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夭夭,夭夭?”常云鹤凌波水上,回到方才跟夭夭分手的地方,却已经不见了小舟,更不见了舟上的人。常云鹤慌了,前后水岸荻花全都寻遍,却根本不见夭夭身影!
荻花深处,虽然不见夭夭身影,常云鹤却亲见手下士兵横尸水畔!之前离开桃花坳,常云鹤派了手下接应,这些人果然全都遭了白马素衣的毒手!更可怖的是,那些人的死相全都是至为惊恐,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事情。全身上下并无一处伤口,可见白马素衣根本就不是杀死他们,而是用了什么诡异的法子让那些久经沙场、见惯了死亡与鲜血的堂堂战士全都被自己看见的情形给吓死!
常云鹤眯起眼睛来。他知道,凭他此时的能力已经根本无法跟白马素衣对敌,更何况是秦流璟!那带着秦流璟相貌的翠衫东丹国人风隐之前所说的话,不期然浮上常云鹤耳畔:
“你想醒来么?”
常云鹤闭上眼睛,孤身立在水波之上,只觉心底尘埃浮涌。难道事到如今,真的必须要“醒来”,才能面对眼前的情势?以为自己不必醒来也能凭一己之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此时看来恐怕早已成空谈。
且不说天下,他如今退避至岭南一隅来,不知何时才有机会东山再起,再度挥师中原,剑指皇座;单说就一个夭夭,他竟然都没有能力保护!不过闪身去追风隐这么短的时间,夭夭竟然就能从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如此无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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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坠中天,岭南山壑越发深幽怖人。仿佛平空而起横架在两座刀削般山壁之上的虹桥上,缓缓走来花有财和几个随从。是花有财,可是此时从穿着打扮来看,却又仿佛与从前那个锱铢必较的商人判若两人。此时的花有财穿赭黄长衫,上绣三爪蟒龙纹。腰间玉带连金钩,头上乌纱明珠冠。
跟在花有财背后一个谋士装扮的男子轻声问,“总管大人,少主这一遭真的肯醒来么?”
花有财眯紧了眼睛,隔着幽暗的夜色遥遥望那座拘禁了夭夭的空中楼阁,良久一笑,“少主终究逃不过一个情劫。为了那个女人,他必然肯。”
“可是总管大人,如果少主知悉是您将那女人捉来,试问少主可还肯乖乖醒来?”
“只怕到时已经又不得他。只要能让少主醒来,就算少主届时要责罚于我,我也心甘。”
谋士面上一凛,一个长揖到地,“总管大人为了辉蓝大业,不计个人得失,小的真是钦佩之至。”
花有财背对那谋士,听着谋士的美誉只是淡淡一笑。他的神色里滑过一丝诡异,不过夜色幽暗,又兼他背对那几人,所以无人能看见他神色之中的那一抹异色。花有财敢于这样流露出神色来,只是因为桥栏之外便是万丈深渊,根本无有立锥之地,所以定然不会有人看见他的神色。
幽深如海的万丈深渊,哪里有人有能力在那里窥望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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夭夭觉得自己是在睡着,可是却又觉得自己心魂明明宛如被提拉在半空之中清宁。她眼前辗辗转转总是出现一个翠衫的身影。一会儿是流璟向她轻柔含笑,一忽儿却又变作了那个晚上,宛如一片翠叶般落进娘院墙的流觞。
流璟与流觞的面容与身影,分分合合,在她面前明明灭灭。纵然昏乱,却都在闪身而退之时,回眸向她一笑。那一笑凤眸轻扬,长眉斜飞,仿佛映满皓月清光,又似美玉凝华。
夭夭伸手揉了柔额角,一顿一顿的痛。抬头去望天际,一弯残月已经西斜,歪歪挂在山崖边侧。夭夭皱眉,回首去望嫣儿,却没想到嫣儿竟然倚在柱子上睡得正香,甚至张着嘴流了长长的口水出来。
夭夭真是不知该笑还是该摇头。一个丫头怎么会睡成这副样子。便怕嫣儿冷,夭夭起身解了身上的斗篷想给嫣儿盖上。就在到了嫣儿面前的时候,听见嫣儿在梦里一声,“你这家伙真是贼心不死,还要追那桃花到什么时候!害得老子还得到处跟着你,老子在天上好好地当自己的神仙不好啊!”
夭夭被唬得险些一个腚墩儿坐在地上!
这哪里还是丫头嫣儿!怪不得方才便觉得这丫头不对劲,似乎从来就没见过她那样明丽的笑容才是——这丫头究竟是谁!
“谁?!”夭夭还没等问出来呢,嫣儿倒是先喊出来。下一瞬间她已经圆睁了眼睛,死死盯着面前的夭夭。夭夭叹息,伸手在嫣儿眼前晃着,“嫣儿醒来,是我啊!”夭夭还以为嫣儿是被惊吓,睡癔症了呢。
谁知嫣儿的目光却似乎是透过了夭夭,远远投射向夭夭背后。夭夭也是一凛,急忙回头去望。夜色仿佛重重的水墨,层层玄黑,望不尽。木质的虹桥之上缓缓传来脚步声,凌空踩得桥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夭夭这才知道,果然是有人来了。
该来的躲不掉,夭夭索性一笑,静静抬眸望着那方向。赭黄长袍的花有财缓步走来,头上的乌纱冠上的明珠在夜色中熠熠闪光,照亮了他面上的神情。珠光幽幽,越发显得他的神情如同豺狼。
夭夭倒是笑了,静静抬眸,“原来这里又是花老爷的宅院,怪不得这样美轮美奂。只是不知道,花老爷何时将家业铺展出了滨州,甚至远远到了这岭南山中来。如果不是亲眼见了花老爷,我还以为到了什么妖精的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