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寂寞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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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惊醒 (2)

这场谈话之后,飞棚镇传出了开天劈地以来一条最大的新闻:广播员芳和零时工峰私奔南下了。这条对于飞柳镇人来说比海湾战争更令人感兴趣,一下子传遍了村村巷巷。许兰婷听到这条消息之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芳的父母狠狠地咒骂着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峰拐走了自己的女儿。琦听到这个消息后的感觉是:一切都太迟了。过了几日,有些憔悴的琦回到了飞柳镇。许兰婷将峰出走的事当笑话告诉了琦。琦没有言语。三天后琦离开了飞柳镇,将一纸报告交到了郭老倌手里,郭老倌又将报告交到刘局长手里,刘局长眉头皱了三次,用圆珠笔批了“同意”二字。又过了几日,是一个晴天。飒飒的秋风吹动着路边的树叶。琦坐在开往深圳的汽车里,遥望着山山水水,心中很不平静。车渐行渐远,望着飞棚J镇的方向,她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几乎不能自抑。她想起母亲,想起峰,想起张大为……人世间有多少悲欢离合啊!谁又能预测未来呢?

奇怪的雨王戈的谋杀是缘于那场有些奇怪、有些突然的秋雨。王戈其实是—个温文尔雅的男子。他痴情、温柔、专注。谁也说不清这是他的优点还是他的弱点。王戈那天正在爱情的圣坛下做着爱的膜拜。拿比较时髦的话来说,是正在做爱。王戈正当壮年。二十九岁。一切正常。因此他有放释不尽的激情。而小曼更年轻。二十二岁。如花初放。而且他们整整分别了六天。

六天,拿情人们的话来说,是一十八年。王戈当时绝对有这样美好深沉的感觉和强烈的愿望。但那天小曼却很冷淡。这很反常。王戈心中这样说。王戈一直对自己的第六感觉很满意。那天的第六感觉告诉王戈,情形异常。于是他那澎湃的激情便潮水般落了下去。

本来,王戈是很兴奋的。当小曼在他的期待中飘人他的视线时,他便毫不犹豫地想到了那张柔软的席梦思床,以及小曼丰硕优美的肌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王戈一直闹不清楚。但那天王戈的第六感觉发现小曼笑容有些做作(这虽然仅仅是一种感觉,但绝对没错),平常那种欢快和期待不见了。确切点说,是在杨伟的出现之后,那种反常的情绪便莫明其妙不可克制地溪边的山水般迅速上涨。而且像水油混合的液体倒进化学试验器皿,顷刻间便毫无疑问地被提升出来。那样明显,那般奇怪。

杨伟他认识。虽然只见过一次,但他没有忘掉。因为他是小曼的朋友,小曼的同学。正因为这样,相貌平常(庸?)的杨伟让他记得很深。但他以为没有任何威胁。当时,他还对小曼说,怎么取了这么个讨厌的名字?将来哪个女人会嫁给他?小曼当时便骂他流氓,并且让他流氓得很……舒服。当时那种感觉是王戈永生难忘的。小曼的娇憨的妖魅令王戈欲罢不能。

他当时很想将小曼化掉,将她优美的肌体完全摧毁。可惜小曼如湖泊般无边无际,让王戈想淹死自己。这次杨伟的进入(一开始是从小曼的口中进入他的耳鼓的)使他感到了一种威胁。仿佛一个无形的怪物附到了他的体上,他觉察到了一种无形的不祥之感。待到见面时,竟然有些别扭。那时的杨伟有些许怯意,而王戈却已有了妒意。但那个时候的妒意是淡淡的,不明显的,如山尖上的雾。

王戈轻淡地问杨伟说,你是不是到竹山湾去?因为他昕小曼说过,杨伟的女朋友在那儿。他自己也不明白,怎么鬼使神差问了那么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后来,他终于明白是自己的恐慌(或者说是预感)使他希望杨伟作出肯定的回答。但他失望了。杨伟回答说:不是的。我们已经吹了。杨伟说得极其肯定。王戈的恨意便浓了一些。后来小曼在做完爱后告诉王戈说,杨伟是专程送她来的。王戈便一下子明白了在见到(听到?)杨伟之后,为什么会突然不自在。

当时,王戈一个人走上黄昏的街头,面色忧郁。朋友大崔看见王戈的样子问他怎么了,王戈脸上黑着,没有言语。后来他想告诉大崔,他当时想说的话是:我想杀人!他当时心里的预感已越来越强烈,只是他是不愿、不想、不肯、不忍相信而已。二天后,王戈与小曼的分手使大崔大吃一惊。许久没言语。怪怪地看了王戈好久。 ‘其实那时候并没有下雨。只是天有些阴沉。王戈还一直以为那是由于自己的心情所致。因为那天小曼穿了一件粗黑条夹细白条的衣服。使王戈灰暗的心更加暗淡。

后来王戈回忆起来,一直大骂自己:蠢猪!笨蛋!当然他是骂自己。天将黑的时候,小曼才在文化站的门口出现。这是王戈无法忍受的。小曼对王戈说:到我家去吃饭。说完,走了。好不容易熬过二个小时,天已经全黑了。小曼一直没有到图书室来。这使王戈已变得开始烦燥起来。以往小曼每次回来,都是围着王戈不肯走开,恨不得天黑了,两个人相守相爱。但今天的小曼形同路人。小曼再次来喊王戈吃饭时,王戈内心已有团团火焰在窜。因此烦烦地说:不去!你们吃吧!他多么希望小曼来轻松细语地劝劝他,向他解释一L刃都是误会。那样他就会忘记一切的不愉快,把小曼拉人怀中,开始他们自己的节目。然而没有。

小曼没有说一句温柔的话。只是又喊了一遍:你去不去吃夜饭?声音生涩、平淡。王戈心里很难受,他忍受不了这种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他想吐。熬到下班,王戈心里着了火一般,再也忍不住,跑到小曼家。小曼说:怎么才来?饭都吃过了。说完便与杨伟谈论着什么,仿佛蛮有趣味似的。(这是从没有过的啊!)小曼母亲说,吃点吧,给你热着。王戈说.不想吃。小曼娘把饭都装好了,端到王戈面前。

王戈端着饭碗,闷了一会儿神,筷子呆呆地站在他的手中,没有动。王戈想看看小曼是不是有些难受,但他只看见小曼正轻松地在同杨伟谈论着什么。他的心更加沉重。王戈回到卧室,小曼一直没有进来。小曼依然和杨伟在热烈地谈论着什么。是什么同学聚会吧。于是王戈又走出房子,站在阶矶上望着黑乌乌的天空。秋风吹动着树叶。一片片,一串串地落下来,沙沙有声。

山野的气息隐隐约约地传过来。女人河那蓝澄澄的水在夜色里一片漆黑。有船在悠悠地行驶。轮渡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偶尔有一二盏灯火闪烁。这儿曾经多么美丽!这时,站在旁边的杨伟感慨地说:这地方风景真美!王戈淡淡地说,习惯了,不觉得。杨伟笑笑说,那可真叫熟视无睹啊!王戈略带妒意和嘲讽说,你可真是一语中的啊,还是教书的,有水平!杨伟又笑笑说,哪里!作家骂人可真是不带脏字!然后转过头去,对小曼说:小曼,请你给我打盆水来。小曼说,好。在这个时候,王戈和杨伟的敌意已相当明显,确切地说,是王戈对杨伟已充满了敌意。杨伟与小曼的那种露骨的亲呢使王戈极其反感。他只是有些怀疑,但他无法相信自己的预感。因为,在他的潜意识里,只有过于亲密的男女才可以表现出如此亲热的状态来。

但此时的王戈心中还存在着相当的幻想,对于杨伟他有的只是破坏了他的纯洁的爱情的怨恨,但没有想到要杀他。想到要杀死杨伟,从而布置一个完整的谋杀计划,是从那场无缘无故突如其来的雨开始的。那时候,王戈刚刚从小曼身上滑下来,刚刚释放完压抑(或者说储藏)了好些日子的激情,不!确l刃地说,是怨愤!那天杨伟的到来,使他的心情极坏,天黑之后,急急地把小曼拉(几乎是拖)到他们所住的镇政府宿舍。他已忍受不了小曼与杨伟在一起的亲昵的气氛。许多年之后,王戈突然明白那天的勇猛是一种报复后的兴奋。那天他对他们临走时杨伟那种狼一样的目光,极其的讨厌。他没有理由不相信,如果是杨伟和小曼单独在一起,一定会和现在做同样的事。

那种报复来自小曼隐隐约约流露出来的对他感情的背叛。到后来,雨点叮叮嘀嘀敲打在瓦片上时,那场谋杀已经在王戈的心底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