入,放下秦白堕的骨灰,抱着黑球到床上去,但他两眼无色,直勾勾盯着秦白堕的骨灰久久不挪开眼。

黑球睡醒的时候,洛九剑又是一夜没睡,胡子拉碴,黑眼圈浓重,满身散发着大叔的味道。

“你咋了?”黑球疑惑。

“……”他不吱声。

黑球看到那罐子,也不知道怎么就想着要打开看看,没成想,里面竟是文旦蜜酱。

“哇,好甜啊,你要不要尝尝。”黑球嘬着手指,回味无穷,兴高采烈地要洛九剑吃,“你不是说去找我娘吗,怎么还弄了罐文旦蜜酱回来。”

“什么?里面是文旦蜜酱?”

洛九剑一听文旦蜜酱,飞也似的跳起来,夺过那罐子一瞧,竟然真的是蜜酱,也就是说,秦霜没有弄死秦白堕,可是,她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难道他夜闯御酒教,猜出了他的身份,故意使计迷惑他?

这个疯女人,的确很让人琢磨不透。

可是,既然这个骨灰是假,那么秦白堕又在何处?或许,秦白堕真的还活着,被秦霜藏在某个隐蔽的地方好好活着。

得出这个结论,洛九剑大吃一惊,但是他和黑球都是假死,那秦白堕也是可能没有死。

“你娘去很远的地方玩儿去了,你好好听话,爹也带你出去玩儿。”这大概是洛九剑第一次跟儿子语重心长地讲话。

“真的要带我出去玩儿?我真的可以离开这个屋子啦?”黑球两眼放光,嘴上的蜜酱滴滴答答,把衣服都整得黏糊糊的。

黑球抱着蜜酱,在街上一路跟在洛九剑后头使劲嘬手指,见到什么东西都高兴得不得了。

东街街角,有个贩马挣到了钱的马贩开了个杂耍班,很受孩童喜爱,路过的黑球自然也不例外,洛九剑在前头走了老远了,才发现儿子不见了。

黑球抱着蜜酱在人群推推搡搡下被挤到了前排,就看到杂耍班的班主狠声狠气训着个面相阴柔白净,浑身却脏兮兮的人。

“快!赶紧把竹篓子里的五毒拿出来盘在身上,不然今晚上没你饭吃!”

那人扭扭捏捏很不情愿,这边推搡的人也一片嘘声,表示并不看好,训话之人一听到这种情况,立马将那人扒光了捆了起来,把竹篓里什么蝎子蜈蚣蛇……都倒在他白嫩嫩的身上。

来看热闹的人又开始欢呼,表示对这种画面很是享受,可那石板下的人却开始痛哭,班主不耐烦,拿了块破布将嘴死死给他塞住。

而黑球在前排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很是气愤,跑到那人旁边放下手里的蜜酱罐子,冲到班主面前痛骂。

“你们这群禽兽都住手!没看到他眼泪都哇哇的了吗?你们这几个野蛮人有什么资格强迫他!”

“哪儿来的小孩儿,滚一边去!”班主炸了,直接一脚踹飞黑球,黑球撞在一旁的木架上,磕出一头的血。

好巧不巧,洛九剑飞身跳上屋顶,正巧瞧见此处这一幕。

那班主也只是贩马混口饭吃的,自己哪会什么武功,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洛九剑踹飞,也磕得一头血。

“你大爷的,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儿子,也敢踹成这样!”

黑球爬起来,拽着洛九剑的衣角,指着那被倒了满身毒虫的人委屈巴巴地说道:“你看,他们强迫那个人将毒虫盘在身上,不愿意,就把他扒开捆了。”

放眼瞧去,竟然,是小二这小子!

洛九剑急忙用掌力吹开小二身上流窜的毒虫,他也不管杵在旁边被毒虫黏上身的人,只管拿下小二嘴里的破布道:“你小子,怎么如此落魄?问江在何处?你二人,不是搞定大漠马帮去了吗?”

小二抱住洛九剑的大腿放声大哭:“呜呜……洛老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马岳不是去了靛湖马派嘛,马川也被你下毒毒死在了茶棚,可是我和问江去到没人管制的大漠马帮,立马就被一个自称我二伯的人抓起来打了一顿,断了我的经脉,还说我不成气候,转手就把我卖给了这个杂耍班班主。

那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能是我二伯呢。”

洛九剑给了那班主一大笔银票,将小二赎买了回来。

艳春楼内,还给他换了身干净衣裳,要是穿上女子的衣裳,这艳春楼里的青楼姑娘怕是都要黯然失色。

“其实此事,我与你外公在贤孝居就谈论过,你应该知道,你有四个伯伯……”

“那这个二伯,是谁?”小二泪眼汪汪,无辜至极。

“你外公还是中原马帮帮主的时候,就痴迷二十四贤孝,还记得你外公时常弹唱的二十四贤孝里,那个有名的郭巨埋儿吗?”

“这怎会不知,外公对郭巨埋儿,从来都是走到哪儿唱到哪儿。”小二吸了吸方才在街上哭得通红的鼻子。

“早些年,你外公还未做马市生意的时候穷困潦倒,但是他却以孝出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孝子。

但是,孝字,却不能解决家里揭不开锅的问题,我估计,你外公可能是痴迷贤孝过头,不能分辨真正的孝为何物,他为了让老母亲有一口饭吃,将年幼的马陵和马圳两个儿子全部活埋。

马岳马川这两个人头猪脑前面,马老头儿的头两个儿子,马陵和马圳天资超凡,不仅自学马家独特内功成为江湖一流高手,而且多年来,他们一直对马岳马川无比嫉妒,也一直对你外公无比憎恨。”洛九剑喝了一口文旦蜜茶,神色淡定。

“洛老板,我问你二伯是哪个?”小二急了,这洛老板怎么感觉有些精神恍惚,一长串的答非所问。

“马圳。在去往靛湖的路上,我见了马陵,所以在大漠马帮的这个,应该是马圳。”自从秦白堕失踪,除了黑球还能让他激起保护欲,洛九剑大多数讲话的时候,似乎都没了往日神采,“对了,问江呢?我见过了他的兄长问天,他的兄长在找他。”

“别提了,二伯看不上我,说我武功简直三脚猫不入流,而且白净瘦弱太像女人,只适合卖艺混江湖,所以把我卖了。还说问江虽然是个武功三流的盲眼人,但体格强健姣好,憨厚可靠,非要把问江拴在他身边。”小二讲着这话,听语气还非常难受。

“马圳说得不错。”洛九剑面无表情。

“洛老板,你太过分了,你是要么答非所问,要么讲一句话就能呛死我是吧。”他也端起桌上的蜜茶,饮入口中自我消气道,“对了,那个一天到晚和你腻腻歪歪,打架拌嘴的秦白堕哪儿去了?你们俩不是答应我外公,要将靛湖马派和大漠马帮合二为一,怎么她人都不见了。”

好家伙,刚才还好,一听秦白堕哪儿去了,洛九剑是突然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小二,一拍桌子,将那茶壶盖儿都震翻了。

“好!咱们现在就去收拾马陵和马圳,重组中原马帮!”

小二惊得迎面朝洛九剑脸上喷出茶水来,咳嗽了许久,扯了扯一旁玩儿木剑的黑球:“小孩儿,秦白堕哪儿去了,也不来管管,你爹这脑子怕是坏掉了吧。”

黑球白了他一眼,有着超越年龄的,及其成熟的口吻:“你是蠢货吗?这家伙脑子不清醒才好,省得他来烦我逼迫我喊他爹。”

“这还要逼迫,你是他捡来的啊?”小二惊异。

“差不多是吧,我也不知道他是哪里冒出来的爹,反正他给我好吃好喝,没害我就成。”

第二日天还没亮,小二多日来难得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结果才享受了一晚上就被洛九剑一把大手从床上拽起来。

“我和秦白堕既然一起答应了马老头儿,那就不会食言,她不在,我一个人也能帮你重组中原马帮。”

其实洛九剑一直相信,秦白堕不是被秦霜藏了起来,就是自个儿跑去浪迹江湖了,只要他想办法杀了秦霜这个疯女人,并带着黑球好好过活,来日就一定可以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