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凄凉,香魂欲断,隔帘花影,疑是倩人来。娟娜满心想和柳如眉双宿双飞,以偿她愿作鸳鸯不羡仙的素志,万不料春光易泄,于是今天吴姨娘邀柳如眉去饮宴,明日苗姨娘请柳如眉去看花,弄得个柳如眉好像入了群芳迷阵中的浪蝶,应了东顾不得西,整天左拥右抱疲于奔命;娟娜倒落得个冷月照窗,孤衾独宿,辗转难眠。
尤其是那个年纪最轻容貌也最漂亮的洪湘娘,就她那莺声呖呖的娇喉一说起话来,就先已令人心醉,所以柳如眉在群芳之中,和湘娘你恋我爱的,差不多形影不离。连吴姨娘、沈姨娘、常姨娘、罗姨娘、秦姨娘、苗姨娘等都含着一腔酸意,娟娜更是不消说,芳心中的气忿和嫉妒,纵有千言万语也难全道出,于是郁闷恼恨交加,把个玲珑活泼的赵姨娘弄得骨瘦支离、病容满面。柳如眉看得非常心疼,可一时又舍不得艳丽娇媚的洪湘娘,只不过偷个空儿去探望一下。
那天,柳如眉又如斯这般地偷个空儿去探望一下娟娜。娟娜一见柳如眉来瞧她,高兴得了不得,病立时就好了四五分,可柳如眉心在洪湘娘身上,和娟娜说着话,也是胡乱敷衍,前言不搭后语。敏感的娟娜哪里能受得了,心里一气,眼前立时地昏天黑,哇地吐出一口猩红的鲜血来。
浪荡子柳如眉不由得垂下几滴真诚的眼泪来,再看娟娜已呜咽得不能成声了,柳如眉心一软,就决意这天晚上睡在娟娜的房里。可那个霸道的洪湘娘竟一遍跟一遍地打发丫头来叫柳如眉,气得娟娜手足发颤,指着那个丫头拍着床儿痛骂:“贱婢好没廉耻!柳公子在你处,我什么时候打发人去叫来?”
不想这个被娟娜骂得不敢回话的丫头有气憋在心里,回去就把娟娜大骂的情形告诉了洪湘娘,且还添加些伤人的污言秽语在里面。洪湘娘被丫头这一顿挑拨,不禁粉脸通红,恨恨地说:“她也不过是偷汉子,难道就是见得官的事吗?我以后再不许小柳到她房里去,看她能怎么样!”
是夜,在柳如眉温柔的爱抚和体贴的劝慰中,娟娜哭泣道:“我和你也许是前生的冤孽,今世已用身子报答你了,待我死后,你能念生时的恩情,在我坟上祭奠一下,化几吊纸钱,我就已受惠不浅了。”
娟娜越说越悲伤,忍不住伏在枕上,抽抽噎噎地大哭起来。柳如眉一手紧紧地搂着她,再三地劝慰;一手拿着巾儿轻轻地替她擦拭着眼泪。娟娜又伤心地说:“我本是个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姊妹的人,自十七岁进了赵府,到现在依旧是伶仃一身。生时做了孤女,看来死后还得做孤魂。将来俺的骸骨不知葬身何处,冷月凄风,一抷黄土,有谁还能记得我……”
说罢,泪珠儿纷纷洒落下来,把丝绣的衣襟也沾湿了一大块。柳如眉也没话可慰藉的了,只好陪着她垂泪。两人哭了一会,病态恹恹的娟娜神思困倦,就在柳如眉的怀里昏昏沉沉地睡去。
待娟娜一觉醒来,已红日三竿,柳如眉不知在什么时候早起身出房去了,娟娜料定如眉是到洪湘娘那里去了,顿时气愤不过,就挣扎着要起来,去和洪姨娘去厮闹。
两个丫头见娟娜面白如纸,气喘汗流,忙来劝阻等养好了病再说,娟娜哪里肯听,勉强起得床来,已喘得坐不住娇躯,只好重又躺下。养息了一会儿,她又挣起来,这一次在两个丫头左右扶持下,她颤巍巍地一步一步挨出房去,沿着楼台,慢慢地往洪湘娘的寝室中来。
到了门前,洪湘娘的丫头慌忙回身去通报时,娟娜已一脚跨进门,果然正看见柳如眉和洪湘娘正在执杯共饮,最叫娟娜触目又痛心的是湘娘居然坐在她心爱的如眉柳公子的膝上,两人正脸儿对脸儿地亲热,且洪湘娘还一看她进来,就得意地笑着说:“来,你也来喝一杯吧!”彼时她脸上满是胜利者的光彩,光彩夺目。
娟娜看了柳如眉一眼,只冷冷地说了声:“你好……”这句话才脱口,香躯儿就昏倒下去,两个丫头支撑不住,三个人一齐扑倒在地。
柳如眉和洪湘娘大吃一惊,忙立起身来,帮同丫头们把娟娜扶到了榻上。柳如眉去倒了一杯热水,慢慢地灌入娟娜的口中,可是娟娜此时银牙紧咬星眸乍阖,鼻息有出没进。柳如眉和湘娘感觉不妙,正要叫丫头送她回房,忽然娟娜那张美丽的脸正在逐渐变色,接着双脚一挺,一个如花少女就呜呼哀哉了。
娟娜的两个贴身丫头顿时嚎啕大哭起来,一向自信于自己的美貌而至于自负、自负得很有些不近人情的满湘娘立刻娇嗔道:“你们不把她的尸身抬回去,却紧着在这里痛哭。万一闹出去,被老爷知道了,那可不是玩的。”
正在伤主情痛的两个丫头立刻就翻了脸:“你倒会说这轻巧太平话,我家赵姨娘活活让你气死了,难道连哭也不行?”
狂傲娇骄的洪湘娘立时忍不住心头火起,娇声喝道:“好个不识高低的贱婢,你们姨娘是自己病死的,干我什么事?你居然敢诬陷!”边说边就伸出玉腕,向着一个丫头就是一掌,打得那个丫头眼中火星直冒,索性掩着脸儿大哭大骂起来。湘娘的两名丫头一看此情景,当然也要加入战团,于是丫头对丫头地谩骂起来。骂得不爽快就动武,四个丫头扭做一团。
柳如眉见她们闹得太厉害了,上前相劝也不行,弄得他立又不是,坐又不安,劝是更劝不住了。而湘娘正气得脸色发青,呜呜咽咽地哭道:“我从到了赵府,谁也不敢得罪我一句,现在反被丫头来糟蹋欺侮了。”于是哭的劝的,扭在一起撕打乱撞的,把一座华丽的闺阁霎时弄得乌烟瘴气。
隔房的吴姨娘、秦姨娘、常姨娘、沈姨娘、苗姨娘、罗姨娘等也都纷纷赶来,本来她们就吃洪姨娘的醋,如今一见娟娜死在榻上,便都万分可怜起来,不禁叹息着议论着,正在乱纷纷的时候,不提防门外靴声橐橐,走进来一个紫裳微髭的中年人,吓得那些姨娘立时一哄而散。
房中剩下了柳如眉和湘娘并四个厮打的丫头,在尚书赵老爷面前,四个丫头忙释手撅着嘴一言不发地侍立一旁。这时柳如眉可吓坏了,浑身不住地打战,想要镇定些,可越想镇定越是发颤,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低低叫了声:“舅父。”
老于人情世故的赵文华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着他狠狠地瞧了一眼,一眼看见榻上直挺挺的娟娜,不觉怔了一怔,一手拈着髭,威严无比地问赵姨娘怎么会死,且又怎么会死在这里。
湘娘涨红了脸,心虚得半句也应答不出。而柳如眉早已乘机溜得影踪皆无。
这以后,府中的家人把娟娜的尸体抬出去草草盛殓,安葬在东郊的一声荒地上,算是了结了这个苦命女子。
又过了几天,京城的长安街上,出现了一具无名尸。有人认出来,那正是著名的探花浪子柳如眉。如眉的母亲哭哭啼啼地去求她兄弟赵文华缉凶雪冤。文华满口答应,传牒各衙门捕捉凶手,结果可想而知,不过虚闹了一个多月,凶手根本连一点踪迹影子都不曾拿获。
鹬蚌相争方嫔得其利
世宗皇帝自从在百花酿会上和张皇后闹了一场后,就下谕废后。廷臣想要上章阻谏,无奈世宗总不临朝,无法奏陈,于是这个倒霉的张皇后也就此废定了。紧接着世宗又提议册立新皇后。
当时众嫔人中,除了杜嫔人生了皇子晋封贵妃之外,阎嫔人、卢嫔人、沈嫔人碧霞、韦嫔人、仇嫔人、王嫔人、郑嫔人等也都诞了皇子。这七人中要首推王嫔人最得宠,卢嫔人和阎嫔人稍次,所以杜贵妃的皇后希望最高。王嫔人却不甘心,皇后位居中宫,领袖六宫,为天下国母,这个大位谁不想坐一坐。
本来以为皇后位置归属自己是稳稳的杜贵妃一看王嫔人在私下贿赂了中宫的太监宫女,让他们四处传颂王嫔人的德美与容美,杜贵妃就也去贿通中宫里有职分的太监,也替她去宣传盛德。
于是内监宫人就此分出两派,得到王嫔人贿的,竭力赞成王嫔人;得着杜贵妃钱的,自然要说杜贵妃好。两下里互相赞扬,你说你的,我讲我的,渐渐地双方由暗斗转向明争,由口头争执一变而为武力上的打闹。
那一天,两派的太监头儿竟然各自约集了党羽,择定日期,在西苑的碧草地上斗殴起来。正在死命相搏时,恰好世宗辇驾回宫,见内监这样的不法,立时传谕,传总管太监王洪问话。
王洪早已知道了这件事,把为头的太监十二名绑了去见世宗,鞫询斗殴的缘故。内监们晓得赖不过去,就将王嫔人和杜贵妃私下竞争的话,老老实实地供了出来,以免自家皮肉受苦。
世宗不听犹可,一听就不禁大发其怒:“立后自有朕的主张。她们胆敢私下明争暗斗,连礼仪都不顾了。这样的嫔妃怎么能做得皇后,看朕偏不立她们俩个!”
几天后,册立皇后的上谕下来,册立的竟是方侍嫔,杜贵妃一见到口的馒头,被一班内监们闹糟了,心里很是懊悔又沮丧。
这位方通判之女本是世宗在拈花寺选中的,与张废后同时被选进宫,自从杜贵嫔等进宫,方侍嫔就不甚得宠了。但论起资望来,方嫔人进宫最早,为人也端庄凝重,所以世宗册立她为皇后还是不错的。
在世宗册立的三个皇后中,要算立方后时,礼节最繁琐最讲究,什么谒太庙谒世庙,什么颁诏天下命妇入朝中宫,等等。皇后大位一定后,世宗以正宫无出理应立长为由,于嘉靖十八年,立皇子朱载垕为太子,封朱载壑为裕王,朱载圳为景王。
瑜妃炼春丹
嘉靖二十九年,道一真人邵元节在病死前,荐他徒弟陶仲文代替其职。陶仲文代职后上书说京师的城西常有仙气上腾,必有仙人降凡。
世宗信以为真,令陶仲文去找寻。第二天陶仲文就来复旨,说是仙人已找到了,但是个女的,叫洪紫清。世宗大喜,立刻驾起了辇舆,去迎接仙女洪紫清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