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走了,佩心,我要走了。”接着她把话筒给了母亲。母亲声音很小,说惠珍没吃晚饭。惠珍从来不会不吃晚饭:食物能给她安慰,又永远不会嘲弄她。
我很担心;但惠珍搬家的事顺利得令所有人意外。
有时候,惠珍以为旁边没有人看见,会暗自下泪。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将情绪表露无遗,现在懂得静静地由别人决定她的命运。她以神赋予的力量,表现出令我们刮目相看的包容和成熟。
离家开始新生活前,惠珍选了一些洋娃娃带去新家,把剩下的十个整整齐齐排在床头。临行前,她溜进房间,走到床前,抱起一个她的“孩子”,答应会回来看她;然后逐一抱起其他娃娃,说一遍同样的话,在她们脸上印上亲吻,说深爱她们,叫她们等她回来。
我妹妹方惠珍,是个有颗童心的非凡女人,出人意料地通过了生活中最复杂的考验,像家里其他孩子一样,终于长大成人离家了。
在智障妹妹的脑海里,亲情永远是她世界的最美丽的彩虹,照耀着她一路走下去。
我的美弟弟
◆文/张爱玲
我弟弟生得很美,而我一点都不。从小我们家里谁都惋惜着,因为那样的小嘴,大眼睛与长睫毛,生在男孩儿子的脸上,简直是白糟蹋了。长辈就爱问他:“你把眼睫毛借给我好不好?明天就还你。”然而他总是一口回绝了。有一天,大家说起某人的太太真漂亮,他问道:
“有我好看么?”大家常常取笑他的虚荣心。
他妒忌我画的图,趁没人的时候拿来撕了或是涂上两道黑杠子。我能够想象他心理上感受的压迫。我比他大一岁,比他会说话,比他身体好,我能吃的他不能吃,我能做的他不能做。一同玩的时候,总是我出主意。我们是“金家庄”上能征惯战的两员骁将,我叫月红,他叫杏红,我使一口宝剑,他使两只铜锤,还有许许多多虚拟的伙伴。开幕的时候永远是黄昏,金大妈在公众的厨房里咚咚切菜,大家饱餐战饭,趁着月色翻过山头去攻打蛮人。路上偶尔杀两头老虎,劫得老虎蛋,那时巴斗大的锦毛球,剖开来像白煮鸡蛋,可是蛋黄是圆的。
我弟弟常常不听我的调派,因而争吵起来。他是“既不能命,又不受令”的,然而他实在是秀美可爱,有时候我也让他编个故事:一个旅行的人为老虎追赶着,赶着,赶着,发疯似的跑,后头呜呜赶着——没等说完,我已经笑倒了,在他腮上吻一下,把他当个小玩意儿。
有了后母之后,我住读的时候多,难得回家,也不知道弟弟过的是何等样的生活。有一次放假,看见他,吃了一惊,他变得高而瘦,穿一件不甚干净的蓝布罩衫,租了许多连环图画来看,我自己那时候正在读穆时英的《南北极》与巴金的《灭亡》,认为他的口味大有纠正的必要,然而他只晃一晃就不见了,大家纷纷告诉我他的劣迹,逃学,忤逆,没志气。我比谁都气愤,附和着众人,如此激烈地诋毁他,他们反而倒过来劝我了。
后来,在饭桌上,为了一点小事,我父亲打了他一个嘴巴子。我大大地一震,把饭碗挡住了脸,眼泪往下直淌。我后母笑了起来道:“咦,你哭什么?又不是说你!你胆小,他没哭,你倒哭了!”我丢下了碗冲到隔壁的浴室里去,闩上了门,无声地抽噎着。我立在镜子前面,看我自己的掣动的脸,看着眼泪滔滔流下来,像电影里的特写。我咬着牙说:“我要报仇。有一天我要报仇。”
浴室的玻璃窗临着阳台,啪一声,一只皮球蹦到玻璃上,又弹去了。我弟弟在阳台上踢球。他已经忘了那回事了。这一类的事,他习惯了的。我没有再哭,只感到一阵寒冷的悲哀。
或许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感到痛心的不是那些承受着伤痛的人,而是那些已经对伤痛麻木了的人。
兄弟情深
◆文/[美]丹·克拉克李威
圣诞节快到了,保罗的哥哥送给保罗一辆崭新的轿车。圣诞节那天,当保罗离开办公室来到停车场时,一个男孩儿正绕着那辆闪闪发亮的新车,仔细地端详着,小心地抚摸着,不停地赞叹着。看到保罗走过来,他十分羡慕地问道:“先生,这是您的车吗?”
保罗微微地点点头,自豪地说:“这是我哥哥送给我的圣诞礼物。”
男孩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保罗,半信半疑地说:“您是说这是您哥哥送给您的圣诞礼物,没花您一分钱?”
看到那男孩儿羡慕的眼神,保罗骄傲地点了点头。
“天啊,我真希望也能……”
听到男孩儿这么一说,保罗以为他也希望能有一个像自己哥哥那样的兄长。但是那个男孩儿接下来说的话却完全出乎保罗的意料。
“我真希望自己也是一个能送车给弟弟的哥哥。”男孩儿不无遗憾地说。
保罗吃惊地看着那男孩儿,脱口而出问道:“你想不想坐我的车去兜兜风?”
“哦,是真的吗,先生?”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那样的话,可真是太好了。我太想坐坐您的新车了!”
保罗驾驶着车开了一小段路之后,那男孩儿转过头来,眼睛闪闪发亮,恳切地问保罗:“先生,您能不能把车子开到我家门前?”
保罗微微笑了笑。他知道那男孩儿想干什么。他一定是想要向邻居炫耀炫耀,让大家都知道他坐了一辆崭新的大轿车回家。但是这次保罗又猜错了。
“先生,您能不能把车子停在那两个台阶的前面?”
男孩儿恳求道。
保罗在台阶前面停好车,那男孩儿飞快地跑上了阶梯。不一会儿,保罗听到他回来的声音,但动作似乎有些缓慢和笨重。
正在犹疑之间,保罗看到那男孩儿扶着一个跛脚的小孩儿缓慢地走了出来。保罗立刻就明白了,“他应该就是那男孩儿的弟弟吧!”
这时,那男孩儿已经来到了车前,他紧紧地抱着他那跛脚的弟弟,指着保罗的新车,兴奋地说:“你看,这就是我刚才在楼上对你说的那辆新车。这是保罗他哥哥送给他的圣诞礼物哦!将来我也会送给你一辆像这样的车。到那时候,你就能自己开着车去看那些在圣诞节时挂在窗口上的漂亮饰品了,就像以前我对你说过的那样。”
面对此情此景,保罗的心里陡然涌起一股暖流,他感到眼眶湿润了。他走下车子,帮那男孩儿把跛脚弟弟抱到车子的前座。那男孩儿高兴极了,飞快地爬上了车子,坐在弟弟的身旁。他满怀感激地看着保罗,激动地说:
“谢谢您,先生!”
保罗看着他们,还是微微笑了笑,说:“小心,坐好!”
然后,他发动了汽车。就这样,他们三人开始了一次令人难忘的假日兜风。
就在那个圣诞夜,保罗才真正体会到耶稣所说的“施比爱更有福”的道理。
就在那个圣诞夜,保罗才真正体会到耶稣所说的“施比爱更有福”的道理。
岁月深处有一支歌
◆文/马均海
我10岁那年的春天,树上能吃的叶子捋光了,田地里充饥的野菜几乎挖尽了,榆树被剥光了皮。正处于发育成长的我,就像久旱无雨的禾苗。所幸的是,我每天都能吃上一个黑面馍。这个用杂粮或麸糠做成的黑面馍,是姐姐为我挣来的。
姐姐大我四岁,因家贫未能上学,小小的年纪就已经是生产队的一名劳动力了。为了战胜自然灾害,确保粮食连年丰收,政府号召大修水利。我们村只有四十多户人家,被抽调到水利工地上的就有60名,我姐姐就是其中之一。
每天放学后,我就来到村外的田野上,沿着弯弯的小路往南走,一边挖野菜,一边等姐姐回来。每当姐姐出现在小路上时,我就飞快地迎上去。这时,姐姐就放下铁锨,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裹着的黑面馍,然后揭开手帕递给我。“饿坏了吧弟弟,快吃吧。”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姐姐抚摩着我的头,脸上就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有一天下午,刮着南风,天气很暖和。春暖更使饥饿的人感到困倦。我已经挖了好多野菜了,还不见姐姐回来。往常,太阳刚落山的时候,姐姐总会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可是,今天的太阳已经落山了,小路上仍然看不见姐姐的身影。我的心有点慌乱起来,就顺着那条蜿蜒小路往前走……走到树林子边时,我停下了脚步。这时,黄昏已经降临,林子很深,我不敢进去。正当我感到有点害怕的时候,林子里走出一个人,我一眼就认出了是后村的双良叔,双良叔还背着一个人。双良叔背着的正是我姐姐。我不知出了什么事,心里害怕极了。双良叔说,三儿,快回去,告诉你妈,想办法弄点儿糖来,红糖白糖都行。
双良叔把姐姐背回我家时,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我母亲见状,简直吓坏了,慌忙接过姐姐,小心地放在了床上。母亲忙搬来把椅子,让双良叔坐下。双良叔用我递过去的毛巾擦了把汗,喘着气说,不要害怕,没事的,这孩子是饿昏了,灌点儿糖水就会过来的。这时我才想起双良叔是名乡村医生,母亲为姐姐灌了半小碗糖水。姐姐睁开了眼睛。我一直站在床前,在昏暗的油灯下,我看见姐姐的眼神很茫然,大概姐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姐姐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翻了一下身子,见是我站在床前,就用柔弱的双手去拉我的手。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用爱怜的目光看着我。过了一会儿,姐姐好像想起了什么,就用右手往衣兜里掏摸。姐姐费力地掏出一个用洗得很干净的手帕包着的黑面馍,笑着递给我,“弟弟,你吃吧,这是姐姐为你省下的。”
姐姐费力地掏出一个用洗得很干净的手帕包着的黑面馍,笑着递给我,“弟弟,你吃吧,这是姐姐为你省下的。”我“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岁月如流水,转瞬之间,许多日子过去了。当我的女儿长到我那时的年龄时,有一天晚上,我把这个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故事讲给她听。女儿听完后,睁着大大的双眼,呆呆地注视我良久:“爸爸,你讲的这些都是真的吗?”我说是真的。从那以后,女儿不再浪费粮食了,也不怎么挑食了。我忽然发现,女儿好像长大了许多。
等
◆文/曹冠华
我是娘路边捡的。
娘只生一个孩子,比我长七八岁,我唤他哥。咱就一家三口过日子。
小时候,哥背着我四处跑。哥的头发极短,耳朵特长。
我总爱用小手拨哥的大耳朵。哥不讨厌我,让我逗着玩儿,笑一个够。哥被我拨得痒了,头摇得就像拨浪鼓。
哥万事总护着我,从不容人欺负我。
我开始读书,哥便辍学。这年春节,全村孩子只有我有新衫子穿。那是一件十分漂亮的红碎花上衣,用哥挣的钱买的。
我上初中,哥到了结婚的年龄。隔壁阿婶给他介绍对象,哥说不急。那时,娘有病,我又读书,家里缺钱。
读高中我住县城,得花更多的钱。我打退堂鼓要辍学,哥急了说:“好不容易才考上,咋不读?”我灵机一动说:“挣工分,帮哥娶嫂。”
沉吟片刻,哥说:“你知道不?哥谁都不喜欢!妹听话,聪明,能读书,哥就爱妹一个人。”
哥是厚道人,能说出此番话,不容易!按捺着猛跳的心,低声对哥说:“妹还小呢。”
“只要妹继续读书,哥等。”
面对着哥,我感受到了一种真诚,觉得自己很幸福。
良久,我红着脸垂头答应哥:“嗯。”
高中三年,寒暑三秋,哥凭一双大脚行几十里山路,不断来来回回给我送钱送米送柴。每次见到哥,总有种温暖涌上我的心头。由此,我更加发奋读书。
我是以优异的成绩被大学录取的。
在京城深造,哥把一点一滴的汗水凝成一张张汇票,填满娘的声声叮嘱,铺就一层层阶梯,让我拾级而上,踏进更高的学业的殿堂。本来,我还能考取公费出国留学的,但我想到哥,不忍心他苦等,一完成硕士研究生的学业,便鸟儿恋巢般地飞回了家园。
哥说:“妹,正等你呢!吃,哥的喜糖。”
哥和村上的李寡妇成亲了!
“哥,何苦呢?妹不是回来了吗?”
“寒窗苦读熬出来,妹不容易啊!哥为有你这般了不起的妹而感到自豪。哥满足了。”
“没哥,哪会有妹的今天呢?”
“长兄为父,这是责任。如果捆住妹,哥当初就不会送妹读书!妹今天已长大成人,且知书达礼,应理解哥才是。哥虽是粗人一个,但也懂得人生。哥与你手足情深,是兄妹情,是亲情;哥与你嫂自由恋爱结婚,这是爱情。现在,妹能自立了,哥也成家了,省了娘的心。哥等的就是今天啊!”
“哥——”
每次见到哥,总有种温暖涌上我的心头。
这辈子最爱的人
◆文/常草
我的家在一个偏僻的山村,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我有一个小我三岁的弟弟。有一次我为了买女孩儿们都有的花手绢,偷偷拿了父亲抽屉里五毛钱。
父亲当天就发现钱少了,就让我们跪在墙边,拿着一根竹竿,让我们承认到底是谁偷的。我被当时的情景吓傻了,低着头不敢说话。父亲见我们都不承认,说,那两个一起挨打。说完就扬起手里的竹竿,忽然弟弟抓住父亲的手大声说:“爸,是我偷的,不是姐干的,你打我吧!”父亲手里的竹竿无情地落在弟弟的背上、肩上,父亲气得喘不过气来,打完了坐在炕上骂道:“你现在就知道偷家里的,将来长大了还了得?我打死你这个不争气的。”当天晚上,我和母亲搂着满身是伤痕的弟弟,弟弟一滴眼泪都没掉。半夜里,我突然号啕大哭,弟弟用小手捂住我的嘴说,姐,你别哭,反正我也挨完打了。
我一直在恨自己当初没有勇气承认,事过多年,弟弟为了我挡竹竿的样子我仍然记忆犹新。那一年,弟弟八岁,我11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