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吧,你不放心,你们二个人一起去。马有德说,就这样吧。王赤脚一走,马有德对许老三说,许叔,请别见怪。还是由我一人去吧。你身体有病,怎么经得起冻?许老三说,那怎么行?马有德说,那就叫小兰去应一下卯l巴。许老三答应了。于是马有德和小兰踏着厚厚的积雪向工地上走去。马有德感觉到有些冷,但心里很舒坦。这天的阿兰穿着一件单薄的夹袄,脸冻得红通通的。极其令人怜爱。
马有德很想捉住阿兰的手,搁在自己的心上,让她暖和一些。来到工地上时,阿兰的手几乎冻僵了。马有德赶紧找了一些柴伙点燃,一会儿,熊熊的大火便燃起来了。阿兰刚烤了一会儿,便将手拿开,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后来,终于忍不住,流出了泪水。马有德知道是阿兰的手烤急了,很疼。他心里急坏了,顾不得许多将阿兰的手捧在自己的手心里搓揉。揉了好一会,阿兰将手抽出来说,现在好多了。你真是个好人。谢谢你。马有德说,没什么。让你受冻了。阿兰限睛里汪着泪,看着马有德。马有德说,阿兰,你怎么了?阿兰说,我没什么。马大哥你们那儿日子好过吗?你家里还有些什么样人?
马有德舔了舔有些干噪的嘴唇,说,还行。我家也没别的什么人,一人做一人吃,没麻烦。你还没成家吗?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晚婚晚育嘛。马有德自嘲地说。 我想跟你到飞棚镇去。你别吓我啊。你仙女一样,又年轻又漂亮,别人还会以为我遇上了下凡的八仙女哩
。你……马大哥,你不嫌我的成份吗?怎么会?这时的马有德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噎住了,一把抓住了阿兰的手。声音颤抖地说:阿兰,你要是肯嫁给我,我一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为你做牛做马,粉身碎骨也情愿!阿兰依偎在马有德的怀里,喃喃地说,你可不要骗我啊。马有德说,我要是骗你,我不得好死!阿兰说,我受够了。我受不了了。这鬼地方!
马有德抚摸着阿兰的头发说,我一定要让你快快乐乐过一生。我一定要象公主一样疼你。我真想为你摘一朵花,插在你的头上。你还记得《红楼梦》里踏雪寻梅的故事吗?这真是一场美妙无比的雪啊。由于激动,马有德有些语无伦次。马有德没有回飞柳镇过年,在许家过完了一九六三年的春节。这年的春节无论对于马有德还是对于许家而言,都是近年来过得比较愉快的一个年。
马有德是有了阿兰的爱而充实,而许老三一家,却是因为有了马有德的支助而殷实。当新年的爆竹响起时,马老德仿佛已看见了村人艳羡的眼光,看见了同伴们嫉妒的神情,看见了飞棚镇那个茅屋里仙女般的新娘阿兰为他生了一群可爱的孩子。而此时的许兰婷,躺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回想着那个雪天马有德的旦旦誓言,心里有一丝甜蜜,一丝丝酸涩。她想起了莎士比亚“不要对着月亮起誓,月亮不会永远是圆的。”的名句。那么,雪也会融化的呀:马有德所说的话是真的吗?他的誓言也会象冰雪般化掉而元影无踪吗?对于马有德,许兰婷是作了很长的观察的。尽管他年纪比自己将近大十岁,但只有这样的男人才真正开始成熟。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也只有成熟的男人才可靠,才有安全感。马有德给他的感觉是善良、沉稳、有同情心,最重要的是有文化。这样,打定了跟他去飞柳镇的主意。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很多事情发生,只有飞柳镇依旧年青而古老。许兰婷已经老了。当那天女儿告诉她自己有了男朋友时,她便感觉到自己已有多么苍老。那天她正在太阳底下纳着一双厚而软的鞋底,女儿坐在她的对面,美丽年青的脸上充满了青春的气息。她们这一代是多么的幸福啊!
许兰婷不知是欣慰还是羡慕。“妈,我有了男朋友。”女儿撒娇般说。可爱的女儿永远是母亲的骄傲,因为母亲总是喜欢将女儿当成自己的延续。“说吧,妈给你参谋参谋。”“妈,你先要答应我。”“怎么?他是个强盗,怕妈不答应?”“不,妈要先答应我。”小琦很认真。“好,我答应!”许兰婷一直对女儿是相当满意的。她有两个儿子却只有一个女儿。女儿一直绝顶聪明,一直品学兼优,在学校从未落过后。当母亲的一直为之骄傲。虽然前不久她姑妈曾来信谈到过女儿在学校的一次感情挫折,但许兰婷相信,这是孩子幼稚的表现。
现在,听女儿说,找到了白马王子,心中自然高兴。“妈,他就是到我们家来过的许峰。”“……”许兰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口张得很宽,人几乎晕过去。“你……疯了?!”良久,许兰婷说。“妈,妈,他不好吗?他虽然是一个合同工,但他有理想,有抱负,人品又好。”“滚!滚!滚!”狂怒的许兰婷几乎是声嘶力遏地呼喊着。她突然感到这个世界是多么残酷!就好像自已苦心经营的艮得茂茂盛盛的的苗圃竟顷刻间被狂风暴雨所扼杀。
许兰婶有一种心被掏空了的感觉。望着女儿跑出去的背影,许兰婷象失控的机器人一下子栽倒在椅子里。马有德走过来扶她,她吼了一声:“滚!都给我滚!’'马小琦一口气跑到女人河边,望着无声流动的一河清水,心中涌过无数浪花。河边飞柳成行,百态千姿。琦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见过母亲发这样大的怒。今天妈妈的模样实在令她心悸和害怕。她不懂妈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火气。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对,找峰去。只有她才是我的主心骨啊!就在这女人河边,在这飞杨的柳絮里,在一年前的假日里,许峰就那般冒冒失失地撞进小琦绮丽的梦里。
那电是一个人生的巧合。一个美丽的巧合。那时小琦正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初恋的失败使她心灰意冷。她常常思念着那个不属于自己的男人。与另一个女人的打斗以及她的哀求哭泣深深地刺痛了她多情脆弱的心。她一时无法摆脱这种感情的折磨。
这是一个五月明媚的日子。太阳甜润柔美。琦闷闷地从家里走出来,踢蹋着一粒圆圆的石子。心中默默地想着,如果这粒石子一下子踢进了乱草堆中,就是再也见不到“池”了,如果能一胸11将石子踢到路上去,就还能见到“他”。琦一脚将石子踢向空中……那石子在空中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琦正惊奇于自己的腿法,却听见一声惊呼。循着那声“啊哟”的声音寻去,一个少年从河滩的草丛中站了起来。那少年男子圆大却忧郁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位端庄、美丽又有几分顽皮的仙女。她怀疑是传说中的神女翩然而至。他惊奇地张大眼睛,挺挺的鼻子格外挺拔。
他手中的画笔也呆了一般。“弄疼你了吗?”琦走近他,问。声音如泉水叮咚。“疼?什么疼?”男子傻傻地可爱地睁大眼睛。“刚才的石子啊,你的头。”男子摸摸头,真的起了一个疱。压压,怪疼的。口里说,“不,不疼,你看我头上可是荒草萋荽呢!”琦笑了。
笑得很开心。她发现这个长着一双忧郁的大眼睛头发深深的大男孩真有趣。“你在干嘛?画画?”“嗯,画着玩儿。”琦抢过画夹,看见了一些个性独特,生活气息浓厚的速写。“哇,好美啊!”琦的野性复苏了。后来,琦知道了这个大眼睛少年叫许峰,在乡镇企业办公室搞产品包装和标签设计。
但他们在一起所谈论的却是凡高,米开朗基罗,托尔斯泰。琦发现,这个没有上过大学的小伙子,不仅在美术上有一种的造诣,而且文学功底也不错。自此,她们经常在一起讨论文学上、艺术上的话题。当琦找到许峰时,许峰正在河滩上吹竹笛。他吹的一是曲《将军令》。
琦仿佛看见萧萧风声中万马齐鸣,好一个壮阔的场面!“峰,你告诉我,你会成名吗?”许峰看着脸上残留着泪痕的琦,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成名?我不知道啊。你应该去问上帝才对。但作为一个男人,谁不想有所作为呢?但希望是一回事,命运又是另一回事啊。”“那……你告诉我,你……爱我吗?” “我能爱你吗?琦啊,你不要发傻啊,不是每一利,爱都有结果的。
有的爱虽然高尚、纯洁甚至很美丽,但根本不能被人所容忍,甚至会被人认为是可笑的,可耻的。我们这个世界最好不要讨论爱隋,我们做一对好朋友,不是很好吗?”“为什么?为什么?”这时琦的父亲来我琦,琦哭着跑了开去。许峰若有所失。他感觉到自己将失去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他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一个百万富翁,一个名人,一个大学生?那样自己就可能无愧地向琦表达自己的感情啊。要知道,自己活了这许多年,才与琦相遇啊。莫非这是上帝的有意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