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中学毕业那年,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同时我也接到了省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天晚上,父亲蹲在院子里一袋一袋地抽着旱烟,嘴里还叨咕着,两娃都这么争气,真争气。母亲偷偷抹着眼泪说争气有啥用啊,拿啥供啊!弟弟走到父亲面前说,爸,我不想念了,反正也念够了。父亲一巴掌打在弟弟的脸上,说,你咋就这么没出息?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你们姐俩供出来。
说完转身出去挨家借钱。我抚摸着弟弟红肿的脸说,你得念下去,男娃不念书就一辈子走不出这穷山沟了。弟弟看着我,点点头。当时我已经决定放弃上学的机会了。
没想到第二天天还没亮,弟弟就偷偷带着几件破衣服和几个干馒头走了,在我枕边留下一个纸条:姐,你别愁了,考上大学不容易,我出去打工供你读书。
我握着那张字条,趴在炕上,失声痛哭。那一年,弟弟17岁,我20岁。
我用父亲满村子借的钱和弟弟在工地里搬水泥挣的钱终于读到了大三。一天我正在寝室里看书,同学跑进来喊我,梅子,有个老乡在找你。怎么会有老乡找我呢?
我走出去,远远地看见弟弟,穿着满身是水泥和沙子的工作服等我。我说,你咋和我同学说你是我老乡啊?
他笑着说,你看我穿的这样,说是你弟,你同学还不笑话你?
我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了下来。我给弟弟拍打身上的尘土,哽咽着说你本来就是我弟,这辈子不管穿成啥样,我都不怕别人笑话。
他从兜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手绢包着的蝴蝶发夹,在我头上比量着,说我看城里的姑娘都戴这个,就给你也买一个。我再也没有忍住,在大街上就抱着弟弟哭起来。那一年,弟弟20岁,我23岁。
我第一次领男朋友回家,看到家里掉了多少年的玻璃安上了,屋子里也收拾得一尘不染。男朋友走了以后我向母亲撒娇,我说妈,咋把家收拾得这么干净啊?母亲老了,笑起来脸上像一朵菊花,说这是你弟提早回来收拾的,你看他手上的口子没?是安玻璃时划的。
我走进弟弟的小屋里,看到弟弟日渐消瘦的脸,心里很难过。他还是笑着说,你第一次带朋友回家,还是城里的大学生,不能让人家笑话咱家。
我给他的伤口上药,问他,疼不?
他说,不疼。我在工地上,石头把脚砸得肿得穿不了鞋,还干活儿呢……说到一半就把嘴闭上不说了。
我把脸转过去,哭了出来。那一年,弟弟23岁,我26岁。
我结婚以后,住在城里,几次和丈夫要把父母接来一起住,他们都不肯,说离开那村子就不知道干啥了。
弟弟也不同意,说姐,你就全心照顾姐夫的爸妈吧,咱爸妈有我呢。
丈夫升为厂里的厂长,我和他商量把弟弟调上来管理修理部,没想到弟弟不肯,执意做了一个修理工。
一次弟弟登梯子修理电线,让电击了住进医院。我和丈夫去看他。我抚摸着他打着石膏的腿埋怨他,早让你当干部你不干,现在摔成这样,要是不当工人能让你去干那活儿吗?
他一脸严肃地说,你咋不为我姐夫着想呢?他刚上任,我又没文化,直接就当官,给他造成啥影响啊!
丈夫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也哭着说,弟啊,你没文化都是姐给你耽误了。他拉过我的手说,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啥!
丈夫感动得热泪盈眶,我也哭着说,弟啊,你没文化都是姐给你耽误了。他拉过我的手说,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啥!那一年,弟弟26岁,我29岁。
弟弟30岁那年,才和一个本分的农村姑娘结了婚。
在婚礼上,主持人问他,你最敬爱的人是谁,他想都没想就回答,我姐。
弟弟讲起了一个我都记不得的故事:我刚上小学的时候,学校在邻村,每天我和我姐都得走上一个小时才到家。有一天,我的手套丢了一只,我姐就把她的给我一只,她自己就戴一只手套走了那么远的路。回家以后,我姐的那只手冻得都拿不起筷子了。从那时候,我就发誓我这辈子一定要对我姐好。
台下一片掌声,宾客们都把目光转向我。
我说,我这一辈子最感谢的人是我弟。在我最应该高兴的时刻,我却止不住泪流满面。
蒲公英
◆文/赵伟
弟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大路的两边长着许多小黄花儿,在烈日下鲜艳地开着。小小的草们也都独自默默地活着。
我说:“弟,你回吧。”
弟还是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弟的影子和我的影子撒落在那路边的黄花儿和小草上——
哥,这花儿结什么果?
不结果,花凋了上面长出一朵蒲公英。
哥,什么是蒲公英?
弟,你看,这就是——我使劲一吹,手中的蒲公英被吹成许许多多的小伞,在空中飘飘摇摇地飞扬。弟在风中笑着追那些小伞跑呀跑呀。风中传来一个声音:
冬——带弟回来吃饭了……弟停下来,说:“哥,妈妈在喊我们了。”
一晃,过了四年。
我说:“弟,你回吧。”
弟依然默默地跟在我的身后。
河滩上的水声嚯嚯响着,比三年前更加显耳。父亲常穿一双草鞋,踩在沙滩的水中撒网捕鱼。父亲说他跟爷爷学踩在滩上打鱼时,这滩水就一直这样响着。3年前,跟在我背后送我的有父亲,有母亲。路没有变,水声没有变,如今跟在我身后的只有弟,14岁的弟。我说。“弟,你回吧。”
弟停下来。我说:“你有什么话,你就跟我说。”
弟沉默了许久,轻轻说:“哥……妈妈这一年害病,没人给我做鞋……你……回部队去……把你穿剩下的胶鞋……给我……寄一双……”
我跪在弟的面前抱着弟,我说:“弟……”那大路、阳光、小黄花儿和小草们,在我眼里漂浮起来,蒲公英被风吹散,许多小伞在空中飘飘摇摇飞向山湾坟园里妈妈的新坟上。
我脱下我脚下的胶鞋,给弟穿上。弟把胶鞋又脱下拿在手里,他说等到了冬天才穿。
我说:“弟,你回吧?”
弟说:“哥,我回了。”
我和弟的赤脚在大路上响起清脆的声音。我看见千万的小黄花儿和小草们在太阳下蓬勃地活着。
我和弟的赤脚在大路上响起清脆的声音。我看见千万的小黄花儿和小草们在太阳下蓬勃地活着。
我的哥哥是一座山
◆文/连锋
一、糖
很少有人知道我有个哥哥。
七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哥哥。那时他正傻呵呵地坐在家门口,头发又长又乱,手里拿着一个黑糊糊的馒头左一口右一口地乱啃,馒头屑掉了一地。他冲我笑,脏兮兮的脸上顿时开出两朵黑糊糊的花。
哥哥生下来就是一个迟钝的孩子,三四岁才会蹒跚着走路,五六岁才会含糊着说话。哥哥7岁那年我出生了,根据当时的政策,每户人家最多只能要两个孩子(我还有个姐姐),为了保住我,父亲狠下心把哥哥送到了几十里外的姑姑家。
听母亲说,哥哥被送到姑姑家的那一年,每次送他过去,到了傍晚他又会傻呵呵地出现在家门口,打他骂他都没用。为了防止他再跑回来,父亲和姑父甚至用绳子把他绑了起来,他就大声地叫喊:我要回家看我弟弟!
过了一段时间,哥哥就忘了回家的路,只能在村口徘徊,还是念叨着:我要回家看我弟弟,我要回家看我弟弟。
那一年,姑父因一场车祸去世。父母亲就商量着把哥哥接回家,哥哥起先死活不肯回来,后来一听是回家看弟弟,马上就来了精神。
我向哥哥走过去,按照父母的意思怯生生地叫了声表哥。哥哥惊喜地看着我,拉起我的手含糊地说:弟弟,我带你去玩。
我跟在哥哥后面,来到了一座山前。山很高,哥哥拉着我的手大声地叫喊起来:弟弟……弟弟……然后我就听到了山的重重回音,听到了满世界都是哥哥的呼唤。
哥哥说,弟弟你也喊我一声吧。我于是小声地喊了声表哥,声音低得我自己都听不到。哥哥很失望地说,你喊我哥哥吧,我给你糖吃。于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糖。
我认得这些糖是父亲为了哄哥哥回来,一大早在村口的小卖部买的,父亲一个都舍不得给我吃。
我环顾四下无人,小声地叫了声哥哥,于是哥哥口袋里所有的糖都归了我所有。
后来我又用这个方法从哥哥手中拿到了许多好吃的,哥哥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要我在山脚下大声地喊他一声哥哥。
二、火
记得我十岁那年冬天,天特别冷,我们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烤火,我拿着一本语文课本背书,哥哥则时不时看着我傻呵呵地笑。后来邻居家有点事情需要帮忙,父母便过去了,临走时交代我照看好哥哥,我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继续背我的课文。
夜越来越深,父母还是没有回来,我背着书就靠在椅子上沉沉地睡着了。等我被父母叫醒,我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原来我手中的语文课本在我睡着之后掉到了火炉里,哥哥伸手去抓,但炉火太烫,哥哥试探着伸手进去,最后把课本抓出来的时候,一双手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了。
哥哥见我醒来,还傻呵呵地说:弟弟,书,书……三、雨
我13岁那年考上了县城中学,临走那天,哥哥执意要送我。
我们又走到了那座山前。哥哥突然停下来,像小时候那样从口袋里掏出一袋东西,然后可怜巴巴地对我说,弟弟,你再叫我一次哥哥吧。
我生气地扭头便走,哥哥跟在后面说,叫一声,就一声。可我什么也不想听他说了,夺过他肩上的背包拔腿就跑。就在汽车开动的瞬间,我从窗外看到哥哥气喘吁吁地追过来,把一个塑料袋从窗口递给我。
袋子里都是一些好吃的,其中有一个红鸡蛋我认得是一个多星期前哥哥生日时母亲特意给他煮的,可他舍不得吃,留到现在已经发臭不能吃了。
为了节省来回的路费,我一个学期才回一次家,每个月的生活费都是父亲送过来的。初三那年,一次父亲来看我,哥哥傻呵呵地跟在父亲后面,逢人便笑,惹得很多学生跟在他后面叫白痴。我远远看见哥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父亲向我解释哥哥老是闹着要看弟弟,不得已才答应让他来的。
中考过后我回家,奇怪的是哥哥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在家门口等着我。母亲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一段时间哥哥的行动老是古古怪怪的。这个时候天空中正飘着淅沥的雨,我撑了把伞便出去找哥哥,我对母亲说我知道哥哥在哪里。
果然,哥哥正衣衫单薄地坐在那座山前,旁边明明放着一把雨伞却不打,雨淋得他浑身都湿透了。我跑过去拉起哥哥,我说你干什么啊哥哥,这样会生病的。哥哥说他没事,他说城里的天气和我们这里是不一样的,我们这里下雨城里就会晴天,这里晴天城里就会下雨,反正刚好相反,如果我生病了弟弟就不用感冒了。
四、山
然而我很快就得到了中考落榜的消息,我开始一蹶不振。最后在父母和姐姐的软硬兼施下,我答应到补习班复习一年。但上补习班还需要交一大笔费用,家里太穷,为了给我凑钱,父亲决定到一个煤矿去挖煤,父亲试探着问哥哥去不去,从未做过家务活的哥哥说他也要去。我也想去,可他们要我在家里安心复习。
很快到了开学那一天,父亲说他很快就回来,可是我一直等到中午都没见他们回来,而去县城的汽车过了中午就没有了,我于是告诉母亲说我先去学校报个到,等父亲拿到钱之后再送到学校给我。
我于是一个人上路了,在走到那座山前的时候,父亲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把一沓钱递到我手里,我问他哥哥呢,父亲说,你哥哥他说什么都要多挖一点儿煤,怎么也不肯出来……
哥哥……
第一次,我发了疯一般地对着大山大声地喊了出来,山峦回答我千万声的哥哥,哥哥,哥哥……而我的哥哥真的远去了。
今天,当我坐在明亮的高中教室里,写下这些文字时,我只想问候一声:那座名叫哥哥的大山,现在还好吗?
乳母频回首
◆文/佚名
汉武帝的乳母有一次在宫外犯了罪,武帝准备依法处置她。乳母就求助于谋士东方朔,东方朔对她说:“这件事是不能靠说理争辩所能解决的,你如果想获得解救,就在将你被押走时,只要频频回头来看着皇上就可以了,千万不要说话。这也许还有一线希望。”乳母被带到了皇上面前,东方朔也在汉武帝旁边侍坐,于是东方朔就对乳母说:“你这个老太婆多么傻,皇上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哪里还会靠你的乳汁养活呢?”武帝听了,看着要被押出去的乳母频频回首,心里不免凄然,于是赦免了乳母的罪过。
人毕竟活在情感之中,尤其是小时候对自己最亲近的人特别有感情,而最深挚的感情不需要言传,东方朔就是利用了汉武帝对乳母特殊的感情达到了解救汉武帝乳母的目的。
母亲的“珠宝”
◆文/佚名
在几百年前的罗马城,两个孩子正在清晨的阳光下快乐地玩耍,他们的母亲康妮黎亚过来对下午,那个富有的朋友来了。金环在她手臂上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手指上的戒指闪闪发光,脖子上挂着金项链,发髻上的珍珠饰品则发出柔和的光。
弟弟感叹地对哥哥说:“她看起来如此高贵,我从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
哥哥说:“是的,我也这样觉得!”
他们羡慕地看着客人,又看看自己的母亲。母亲只穿了一件朴素的外套,身上没有任何珍贵的饰品。但是她和善的笑容却照亮了她的脸庞,远胜于任何宝石的光芒。她金棕色的头发编成了一条长长的辫子,盘绕在头上像是一顶皇冠。
“你们想看看我其他的珠宝吗?”富有的女人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