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柏杨说,一年前陆氏与顾家订婚的那一天,陆泽安不知因为什么没有出现在会场,随后订婚宴不欢而散,传来了陆泽安被送进医院的消息,说是受了重伤,具体情况不明。
我坐在飞机上听陈柏杨说这么一大段的时候,那一个个鲜血淋漓的画面似乎就在我眼前晃动,我一阵心惊肉跳,差点窒息。
“还有一件事。”陈柏杨犹豫了很久最后决定说给我听,“我的确知道五年前陆泽安对你误会的那件事,我也一度认为两年前他接近你是为了报复,我本想阻止你和他在一起,之所以一直都没有告诉你,是因为我觉得他对你是动了感情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连我这样一个旁观者都看得清楚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陈柏杨唉声叹气,“他为你放下了他心里的仇恨。”
他为我放下了仇恨?怎么会……他不是因为恨我才会来到我身边的么吗?
——以后那件事你记起来也罢,记不起来最好。
——裴兮,我想喜欢你。
那不是他对我说谎……是因为他确确实实放下了?
——真不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会瞎了眼喜欢上你这样的女生。
往事历历在目,甚至在时过境迁之后,他对我说的那些话,为我做过的那些事都变得尤为清晰起来。
他是喜欢过我的吗?
一种前所未有的狂喜和惆怅交织,我满怀着心事下了飞机,却在机场迷失了方向。
也不知道现在陆氏的情况怎么样,听陈柏杨的口气,现在的情况似乎很严重,陈家和陆家在商业上也是有过合作的,陈柏杨现在自身难保,我不能去烦他。
我决定先回一趟家。
妈妈在客厅里看电视,见我回来,赶忙关了电视帮我拿行李,一面责怪我道:“小兮,你回来怎么不跟爸爸妈妈打个招呼?”
“陆氏那边出事,我们家没事吧,妈?”
“没事,哪有什么事。”妈妈放下行李,把我拉到沙发上坐下,冷哼一声,“呵,当初陆家撤资金的时候肯定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现在我们家度渡过危机,还真是谢天谢地当初我们和陆家断了瓜葛,要不然今天倒霉的就是我们家!”
妈妈义愤填膺,我却是冷静得不正常。
“陆泽安他……”
“你到现在还惦记着他?”妈妈愣愣的,随后又开始把陆氏里里外外骂了一遍,“他当初可是抛下我们裴家要和顾家喜结连理的,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没能结的成婚,但这个仇我是要记一辈子的!现在看看,还是白以南好……”
等等,说到顾樱……
陈柏杨不是说和陆氏有关系的企业都倒了大霉么吗?当初和陆氏走得这么近的顾家没理由片叶不沾身啊!
“妈,你还记不记得,当初陆泽安和顾樱订婚的时候,是谁告诉你我们裴家被邀请了?”
“白以南说的啊。他跟顾樱有点交情,估计是顾樱让转达的吧。”
白以南说的?帮顾樱转达?白以南什么时候和顾樱走得这么近了?我记得白以南从美国回来之后就再没有跟和顾樱有过什么交集啊。
等等……顾樱、白以南……
我差一点忘了,五年前顾樱为了和白以南在一起,不惜用尽一切手段,如果不是被我撞见,我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看上去纯美善良的顾樱竟会是这样的女人。
我还记得那是夏夜,暴风雨,她和喝醉了的白以南拥吻。而我被这一幕刺激的得好几天没有理睬白以南,之后,白以南便无声无息地消失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给我。我依稀记得白以南走后,顾樱趾高气昂地站在我面前,她说,白以南离开我的原因,我心里清楚。
那时我信以为真,以为白以南是不爱我了的。
可时至今日我还是没能明白,为什么当初顾樱千方百计勾引白以南,又转而把目标指向陆泽安?或许在她眼里,身边站着的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今后能达到什么样的地位。
比起陆泽安和陈柏杨,陆氏集团和白日集团才更加有吸引力。
因为订婚宴上陆泽安没有出现,所以顾家觉得面子挂不住了,转而投向白日集团?这就是顾家能给自己洗白的原因?
原来如此。
顾樱对陆泽安根本就不是真心的,偏偏陆泽安那个笨蛋相信了。
他宁可相信顾樱,也不愿相信我。
妈妈告诉我陆泽安这几天都在医院照顾他母亲,我想了想,决定去看一眼。
时隔一年,我再一次见到陆泽安,他背对着我,坐在病房的椅子上,整个人消瘦了许多。我站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他看。
他看上去累极了,失了当初的傲气,我大力地按在墙壁上,心里隐隐觉得难受。
面前的这个人,狠狠地伤害过我,但只要他曾经有一秒是爱过我的,我就心甘情愿帮他。我找了个借口放下身段,放下伤害,放下所有难过的回忆。
我去找白以南,彼时他站在白日集团最高层办公室的巨大落地窗前,目光投向窗外繁华的景色。他冷哼一声说:“你最终还是为了他来向我求情。”
“我不是为了他求情,而是为了让你意识到自己究竟做了什么。”我吸了口气,继而道,“你以为打垮了陆氏你就会开心么吗?是,从今往后在A市你是没有商场上的竞争对手了,但你的良心在午夜梦回间一定会受到谴责。”
他把玩着右手上的戒指,转过头来冷漠地注视着我。
“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
我默默垂下眼帘:“你说吧,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你当然能做到。”他笑了笑,“在美国的时候我就给过你机会了,可惜是你自己没有珍惜。”
在美国……是他跟我求婚?
“现在……”
“现在来不及了。”
灰头土脸地从白日集团出来,路过A大,我习惯性地往里走。学校的设施没变,操场上有男孩子在打球,花园里有情侣在看书,我兜了几圈最后走到金融学院。
眼前的场景太过于熟悉,这让我仿佛回到了两年前。
这里有陆泽安,有薛凝,有陈柏杨,有我在短暂的青春里遇到的最值得铭记的人,可惜在青春的尾巴里,我们都走散了。
我暗暗回顾这段让人啼笑皆非的青春故事,想着想着鼻头一酸,差点哭出来。
人活着最残忍的就是不可逆转的成长过程,我们在成长,青春渐行渐远。
陆氏和白日集团的第一次开庭,陈柏杨去了法庭。他垂头丧气了好几天,每天忙到深夜查有关资料,吃饭的时候沉默寡言,连美国的那个洋妞都不搭理了。
我意识到陈柏杨长大了,可这样的成长并不是我所乐意见到的。
距离下一次开庭还有一个星期,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
陆泽安的母亲去世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住了,只看见妈妈的嘴巴在动,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陆氏啊,真是报应,当初那个姓王的拽转啊转拽的,连点活路都不给我们留下,现在陆氏出事了……”
“妈!”我知道妈妈说的都是气话,可我不能同意妈妈这样说,“王阿姨的确是针对我们家不少,但死者为大,陆氏以前怎么对我们的,现在他们也没落得什么好下场。过去的事就让他它过去吧,苦苦在过去里挣扎的,谁都不会快乐。”
我也应该从过去里走出来,真正地和那些不愉快说再见了。
王阿姨的葬礼我悄悄地跟在陈柏杨后面去了,却始终没敢进去。我看着陆泽安戴孝站在门口,眼睛通红的。虎落平阳被犬欺,昔日一点小事都会惊动商圈各大老总的陆氏集团,现已奄奄一息无人问津。
陈柏杨问我:“真的不进去?”
我摇摇头:“不进去了。”
原谅我没有勇气面对这样的陆泽安,原谅我始终不敢把现在的他与过去相重叠。
“那我进去了。”
“嗯,我去上个厕所。”
冰凉的水浸湿了我的脸,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现在的陆泽安一定很无助,可我什么也不能做……甚至连伸出手抱抱他安慰他也不行。
“白以南,这跟我们当初说的不一样!”
“你声音这么大是希望别人都知道么吗?”
是顾樱和白以南!
我听到脚步声越来越大,赶忙拉开洗手间的隔间门藏了起来。
这和当初说的不一样?当初顾樱和白以南说定了什么?
白以南厌恶道:“快点说完,我讨厌待在女厕。”
“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么吗?我帮你得到裴兮,陆泽安给我。”
我惊讶地得差点尖叫出来声。他们当初说好的?白以南得到我,顾樱得到陆泽安?也就是说当年白以南和顾樱回国……都是预谋好了的?!
我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按下录音键。
“我不是让你拍到那些个照片拿去给陆泽安他妈看了么吗?”白以南有些不耐烦,“至于你最后有没有抓住陆泽安,跟我有什么关系。”
照片?什么照片?
“我承认你那些照片确实帮了我不少忙,你强吻了裴兮,让我拍照片给陆泽安的妈妈,你敢说你就没有私心?再说了,什么事都得讲究礼尚往来吧。白以南,我可是帮着你把裴兮打击得要死要活的,要不是因为我,她会乖乖放弃陆泽安?你觉得你会有机会么吗?”
照片……白以南强吻我的照片……
那天陆泽安的妈妈气势汹汹来找我带来的照片……是顾樱拍的!
当初陈柏杨猜测这些照片都是白以南预谋好发给陆泽安的母亲的,为了为的就是让别的女人代替替代我。原来顾樱和白以南早就串通好了的。
至于白以南把顾樱安插在陆泽安的身边,想必是为了打探陆氏内部的消息。
这两人合作愉快,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顾樱,是我给了你走进陆家的机会,不然你以为就凭你那点小伎俩手段,陆泽安会同意跟你订婚?要不是我当初借着收购裴氏的借口硬是逼着陆氏撤出在裴家的活动资金,陆泽安会为了争取陆氏继续资助裴氏的机会而跟你在一起?呵。”
我的脑子“唰地”一下声全白了。
陆泽安和顾樱订婚的原因……不是因为喜欢她,也不是因为讨厌我,而是因为……他为了帮我们家争取那笔资金,所以不得不和顾樱在一起。
白以南继而续道:“你不会还不明白吧,陆泽安根本就没想跟你订婚,他只是在拖延时间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顾樱,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自己太不争气。”
用脚指趾头都能想得出顾樱现在气到脸色铁青的丑态,她扯着嗓子喊:“我就不明白了!她裴兮到底有什么好,你喜欢她,陆泽安喜欢她,她到底凭什么值得你们这样!”
白以南幽幽地开口:“如果她不值得,难道你值得?”
“我不想管她。白以南,你说过绝不会动陆泽安的,你承诺过的!可你现在不仅动了陆泽安,连陆氏也动了!”
白以南说:“我本来是没想动陆氏,也没想动陆泽安的,如果他乖乖和你订婚的话。说到底还是你自己不争气,留不住他。要不是订婚那天他去找裴兮,我怎么可能找人弄他呢?”
手机差一点抓不稳掉在地上。
订婚那天陆泽安之所以陆泽安没有出现,是去找我了?然后被白以南的人打了?
那一天我去找陈柏杨,后来订婚宴的情况一概不知。如果当初我没有接到那通电话……是不是就会发现陆泽安没有订婚?是不是就会明白……他去找我了?
思绪乱成一团,我靠在隔间的墙壁上差点站不稳。
“白以南!你动了陆氏,所有跟陆氏有关联的人都要倒霉!如果只是想对付陆氏,你不觉得这样做的代价太高了么吗?”
“怎么?你开始心疼陈柏杨了?”
顾樱没有说话。
“你放心,陈柏杨那边我不会动。我只要陆泽安身败名裂,我要他知道,跟我白以南抢,代价是什么。”
我听见白以南的脚步声渐行渐远,还有顾樱无能为力的尖叫声。
有了这段录音,我就能救陆氏,就能帮他。
正准备等顾樱走,冷不丁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我暗叫不妙,顾樱清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谁?!”
我赶忙掐断了电话,该死!陈柏杨什么时候打电话给我不好偏偏这个时候打给我打!
“裴兮。”她突然叫我的名字,“我知道是你。”
我屏息不敢作答。她又说:“我知道你的手机铃声。”
见我不答话,她冷笑道:“你都听到了吧?是啊,这一切都是我和白以南一手策划的,怎么样,知道真相的滋味不错吧?”
“感觉不错。”我深吸了一口气,拉开门走了出去,她抱胸站在我面前三步路远的距离,斜睨着眼看我,我道,“更透彻地看穿了你的嘴脸。”
“呵,嘴脸。”她勾起唇嘴角,眼里满是不屑,“在商圈摸爬滚打的人向来是不在乎自己的嘴脸的。”
我抬眸:“所以你这副嘴脸最后又得到了什么呢?钱?地位?还是爱情?一无所有的你,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话显然戳中了她的痛处,她顾樱立马换了疯狗般的架势准备咬人。
“裴兮!我是没得到什么,你呢!?你又得到了什么?!像你这种可怜虫,只能依靠别人的救济活下去,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
我觉得好笑:“我不用争,是我的就是我的。”
“你!”她突然冲过来掐住我的脖子,我猝不及防被她桎梏,手机没拿稳,飞出去老远,她看着我的眼睛里几乎要冒火,“我现在这样活着,都是因为你!裴兮你这个贱人,给我去死吧!”
她狠狠地把我推在墙壁上,顿时脑后一阵翻江倒海的疼。
我倒吸了一口气,顾樱惊慌失措地松开手,看着墙上的血迹,眼看四下无人,她拿着包仓皇而逃。
巨大的疼痛感在我的身体里蔓延开来。
我跪坐在地上,拼命地喘着气。
眼前看见的事务物都是重影,我用力地摇头,爬了几步终于拿到了手机。
颤抖的手连续五次绘制了错误的解锁图案,我用手肘撑在地面上,打开紧急呼叫,拨下一段烂熟于心的号码。
是他的号码……是他。
陆泽安……接电话……接电话……
快接电话……
手机轻轻一颤,电话接通。
我张开嘴,才发现说一个字都这么无比困难。
电话那端是良久的沉默,久到我以为陆泽安会直接挂断电话。
而后,他轻声道:“裴兮。”
我握住手机的手不能可自已地颤抖起来,嘴唇蠕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裴兮?”
我大力地喘着粗气,勉强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字:“救……”
“裴兮!”
“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