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真的要联系董楼书吗。就算年少的流言蜚语没有下文,心中还是有像蚂蚁爬过后的紧涩感,看到他不敢直视的眼眸,藏在未知的洞穴里,没有办法言说的故事。
插班保送生方妞子。
高三的开学典礼,在全校面前挺着胸膛可以大步走上台。身上是一中的墨绿色校服,头上是大姑买的墨绿色头绳。一切都是自己喜欢的,就连在奖台上放眼过去,看到的也是生物园那片生机盎然的墨绿。
短暂的表彰会后,她被老师带回班级的排列方块,她问老师那是几班,老师说是重点二班。
那应该离十二班很远吧,光是数字上就有着距离的差异,妞子的心中划过黯淡的哀伤。
站在班级队伍的最后,小小的出现不会有人注意,那些城里的孩子甚至连头也懒得回,他们会鄙夷地说,乡下人不就是会努力吗。这些可以假装听不见,妞子静静地站着,穿过无数人与人之间狭小的空间寻找时光。
“不就是迟到了一会儿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听到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妞子回过头,看到不远处,一个老师低声地训导着少年的迟到早退多么恶劣,也摇头说,别以为是美术特长生就可以逃课,你要是再这样就给我退学。
可以感觉到一直没有离开的眼神,所以一抬头,只是无谓的眼神,也能看到那个问自己是不是伐木老板的儿子的女孩。他看着她,眼睛眯起来,微笑,还是邪邪的,嘴角朝着一边斜。妞子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迅速地低下头,连教导主任喊了解散也没有听到。
来,跟我来。他朝着她招手。连一秒钟的犹豫也没有。
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情。他的话像魔咒,一声令下,她就没有了思维。开学第一天的下午,妞子就多了一个外号:三只手。
只因为那个少年要求她帮助他偷看某个女生的书包里是不是有一个用花纸包住的小玩具,但是那么不巧,当她的手伸进那个书包里,书包的主人就出现在她的面前,是那个齐刘海的女生。她的手高高举起,妞子的手就马上拿了出来。一群人拉住那个齐刘海的女孩,她们叫她安宁,她们说带她去教导处就好了,你别为这种人动气。
安宁说,你这个小偷。她的手被人拉住,她就抬起脚狠狠地踢在妞子的身上。妞子的身体往后一倾,手中花纸包装着的玩具落地。
很清脆的玻璃声。
碎了。
碎片割破了妞子的手。
众目睽睽下,安宁挣脱开身边的人,她再上前一步,伸手抓妞子的头发。
越来越多的人,黑压压的。大家都知道早上还被校长表扬的方妞子,在下午就成了小偷。
发生什么事了。从人群后面传过来的声音,他的出现让全世界都静止。
妞子还以为这个人可以为她解释。
但是,比起妞子手中不止的血,安宁的眼泪更能够吸引他的视线,他走到安宁的身边,把所有的目光都倾注在她的身上,唯独看不见妞子。
安宁说,光年,光年,这个乡下人要偷走你送我的礼物。
他终于看见她,但是如此犀利,看到了她的心尖上。妞子读不懂他的眼神,明明是他让她来做这一切,为什么他却能把戏演得那么好,连一丁点的马脚也看不出来。
方妞子被带到了教导处,她成了第一个在上学第一天就受到处分的人,这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她一样的傻子,被人指使也不会供出那个主犯。她被教导主任罚站在烈日下,她的手心还在流血,身上那个被安宁揣过的地方还硬生生地疼痛着,这种痛疼连带着少年冷冽的目光一直到达比心底还要底的地方。
董楼书站在远处,他一直看着她,他不相信妞子是小偷,他的目光那么疼痛,害怕在烈日下摇摇摆摆的她,一不小心就会晕倒在骄阳晒得滚烫的地面。
手上的伤口是董楼书带妞子去包扎的。伤口复原了之后还会再好吧,可是一个被破坏的形象怎么也修补不回去。方妞子成了所有老师头疼的学生,尽管他们还不了解她的人品,却已经给她定了死刑。
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了教室的最后,前面的男生很高,她总是看不到老师黑板上的板书。
她座位上整整齐齐摆放好的书总是会被人扔在地上。
她值日的时候,被安排在一起的同学又逃走,她好不容易弄好的卫生,公布栏上却是最低分,回到教室一看,里面又是一片狼藉。她不发火,弄脏了就再重新来,可是老师忍受不了这样的卫生得分,她被骂得一文不值,她能够大声哭,哭着反抗,可是她将自己看得那么卑微,她一直说对不起,对不起。经过办公室门口的董楼书听到了,他走进去拉着她走,老师气得说,董楼书,你怎么可以和这种无药可救的学生在一起呢!
脏了再重新打扫不就行了吗,老师我帮她还不行吗。这是董楼书留给老师的话,可是妞子不那么想,她把他的手甩开,她使劲地将他推出教室,她说,董楼书你走,你给我走,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用力关上的门,一不小心就将自己的手指夹住。白皙的手指瞬间出现一块淤血,妞子靠着门,眼泪一个劲地往下掉。
她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只是看到那个少年,无论他说什么都会着了迷的去做,然后看着他像演戏一般把所有事先安排的情节都忘记。
少年确实不是那次出现之后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很多次,他老远看到她,都会朝着她吹口哨或者招手,他告诉她去文具店给他买一盒斑马水彩,哪怕下课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她也会花十五分钟为他跑到好远的文具店帮他买。等到她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看到他站在教学楼下记录迟到名单。她不耐其烦地对他解释,朝着他摇了摇手中的水彩,告诉他这是为他买的。可是他皱皱眉,还是记上了她名字。
怎么会这样,每次都没有办法想明白,但是每一次她都不敢问原因,害怕下一次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微笑时斜斜的嘴角她那么执着地迷恋着。
盛夏一点一点褪色,秋风一吹,墨绿色的树叶从叶梢黄到了根茎的每一个部位。来到这里以后,妞子脑海中那片墨绿逐渐被淡忘,现在她记得最清晰的就是教导处里有多少张桌子,她常常被不同的老师带到那里,他们已经不愿意数落她,只是让她长久地站着。
方妞子成了市一中出名了坏学生。现在三只手已经不是她唯一的外号,有人怂恿着应该叫她女王,怂恿的人亦是教导处的常客。妞子被带到了天台上,那些染着黄头发、红头发的少年给她擦凳子,他们还从口袋里拿出烟,他们把她当作女王来供奉。他们不会嫌弃她是个穷酸的人,他们把身上的钱都给妞子,他们说女王如果你要更多的钱只要跟我们说就是。从此,天台就成了妞子最常去的地方,只有站在那里,她才觉得自己不再那么卑微,甚至觉得能够大胆地对自己喜欢的少年表白。
可是安宁找上门给了她当头一棒,安宁说,方妞子你少做梦,光年他只喜欢我,你再怎么样他也只喜欢我!然后将一大沓的情书扔在她的面前,每一个署名都是光年,她看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一个响亮的耳朵打在了安宁的脸上。就像那时候安宁给她的一脚给她留下无法抹去的伤痛。
安宁蒙着脸,梨花带雨地跑走了。她一边跑,还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着诅咒的话,她说,方妞子,我现在就去告诉光年,他不会放过你的!你要对你今天所做的事情负责任!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诅咒而已,不会轻易的发生,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将巫术一念就得到自己想要的效应,光年并没有找上妞子,她那么得意,得意安宁是因为理亏才没能得逞,可是她也曾奢侈的想光年是不是对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于是,她自己找上门,她的神情如此骄傲,骄傲地站在安宁的班级门口。
在那个班里面有过她所有不快乐的开始,她站在那里,连脚步也迈不开,似乎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又回来了。
不要再送给我这些了,我不要!
安宁……
我说了我喜欢的是光年,不是你!
……可是我们不是一样吗?
嘶嘶——
纸片撕碎的声音,妞子的脚步往前迈了一步。
明亮的玻璃窗,少年凝固的表情,看着自己的画一点一点被撕成了碎片,他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顷刻间,全世界都静止不动。
刚刚,刚刚她还看到时光走进老师的办公室,可是现在他怎么会在这里?
玻璃窗的那一头,少年苦涩的一笑,依然是斜斜的嘴角。
妞子加快了脚步跑到办公室门口,迎面走来的时光停住脚步,他说,你是方妞子吧,这份转学证明是老师让我转交给你的。妞子接过那张薄薄的纸,慢慢地蹲下来,把脸藏在臂弯中,兀自哭了起来。
那个和她喜欢的少年长得一模一样的光年说,放心,我跟老师说了,不告诉他们你在这里都做了些什么。
从此以后,市一中多了一个反面教材。
妞子回到了安水镇,回到了原本的初中。
她走在山坡上,看着埋着头吃草的牛,默默地跟在背后。哪怕父亲再说等到高中了把牛卖掉给她去城里上高中,她也再没有那种兴奋感。
她不是能够自我疗伤的蜥蜴,不是尾巴断了懂得再生出来继续生存的蜥蜴。
一对双胞胎就像一碗被人搅乱的水,她不知道,他们怎么可以长得那么像。
妞子,跟我说说,城里面都什么样。小花拉着她的手臂,跟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的山路。
很好……很好……
那为什么你和楼书都要回到这里?楼书明明说那里一点都不好。小花好奇地问。
妞子的脑海顿时麻麻的,直直地站立在那里。她记得他第一次看到她抽烟的时候劝过她,他说,妞子你不能变坏,妞子我们回安水镇吧,回到那里我保证你什么事都没有。
妞子反问他,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董楼书点点头,他说,我会一直保护你,哪怕我们都不是王子和公主。
妞子拔腿就跑,她越跑越快,她说他怎么那么傻,跑着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第九章 屋顶之约,把你的幸福交给我
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一个人把我当成他的公主,那么,不管他是贫穷还是富有,是愚笨还是聪明,是黯淡还是闪耀,他都是我心中无法取代的王子。
我亲爱的朋友们,你们一定会说我在骗人,可是,你们相信吗,这就是童话,距离我们的生活那么近,又那么远……很久很久之前有一个传说,有一个善良的姑娘,她叫做灰姑娘,她被后妈关在房子里过着奴仆一般的生活,但是当她勇敢的去改变自己的生活,在奢华的宫殿舞会上遇到了王子之后,她一生的命运被改变了。
于是,我想说的这个故事就是很久很久之后,灰姑娘的传说已失效,但依然有着恶毒的后妈想延续一个新的传说,因此,请擦亮你的眼睛,新一代的御宅公主诞生了。但她绝不会由始至终甘心屈命于被虐的傻姑娘,再善良的人被惹火了之后也会发飙!更何况她还有王子相助,请与公主一同踏入“复仇”之旅吧……一片、两片、三片……
“在大雪之后,能够看见吗,真的能够看见天使的心吗?”
视线被银白色的雪花覆盖住,脑子里不断的想象着如果现在有一场熊熊大火的话,应该就可以看见天空的眼泪。姜羽姬趴在窗口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她浓密的眼睫毛随着她眨动的眼睛颤了颤,小嘴巴里呵出来的白汽在原本就不太清晰的窗户上迅速有了一个小小的印记,但很快又消失不见。
如同内心膨胀的空虚与绝望。
妈妈说天空的眼泪是天使的心,它们变成流星在大雪之后划过天空,能够帮助那些需要温暖的人,如果你运气足够好的话,就可以看见它。
不过最近几场大雪将这片天空压得低沉沉的,羽姬认为大火可以把天空的云层驱赶开,尽管她也不知道这到底可不可行。
毕竟是小女孩稚嫩的想法啊。
姜羽姬趁着大伙儿去吃饭的时候,忙里偷闲的坐在窗边看着窗外雪白的世界。沉淀的纯白,如同内心美好的国度。
玻璃窗上反射出的是身后凌乱不堪的房间,不知道刚退房的客人是不是在临走之前又把床单拿来擦鞋子了,雪白的床单上有一团沉灰色的污渍。还有洗手间里,沐浴用品乱七八糟的倒在洗手盆周围。啊啊,最恶心的还是马桶旁边粘着一些呕吐物,整个房间里正飘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看来寒假并不如想象中的轻松。
“臭丫头,别偷懒,两个小时内必须把这个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要是下一个客人来住房的时候,你还没有打扫干净……别怪我不给你这个月的零花钱!”刚刚巫婆朴敏花说的话现在还在耳朵里嗡嗡嗡的响,很难想象竟然要叫这样的人妈妈。
哎,暂且先不讨论这个问题了,倒是这繁重的工作量……姜羽姬再一次环视了整个房间,真让人倒吸一口气,所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女孩能够超额完成的嘛。
可是,当不可能变成可能的时候,往往是现实叫你必须相信。
从窗户望出去的不远处的那片空地上正有人在放烟花,姜羽姬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摸索着上衣的口袋。
“妈妈,圣诞节快乐。”她摸出衣服贴身口袋里妈妈的照片,轻声说,晶莹的泪光又在眼眶里不住的滚动着。
每当想起妈妈,还是有很多温馨的画面在脑海中像电影一样推驶而过,那些握不住的,逐渐变得遥远的幸福,现在仿佛与自己的关联越来越稀疏了……似乎再也不可能被疼爱。
似乎这个世界上所有爱自己的人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姜羽姬蒙着嘴巴,低声的啜泣着。很害怕被朴敏花听到,如果被发现的话,不免又要挨骂,想到这里,她赶紧把眼角的泪水擦干。或许她应该把朴敏花的恶行都向爸爸说明,但是每次爸爸回家逗留的时间都很短,并且他在家的时间她总没有多少机会与他说上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