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于政事的崇祯帝在女色上没什么心思,他的妃子只有两个,那就是袁淑妃和田贵妃。贵妃的父亲田宏遇在迁居扬州后得了这个宝贝女儿,钟爱异常。扬州本多歌妓,田宏遇亲选能鼓琴的妓女纳做侍妾,让她教女儿鼓琴。又给女儿请了宿儒,所以聪明绝伦的田贵妃十二三龄时,已能吟诗作赋,每成一篇,总是秀艳典雅,传诵一时。
田宏遇性情侠义豪爽,好结交名士高人,时人称为小孟尝。田贵妃到了十七岁上,已是一个书香淑女,更兼她的雪肤花貌,玉立亭亭妩媚婀娜,所以在那年田宠遇的朋友就把她送入信王府邸。
信王一见钟情,于是端庄纤妍田贵妃被纳为侍姬。信王妃周氏性婉淑贞静,和田贵妃相处得很融洽。后来信王又纳了一个侍姬袁氏,举止也幽娴,容貌虽不如田贵妃,却也一样地得信王宠幸。信王继了大统后,随着周妃册立做了中宫,田氏晋了贵妃,袁氏晋为淑妃,田宏遇也地位大涨,在朝堂之中颇有些人来巴结。
怎奈此时天下多事,内乱外患,闹得不可开交。崇祯帝忧心国事,终日宿在御书房里,一个月中,进宫不到一二次。幸得田贵妃善侍色笑,崇桢帝每次入宫,总是愁眉不展的,但经田贵妃的婉言解释,崇祯帝便眉开眼笑,忧虑就此尽忘。所以崇桢帝对于田贵妃,也爱逾他妃。虽在警报迭至、军事倥偬的时候,也不忘偷个空儿,进宫和田贵妃谈笑解闷。
田贵妃又有小慧,常变移宫中的冠服旧制。无论什么东西,被田贵妃更制过,就让人倍觉悦目可爱。比如皇帝的珠冠,本来是用珍珠与鸦青石连缀成的。田贵妃把珍珠易去,缀上珠胎,再嵌上鸦青石,戴在头上,顿时光彩灿烂,鲜艳无比。还有宫禁中的灯炬,系更缕金匼所制,望去虽然美观,但光线却不能映照到外面来。田贵妃就把灯的四周各缕去了一块木桃形,改绷上轻细的宫纱,灯光就四澈得一室通明。
从前由皇极殿到达宫门,御道上是露天的,炎夏烈日,严冬风雪,皇上往来必张黄盖。田贵妃以为不便,命宫监们搭起竹架,上覆棕叶,翠绿葱茏,既可以避风雨,又不失雅观,崇祯帝看了,很赞叹田贵妃的敏慧巧思。
其它如宫中的月洞门小径,只能容两人并行。一到了秋夏之交,草木茂盛,蔓延开来,路径被草掩没。清晨经过,草上的露珠,沾人衣履,殊感不快。宫监将长草刈去,却不到几天就又这样了。一至秋深,黄花遍地,都垂倒道上,被践踏得稀烂,石地上弄得腻滑难行,而黄花受了摧残,也甚不雅观。田贵妃见御驾经过,太监预为清道很是麻烦,于是田贵妃就亲自指挥,以杨木做为低拦,高约尺余,护在小径两旁。从此石径上十分清洁,再也没有黄花残叶乱草碍人步履了。宫中旧例,贵妃所乘的凤舆,都是小黄门抬的。田贵妃却换了宫婢,崇祯帝点头不止,直夸田贵妃知礼。
误制靡靡音
在崇祯帝忧心国事惨然不乐时,田贵妃就会马上鼓琴解忧。田贵妃的琴技极工,调弦和韵,高弹一阕,忽而鞺鞳如奏大乐,忽而幽细如呜鸣笙簧。一阕既终,余音袅袅,绕梁不散,常令崇祯帝击节称叹。
那天崇祯帝突然问她:“卿琴艺高超,系受谁人指授?”田贵妃忙半跪着答道:“是臣妾的庶母所亲授。”乖觉的田贵妃看皇帝不太相信,恐皇上疑心她有暖昧之行,几天天就向崇祯帝乞恩,召庶母进宫叙晤。于是田贵妃那作为扬州著名花魁、田宏遇当年以三千金为其脱籍纳为簉室的庶母王氏就得以奉谕进宫了。
田贵妃令她在崇祯帝面前亲鼓一阕,果然琴音低时如出谷鸣莺,高时若暴风雷雨,又若行舟大江,江潮澎湃,万马奔腾。陡然砉地一声,犹如裂帛,接着叮地一响,如空山击着清磬,幽远弥长,直彻霄汉。这一声过去,便戛然而止,万声俱寂,而耳畔依稀尚有风雨之声。听得崇祯帝神形如醉,连连称赞技绝。
得了重赏的王氏在后来大明国亡,而田贵妃已逝世的时候,还常对人讲起明廷皇宫中堂皇富丽的情景,什么银床金炉珠光满室,皇上赐她抚琴,坐的锦龙绣椅,玉案上置着八宝瑶琴,精美绝伦的御炉中香烟缥渺,直透珠帘。那种富丽华美,真让人几疑入了天阙。又说田贵妃的宫内,美仑美奂,无一处触手不是绮罗锦绣,满眼尽为珠光宝气。初践其地,令人眼花缭乱。听她讲的人往往被惊得目瞪口呆。在目瞪口呆的同时,又很快让人感慨万端,顿生出所谓野老谈故国遗事,有兴亡今昔千古遗恨之感。
田贵妃不但工琴,又能谱曲。不论旧调新声,一经田贵妃谱成曲儿,令宫女们低声轻唱起来,入耳便会使人觉得格外地悠扬动听。崇祯帝令田贵妃把宫中的故事,制成新曲,每至开筵夜饮时,田贵妃亲为按拍,宫女们曼声而歌。
宫内故事多为悲哀幽怨,宫女们歌来,那一种苍凉凄惋,悱侧缠绵,让崇祯帝听得不免执杯欷欺,凄然垂涕;宫人们也边唱着,边为之声泪俱落。霎时间,宫中便满罩着惨雾愁云,使人不忍卒听,大有胭脂零乱尘寰多变幻之感,尤其是当着韶华吹红去的暮春时节,真让人对繁华镜,黯然伤心千古。
而善解人意的田贵妃见崇祯帝动了愁肠,就令宫女,易韵变节,改歌霓裳艳曲。于是凄楚哀音,一变而为绣靡佳曲,檀板金樽,浅斟低唱,其歌声的清越绝响又是聆声悦耳。崇祯帝不禁也笑逐颜开,欢然饮畅起来,笑着对田贵妃说:“卿之歌曲,能令人忽喜忽悲,听得人几乎成了你股掌间搬弄的傀儡了,要他笑就笑,要他哭就哭。足见歌曲一道,入人之深了。”田贵妃也笑道:“上古之时,本以乐立国,春秋每有重大活动必鸣大乐,就是因为乐曲能移风易俗惩恶劝善,入人之深的缘故。”
崇祯帝于是令田贵妃制成百曲,颁布各地,令臣民歌唱。曲中大旨,无非是导人于善。崇祯帝本意是欲借歌曲,以挽救当时的颓风。谁知道这种歌曲流行开来,却都被唱得悲感苍凉,音韵出于商声,大似纣时靡靡之曲,遂竟成了亡国之音。因为五音中宫商角徵羽,算商声最是凄凉,也是最动听。女子大都喜欢商声,这也是性情之所近了。识者知道这商音流行,阴柔而不振,阴盛则阳衰,自然非佳兆。所有时人预言,商声去而不返,必有大变,且不仅是大变乱,怕还要亡国。
崇祯帝爱听田贵妃的新曲,常常同她临幸万岁山(即他后来殉身的煤山)、千佛崖;又登秋水一色处,即今之北海。崇祯帝徘徊远眺,不由地慨然叹道:“天下不靖,灾荒频年,百姓流离,哀鸿遍野,而朕犹筵歌酒宴!从今日起,宜力加节俭,以济灾民。”
田贵妃听了,立即卸去艳服,淡抹轻妆,并收拾起钗钿,及连年皇帝赏赍的金珠宝器,共得三千余金,令中官赍往京畿灾赈处,充作赈资。崇祯帝深嘉田贵妃贤淑,也就更爱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