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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阴诡村的秘密(二)

寒夜,山林略有异动,不仅只有风动之音,还有洛九剑哄睡着黑球以后,踏着竹林,在追逐问天的稀碎声音。

这是洛九剑和黑球在阴诡村,想要研制疫症救治方法的第四日夜里。

阴诡村仅剩的村民在问天药效拖延之下,这四天也死了十余人,如今村里也只剩三十多人,洛九剑知道,不能再拖了,问天十有八九是替铁匠来收拾残局的,目的就是为了误导他的判断。

不,他忽然想到。

还有一种可能,问天就是要来让他和黑球死于阴诡村这场所谓“瘟疫”,这本来就是御酒教教主,秦白堕那位疯姑姑的意思。

从昨日发现异常之后,洛九剑花了一整天,在打铁匠铺子地下找到了一大堆人的头骨,可是,只有坚硬不易碎的天灵盖,其他啥都没有,没有一块完整的头骨。

唯一找到完整头骨的地方,是阴诡村收养黑球的那户养父家里。

这阴诡村,家家户户都把灶房设成了独立的食肉屋,每每吃人,都只在灶房里吃,黑球两岁才被铁匠扔在养父家里养着,一直就对人肉敏感,不仅铁匠不让他吃人肉,他自己也有吃不进嘴的傲气,耳闻目染有多好奇,他心里就有多强的抑制力,唯独想要吃洛九剑时,是真的走投无路,自我放弃。

在父亲家里,黑球从来不屑于前往的食肉灶房里,有一个三联甗,甗里面陈放着完整的头颅,可惜的是,煮熟了却没有吃掉,连同头发,也都完完整整在里面,黑球跟着洛九剑进去这个自己从来没有来过的屋子,顿时被一种人所本能劝退,立马跑出屋外,那极其浓烈的气味,和吃进嘴里爆浆蛆虫的恶心不分高下。

灶房里面,躺着一个散发屎尿恶臭,全身腐臭的尸体,看面相扭曲,咧嘴大笑,完全没有死亡的痛苦,这应该,就是黑球所说,兄长告知他死在灶房以后,他一面也没见的父亲。

洛九剑想起《蛆虫神功》的第一页就写着,听命功法的蛆虫三不食,不吃没有外伤者,不吃中毒而死的尸体,不吃患奇特癔症者及患奇特癔症而死的尸体。

他摘下院子里的树叶,试着按照书中的六声音律,利用书中所述功法吹响树叶,驱动附近的蛆虫,果然,这些蛆虫聚集而来,却没有来啃食,那就是说,此人不是中毒而死,就是身有奇特癔症。

再以银针试遍尸体全身,依旧没有一处迹象显示尸体有毒,这下,洛九剑便认定,此人就是死于奇特癔症。

制毒者亦懂医理,这话在洛九剑这里是行得通的。

他随即便猜到了真相,准备去捉住问天质问,哪知道他谨慎再谨慎,哄睡了黑球这个捣蛋的家伙,问天还是察觉异常,跑得比兔子还快。

洛九剑从竹林追到重伤醒来那日的潮湿洞口,方才拿住问天。

“你跑啊,有种再跑两步试试?”洛九剑撕烂问天的衣裳,将他捆在洞口的大石头上,“你小子,一开始出现在村里就漏洞百出,我管你是问江的亲兄弟还是亲姊妹,老实交代,村里这些人的所谓瘟疫,是不是你和铁匠都知道是假的?他们是因为吃了人头才患上的发癫癔症对不对。”

“洛兄,你我二人在此地为了救人都已经殚精竭虑,为何要如此怀疑问天。”他还在挣扎,希望可以蒙混过关。

但洛九剑这回直接用背上的浪剑划破他的脸,威胁道:“你和铁匠都是御酒教的熟人,应该对他的蛆虫十分了解,现下我也会这门功法,稍有不慎,你可以是被啃食得满脸烂掉,或者全身烂掉但留一口气受生不如死的折磨,也可以让你在啃食折磨中痛苦而死。

到底是说实话,还是宁愿受折磨,都在你一念之间。”

问天沉默,似有所思,片刻终于开口:“是,瘟疫是假,是御酒教教主秦霜刻意为之。”

“到底怎么回事?”

“这村子是十五年前建的,不能说他是村子,而是秦霜专门用来玩乐的地方,她见谁不顺眼,或是谁得罪了她,她表面宽容大度,但其实对谁都不会善罢甘休,暗地将这些人抓起来,又洗了这些人的记忆扔到这里来,像玩弄蚂蚁一样玩弄这些让她不顺眼的人,吃人的习惯是她为洗记忆专门制定,目的就是想看这些人白日里相互嘘寒问暖,暗地里看这些人如何盘算将邻居和朋友吃掉。

所以路过这里的陌生人,更没有一人活着离开,因为在夜里,便被白天热情招待的村民杀掉煮食。”

“既然十五年都在吃人肉,为什么单单今年大片人得了发癫癔症?如若是人头的问题,那十五年都吃,怎么十五年都没有发病?”洛九剑思索着,放下手中抵在问天脸上的浪剑。

问天直截了当道:“因为村民吃人十五年,都不吃人头,这个是秦霜刻意不让他们知道人头能吃,因为吃了必死无疑,这样秦霜的游戏便毫无意义,她是疯女人,所以不会让这些人死得太快。

而今年,是她故意让铁匠先收集人头,砸碎头骨,用人头里的脑髓做成豆腐脑的样子,村民发现这味道诱人才开始吃人头,黑球的父亲应该是村里第一个发现人头脑髓和铁匠的豆腐脑一样的人,似乎,秦霜就是策划让他们今年死。

食人之事,从蛮荒起就有人为之,但只有一些四海游走的医者才知道,食人的人,特别是要吃人头的人,或抽搐发癫,或狂笑僵硬,或幻觉痴呆,或其他诡异症状患奇特癔症而死,且至今没有医治的法子。”

“所以,这村民不仅不是有救治希望的瘟疫,而且这怪病根本就是无药可救?”洛九剑意识到,秦霜是根本就不想让他和黑球活着出去。

“对,还有。”问天愣了愣,两眼无神,“这四日你和黑球吃的豆腐,是秦霜命人砸碎人头,取出人头中的脑髓让我用药材中和造的假豆腐,你和那孩子,也无药可救。”

洛九剑跌坐在地上,显得苍白无力:“也就是说,我和黑球指不定什么时候发病,都活不成了。”

“我把这些都告诉你,不是我怕死,而是我之前说,问江是我亲兄弟一事绝无虚言,我违背医德答应帮秦霜,也是因为她说知道问江的下落,但直觉告诉我,你说的才是真的。

洛兄可以杀了我,但是请你一定要在没有发病的时候帮我安置好问江,或者帮我带话给我住在翎国王城问天医馆的妻子,让她替我给问江找一处好地方安置,再赶紧找个好人家嫁了,不要再守在医馆中等我这薄情寡义的四海为家之徒。”

洛九剑没有杀问天,但也没有放问天,只是任他捆在那石头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秦霜无论如何都不会知道,洛九剑对问天的这场质问大戏,是专门演给她看的,问天对问江的在乎程度,是旁人都意料不到的,而他洛九剑这几日和问天眼神交汇,纸上交流,暗号相对,也算准了秦霜不会知道问天给这父子二人吃的是真豆腐,同时,她也不会杀问天,因为她还需要问天为她做些像假豆腐脑一样有趣的玩意儿。

鸡叫,天亮了。

黑球睡意迷糊,完全是被一群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只看到三个浓妆艳抹,头戴娇花的女人把他团团围住,有轻轻给他摇扇的,有专门守着香薰烟炉的,还有一个丰盈的老女人将他搂在怀里,一脸慈爱,但是她们做着这些事情的同时,还在同时做着另外一件令他烦恼的事。

聊天,不停地聊天,她们就跟念紧箍咒似的在黑球耳边萦绕。

不是说什么艳春妈妈对谁谁谁偏心,就是说西街的王二家的上门女婿抛下老婆,跟这里的什么姑娘私奔了,总之让黑球不得安宁。

“够了!你们是哪里来的女和尚,要念经离我远点!”他蹦起来,把这三个青楼姑娘吓了一跳,躲得远远地,不敢吱一声。

“行了,你们仨守了这小子一晚上没睡,今日就先休息去吧,明日晚上再接客。”洛九剑倒是悠闲自得,睡在另一张榻上吃着身边姑娘剥开的荔枝,吐出核来,对黑球道,“你反应也太大了,为父这不是看你从小就缺失母爱,专门让她们来守着你,再说,你说话得注意分寸,和尚哪能拿来骂人。”

黑球白眼:“我呸,咱们彼此彼此,小爷懒得跟你扯,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洛家剑门的暗桩,艳春楼。”

“暗桩是什么玩意儿?这儿是酒楼吗?”

洛九剑推开姑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你别管那么多,反正这儿是你老子的地盘,在这儿好好待着,自然好吃好喝好玩儿的啥都有,你想要什么就和这些姐姐讲,亏待不了你。

你爹得去救你娘去,你就在这儿不要乱跑,不然我请你吃蛆虫。”

他推开门,飞檐走壁,扬长而去。

黑球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一个月。

一个月前,为了骗过秦霜,洛九剑拿了问天给的发癫假死药,放在黑球的饭里,哪知道没算准黑球这个六岁小孩儿的剂量,差点儿把黑球小命给整没了,秦霜从问天那里得知二人已经发病而死,将秦白堕带去见了父子二人的尸体,秦白堕那叫一个心灰意冷,秦霜还当着秦白堕的面撒了化尸水,瞬间,连尸体也不留给秦白堕。

曾经受过伤害的秦霜,自认为是在保护秦白堕,其实,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疯癫。

秦白堕整日喝酒,比以前的酒瘾还要大,晕晕乎乎在父子二人化成黄水的地方,为洛九剑和黑球各自立了一个衣冠冢。

“我浪迹数年,从不曾遇到你和我性情这样相投的朋友,也从不曾遇到你这样让我留恋的男人,我知道姑姑命苦,但不知道她这样疯魔,你和黑球等我,等我让姑姑放下,我便来陪你们,到时我定会试着好好做一个女人,做一个好母亲。”

她在碑前埋下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御酒教秘酒酒壶,浑浑噩噩地走开,走远……

其实秦白堕的这些话,化成黄水渗入地下的洛九剑听得一清二楚,他明白,她要做的事不是让秦霜放下,而是大义灭亲,他必须尽快去御酒教救她,否则秦白堕小命难保。

洛九剑花了六天,用蛆虫神功的接风源力,借用天地自然的力量驱动散落地下的内力,将自己被化尸水化掉的身体汇聚回来。

又花了三天,用同样的方法将黑球的身体汇聚。

“他奶奶的,这武功完全让打铁匠那丑东西练废了,好好的绝顶内力功法不钻研,非要用这个钻研什么招式杀人,硬是把绝顶功法练成了个三流水平,他资质虽然不济,但与一流高手一线之隔的二流水平到底是练得出来,真他娘是个暴殄天物的废物。”

洛九剑看着自己施展功法内力的双手絮絮叨叨了半天,黑球完全被他抛诸脑后,等他反应过来,黑球还直挺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喊了许久,摇了许久,还是不见动静,鼻息脉象一切都探查不出,洛九剑慌了,背着黑球到处找郎中,但是普通郎中哪里有那个医术,问天自阴诡村一别后便不知所踪,根本没有办法。

洛九剑背着黑球跑死了三匹马,磨烂了十二双鞋子,用轻功奔了足足半个月,看了无数郎中才赶回洛家剑门神医艳春所居暗桩,艳春楼。

“这又黑又瘦的小子是秦公子和你生的儿子?”艳春脂粉浓厚,眼珠子都要惊得掉出来了,身材婀娜,长相媚劲十足,但讲话向来不媚,也不给门主面子,有什么说什么,“我说门主,你们俩脑子没烧坏吧。”

“少废话,赶紧救人,这都倒了半个月了,我又怕是假死药的问题,路上每天都花大力气往他嘴里灌吃的,结果他又拉屎又撒尿,害得老子天天给他换裤子。”

艳春探了探黑球的的心脉,还是没有一点起色,但身上体温和常人无异,便立马拿出一桶又黑又沉的丹药来:“没啥问题,还不是怪门主自己把假死药剂量整大了,这桶丹药你每日早中晚给他各喂十粒,他再睡半个月就醒了。”

“……你没搞错吧,我还要伺候他半个月?”

“他不是您儿子吗,艳春楼的姑娘可是做大买卖的,别的事儿可以帮您,这种吃喝拉撒还是您自个儿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