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来回讨价还价耽误了不少时间,即便婚礼的筹备已经赶了又赶,可生长迅速的孩子根本不等人,新媳妇进门时肚子已经大得看不脚了。
婚礼举行后的第十二天,陈存在镇里的卫生院顺产生下了一个女儿。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直接的看到女人生孩子,陈存抱着大肚子边哭边在房间里来回走,她和大婶一左一右扶着她,秦汉民进来看了一眼就到外面看电视去了。
医生说胎位很正,发作得也很快,所以大婶并不紧张,她却一直都是胆战心惊的,胳膊着抓得青一块紫一块也完全没有痛觉。
阵痛了整整一下午,孩子终于生下来了,陈存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医生和大婶却说,这算是顺利的了。
她曾经怨恨过生了自己却又把自己丢掉的父母,可是看着陈存,她不怨他们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就为了十月怀胎,为了生育她的痛苦,她都没资格怪他们。
——
家里欠了外债,大叔忙完婚礼的事就带着秦汉民外出干活去了,陈存生孩子也只有秦汉民回来了。
那段时间,大婶要操心家里的事,还要照顾儿媳妇做月子,不是一般的忙。
那个时候正值年假,学校里给初三的学生安排了假期补课,大婶说家里忙不过来,没有同意她去补课。
那个假期,很忙,非常忙。
照顾孩子的事不需要她搭手,但是洗衣做饭,上山下地,没有她做不到的。
开学的时候,大叔大婶说,反正已经能拿到毕业证,不用继续回去上课了。
不管去还是不去,她只能沉默。
她只有十五岁,依附着这个家生活,她没有选择权,也没有办法为自己的人生做主。
回学校拿行李的时候,听到消息的班主任赶了过来,对大婶各种劝说。
假期补课是学校自发组织的,家长不同意他们也没办法,可眼看着只有半个学期了,这同学成绩这么好,现在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大婶是个很爱脸面的人,老师这样说她也不好反驳什么,反正儿媳妇已经出了月子,大婶就让她又回了学校。
二十天的假期补课一直开的新课程,她落下了很多,好在老师和同学们都很热心的帮她补。
中考分数出来,她考得很好,以班级第三的成绩考上了一中,这里最好的中学。
上高中,还是城里的高中,各种费用不是一笔小数字。
她的成绩并没有好到全额减免学费的程度,家里已经欠下了五万块钱的外债,怎么可能让她去浪费钱。
前些日子,听说她考上了高中,那久未露面的张老师托人送来了五千块钱。
读还是不读?
读?
怎么读,五千块钱能读三年高中?
不读?
大家都知道人亲妈送了五千块钱来,不让她去的话外人会怎么说?
老秦家苛待养女?
陈存的意思,人亲妈既然这么关注芳华,那就让她自己供去啊,已经这么多年了,还用担心超生那点事啊。
对于这个说法,秦汉民举双手双脚赞成,秦家夫妻则是一直保持沉默。
有些事情,外人不知道,他们却骗不了自己,有些话也无法说出口。
这么多年,张老师夫妻俩每年都给他们送钱,一年一万,从来没有断过。
大家都说他们养了芳华,其实也就是给她提供了一个平时吃饭睡觉的地方,压根没花他们一毛钱。
因为秦家夫妻俩的犹豫,陈存这些天来不停的念叨,主要是气公公婆婆没有立马表明个态度。
——
芳华一直站在大门外,听到家里已经平息了下来,她这才背着篮子走了进去,和院子里的大叔和秦汉民打了招呼,把篮子背进了厨房。
“大婶,我回来了!”
和正炒菜的大婶打了招呼,芳华赶紧把篮子里塞得紧紧的猪草赶紧的掏了出来。
现在天气热,篮子里的猪草塞得太紧,不及时拿出来的话很容易坏掉。
腿高的篮子里塞得很满,厨房用来堆放猪草的角落,很快就被覆盖住了。
洗了手洗了脸,就着水瓢喝了一大瓢冷水,来不及休息,赶紧的拿着切猪草的刀麻利的切了一大堆猪草出来。
这个季节的猪都是糙养,剁碎的猪草用糠和少许的玉米面拌了,直接装到桶里拿去给猪吃。
只要她在家,喂猪向来都是她的活,原本一天喂两次就好,可这段时间老母猪要带小猪,中午就另外给它加了一顿。
吃过午饭,大叔继续编着未完工的篮子,大婶拿了针线篓子到邻居家聊天绣鞋垫。
陈存抱着女儿串门子去了,已经升级为爸爸的秦汉民,直接往沙发上一躺,开始午睡。
利索的收拾好了厨房,和院子里的大叔说了一声,芳华背着篮子出了门。
学校放假,她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也跟着放假,她必须赚取自己的零用钱,否则的话,她连买小飞机的钱都没有。
到了这个年纪,女孩子不比男孩子,总有一些特别的支出,很显然,大婶“下意识”的忘记了她的这个问题。
她本不是话多的人,在家里更是没有存在感,除了做事基本上不开口说话,除了初一时被大婶骂的那一次,她从没开口和大婶要过钱。
这个季节,山里的蘑菇很多,价格不菲的鸡枞也正当季,这也是芳华唯一能存下点零花钱的季节。
她很小的时候就在山里跑了,雨季的时候尤其忙碌,找鸡枞找蘑菇找药材,她向来是一把好手。
以前她从不关心能不能卖钱的问题,只知道自己勤劳一些大婶会很高兴,连带着对她也会和悦一些。
上了初中后她才发现,“一文钱逼倒英雄汉”这事是真的,因为她面对过好几回这样难堪绝望的局面。
以前,她不管寻到了什么都是带回家,留着自己吃也好卖也好,全都是大婶处理。
她现在也照旧会带回家,只是现在的她也需要攒点钱应急,所以相对的也会卖掉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