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宗此时已是情欲渐开,不知不觉就好谀恶直。张居正劝他量入为出,罢节浮费,尽量淘汰内外冗员,可神宗却令最最好谀的司礼监冯保选内竖三千五百人入宫以备使唤。于是早在前朝就因为裁抑得宜而不见的权阉弊病又出现了,为他谢世不久就将出现的客、魏之大乱明朝纲做了最好的铺垫。
情欲渐开的神宗那天只好又恭己听课去了,待讲官陆续呈讲一毕,他畅快地跳了起来,闲步踱入李太后又在他长大后主动回迁回去的慈宁宫。却正值李太后往慈庆宫闲谈去了,他无事可聊赖,正要溜达出宫门时,忽见一个妙龄女子袅袅婷婷地走过来请安。
在神宗叫她起来后,才徐徐起身,侍立一旁。她姣好的面目和幽娴的态度,让神宗顿时不胜怜爱,于是就返身回宫坐下,那个宫人也冉冉随着一同进入,神宗一边问她姓氏,一边仔细端详,见她应对得很是大方地说姓王。那份丰神绰约,尤其雅致宜人,在神宗没话找话地说要洗手时,王宫人举着盛水金盆的双手细腻洁白,让神宗越发感怜惜得心痒难耐。年轻的他禁不住这种心痒的诱惑,正要牵拉一下那双素手,猛然记起有贴身太监随在后面,返身一回顾,果然贴身太监正立于背后,于是神宗就挥挥手,打发贴身太监回避出去。
王宫人见神宗把内侍驱出,料知这位看着她很有点别的意思的年轻皇帝是要有点别的意思了;可又不便抽身,只好立在那里仍然服侍皇帝盥洗,并呈上手巾。神宗拭干了手,对她着暖昧地笑道:“你为朕侍执巾栉,朕也不会负你的。”王宫人一听,顿时红云上脸,双晕梨涡。神宗见了,更是意马心猿,一把就将她搂进怀中。然后,借太后的寝床就做了云雨的温柔窝。王宫人半推半就,在喜悦和羞涩中落红几点,她此刻做梦也没想到,云散雨收后竟然暗结珠胎。
两人事毕起床时,太后还未回宫,神宗深怕他严厉的母亲训斥,什么一个堂堂的皇帝居然能干出这样偷偷摸摸的苟且事,这样的话是他那位最讲礼仪的母后一定会说的;于是就匆匆地整好衣襟抽身去了。第二天,神宗又命随去的内侍拿了头面一副赐给王宫人,并嘱内侍谨守秘密,谁知职司记载的文房太监却早已将神宗临幸王宫人的事情,登薄存录了。
这以后,因为神宗害怕受到母亲的训责,就再也没找可爱又可怜的王宫人临幸,虽然晨夕请安,免不得出入慈宁宫,遇着王宫人时,神宗也不敢正眼看一看。
王宫人一朵才开的花,就这样遭遇了冷风与霜雪。君主如此薄幸与无情,她除了自伤命薄又能怎么样呢?而悲泪与伤情也只能悄悄藏在心中,谁让她是名不正言未顺呢。这时的王宫人虽然为薄幸与无情而暗自悲泪并伤情,但她对自己这种偶得皇恩施雨露的幽深皇宫中最下层侍女的命运的真正可怕处,还远远没有估量到。但幸而她怀了龙种,将来还有出头之日,否则一度临幸,君主又将她弃如敝屣,那么对于王宫人来说,就将从此一切都休,一切都是东流水,不到老死深宫,她的痛苦就永远没有完结之日。
数月后的王宫人,腰围渐渐粗大,李太后瞧出了破绽。知子莫若母,她首先想到了自己的皇帝儿子,可一时又不便明言,于是暗中侦查神宗的行踪。这时候的六宫中,只有姿容美得闭月羞花且出身也高贵的郑贵妃最受宠爱,非但妃嫔中没人赶得上,就是正宫王皇后也不能比,神宗总是在她宫中住宿,太后调查多日,也不见王宫人的肚腹膨胀行步艰难明明身怀六甲的情况与皇帝有什么关系,于是就悄悄把她召入密问。
王宫人伏地呜咽哭泣,陈说被幸的始末。她一再强调的是,皇帝用强和自己的不敢相抗,以此来抵消她名不正言未顺而应受到的惩罚。一时间,李太后穿越了二十年的岁月风尘,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所以李太后虽然对皇帝儿子要求很严,但平日一向厚待宫人。如今,她也没去诘责王宫人,只是叹了口气,然后命她起居静室,好生调养。同时李太后让文房太监呈进皇上起居簿录,果然上面载明的临幸时日与王宫人所供的丝毫无误。亏得有此簿,否则王宫人死也是个冤死鬼。
那一天,李太后在宫中设宴,邀同陈太后入座,并召神宗侍宴。席间谈及王后无出,陈太后未免叹息,李太后这才水到渠成地说道:“我宫内的王氏女已被召幸,现已有娠。名不正言不顺的,皇儿也太不长进,一个堂堂的皇帝居然能干出那样偷偷摸摸的苟且之事!”神宗一听顿时臊得满面通红,口中却还抵赖说没有这回事。
李太后当即放下脸来,喝斥道:“何必隐瞒!”随即就把内起居簿录拿了出来,“你看看吧,难道这还冤枉了你不成?”神宗无言可辩,尴尬地离座谢罪。李太后又道:“你既将她召幸,就应该向我禀明,我也不会难为你的,叫她备入六宫,也是应该的。到了今日,我已查得明明白白,你还要抵赖,显见得是不孝呢,下次休得再如此!”神宗唯唯连声,陈太后亦从旁劝解。
李太后又道,“我与仁圣太后都年老了,彼此都盼望能有个孙子,如今王氏女有娠,若得生一男子,也是宗社之幸之福。她虽然是个宫人,但自古有云:‘母以子贵’,所以你断不可有什么出身贵贱之分。”就这么一句,让可怜的王氏女与她腹中子得以保全了。
陈太后也很是赞成李太后的说法。于是宴毕,神宗就册封王宫人为恭妃。王宫人马上就捧了册宝拜谢两宫太后,并移住别宫。到了怀妊满期,果然产下一麟儿,这就是皇长子朱常洛,后来的光宗皇帝。
过了三日,神宗御殿受贺,大赦天下,并给两宫太后上徽号。陈太后加康静两字,李太后加明肃两字,顿时宫内宫外喜气洋洋欢乐重重,内外称庆。
争宠设毒计
这时神宗皇帝在王皇后和郑贵妃之外,还有晋妃刘秀媛,王恭妃虽生了皇子,却因为当初的这件事弄得神宗面子上不光彩,于是神宗一直也不到她宫中,王宫人虽得为恭妃,却依旧在薄幸与无情、悲泪与伤情中孤寂度日。
晋妃刘秀媛的父亲刘馥山本是个古董商,他往来于塞北等地。蒙古王裔贫乏的就把些古物出来卖钱,刘馥随意估价,值百的说二三,蒙古贵族子弟不懂行,任凭刘馥胡说。因此刘馥不到十年功夫,居然富甲一郡,有了钱,他就可以贿通了中官冯保,把自己的女儿秀媛送入京中。
有了冯保的暗中百般安排,丰姿绰约的晋妃虽然在封典上不如郑妃,但这并不妨碍晋妃要与她斗一斗,谁让她的宠爱和封典都在晋妃秀媛之上呢,加上冯保也想抑止郑贵妃,于是两人就想了办法。
秀媛的妹妹刘秀华容貌更出色,冯保把她也带进宫,打扮得妖妖娆娆地时时在园亭楼阁中姗姗往来,或是常常在花荫徘徊,有时则树荫下低唱,于是一个多月后的一天,这个被安排来钓鳖龙的香铒果然让神宗在游览御苑时咬上了钩。
于绿荫中乍见了美人倩影,神宗马上就背着手,慢慢地向树荫中走来。那个美人对着这个金冠绣黄袍的男子嫣然一笑,就转身惊鸿般闪进了竹林中。这惊鸿一瞥果然逗得神宗一路追踪前去,于是美人前面轻盈地走着,神宗就足音橐橐作响地跟在后面,美人走得快,神宗也放着快步追。于是神宗就这样,随着那个美人走进了晋妃刘秀媛所居的春华宫。
进了春华宫,神宗却只见晋妃独自默坐,而美人早影踪不见。神宗笑着对忙起身接驾的晋妃说:“方才进来的那个女子呢?”晋妃故作惊慌地跪下禀道:“她是臣妾的妹子,前些日子进宫来,臣妾未曾奏明陛下,万望恕罪!”
神宗当然不会降罪于她,而是随手把她扶起,口里仍笑道:“快叫你的妹子出来见朕!”不多一会,一阵绣鞋细碎之声,刚才的那个美人已袅袅婷婷地站立在皇帝面前行下礼去。
神宗一面赐坐,一面回顾晋妃:“她叫什么名儿?”一听到秀华两字后,神宗笑得温柔甜蜜,“好名儿!秀媚华丽真是名副其实。”听得那个秀媚华丽的秀华粉脸发红泛桃花,也就愈显得她妩媚冶艳,真令神宗爱煞,忍不住伸手牵了她的玉臂,涎着脸道:“卿今年多大年龄?”秀华低垂蝤蛴答应了声:“臣妾菲年十七岁。”神宗再次点点头叹道:“真是妙龄如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