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宣判席上,尹子玉萦萦孑立。法官宣布,尹子玉因故意伤害罪被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听众席,只有疤瘌一个人。宣判完毕,工作人员要将子玉带走,疤瘌上前,泪眼婆娑,说一定要找到峻桐,我要见峻桐。疤瘌答应了。
公安系统表彰大会,主持人宣布,陈若男同志获得先进个人称号,立一等功。陈若男身穿制服,走上去,站到话筒前,停了一下,说:“这次我们能够破获重大资产、资金外逃案件,是我们集体的力量,我非常感谢领导同志对我们的支持,另外,我还要感谢那些奋斗在正义之路上的无名英雄,感谢我的伙伴,我们的路还很长,据我所知,庄家还逍遥在海外,还有资金需要追回,还有地下网络需要挖掘,但是,阶段性的胜利更能给我们鼓舞,我们会再接再厉。”
香港半山公寓,海景房,一身西装的男人走到一户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峻桐拉着美凤进了屋。
“张先生,我们有家地产的服务您大可以放心,因为您付的全款,所以我们也可以加快办理速度,”男人递钥匙到峻桐手里,“喏,也就是说现在这栋房子已经是您的了,那就不打扰了。”说罢,男人离开房间。峻桐和美凤站在屋内。美凤呆呆地,走到沙发旁,坐下,软软的,用手拍拍,舒服。峻桐拉着她走到窗边,指着远方。美凤不解,她已经有点糊涂了。“那是海啊。”峻桐说,“你不是说以前想看海住海景房,还要在香港吃好吃的。”美凤点头,说对,好吃的,要好吃的。峻桐说可以陪你到最后的,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他有些激动。美凤眼神惊惶,喃喃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是谁……
“我是峻桐啊,张峻桐,谁你们家小床的,你招租我进去的,我是张峻桐,张峻桐……”
“峻桐……”美凤若有所思,似乎想起了什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来。不过她安静了不少。“该吃药了。”峻桐牵美凤去吃药,一颗一颗数,她现在一次要吃五粒药。
“想吃什么,我去买。”峻桐说,“猪肉肠粉好不好?”
美凤闭着眼,冥思苦想状,一会,睁开眼睛说,“月笙团,炸羊尾,月笙团,炸羊尾……月笙团,炸羊尾……”
峻桐鼻子一酸,眼睛发热。
“我给你做的,乖乖的我就做。”
美凤立刻小学生一般坐好,两手并拢,放在腿上,说我乖,我乖。
眼泪已经下来了。说好的要陪她走到最后,峻桐有心理准备,可还是没想到日子真到跟前了,是如此光景。
答应了就要做。新的家,拎包入住,厨房却是老的。
老的好。老的有温度。峻桐去买了材料,立刻开工。炸羊尾,好像是上一世的点心了,那时候是为了钓子玉出来才做。现在不同了。现在是真心实意去做。
蛋清糊。这道点心蛋清糊是关键。峻桐手握打蛋器,由慢渐快抽打鸡蛋清,按照同一方向用力搅动,空气打进去了,鸡蛋清满是泡沫,加干淀粉,打匀。揉红豆沙馅料,揉成小球,蛋黄大小,挂一层打好的蛋清糊。
油锅烧上,五成热,开始炸了,峻桐小心地给团子翻身,好让火色均匀。炸定型后捞出来,油温回升后,再炸。
羊尾呈微黄色了。出锅。摆在盘子里,撒上白糖并点缀薄荷叶。
半蹲下,峻桐把炸羊尾端到美凤跟前。
“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峻桐说。美凤捏了一只,心满意足,笑了。
探视时间,子玉从小门进,厚厚的透明幕墙外,峻桐坐在那,见子玉来,张峻桐站起身。子玉连忙打手势说坐下坐下。听不见声音,可峻桐明白她的意思,坐下了。拿起电话,可以说,只是一时两个人都不知怎么开头,子玉要哭,又喃喃回头看看守人员,说你说儿子来看我哭什么,真是的。抹掉眼泪,露出笑容。是该高兴的日子。峻桐忽然对着听筒叫了一声妈。
子玉呆了一下。眼泪又出来了,这次是喷涌。她连忙答应,嗳,嗳……跟着又笑了。
两年后。上海,美凤家门口,疤瘌把钥匙交给中介小妹,说这套房子尽快出手。小妹问,这不是那个董老师的么,说是去国外的什么侄子家去了,不回来啦?疤瘌一晃神,又立即反应过来,说是,都去了两年了,不回来了,在那边享清福。小妹啧啧,真是好命,说董老师现在可富了,还给区里的老人,就是养老院里得老年痴呆的捐了不少钱。疤瘌笑笑,说是,这世上还是好人多。小妹继续感叹,“看看人家,没儿子,有侄子,这侄子有本事了比儿子还管用,哼,这年头,就是钱,有钱什么都能办,没钱寸步也难行,嗳,我们是不想喽,一辈子能有董老师这一套小房,我就心满意足了……”
上海街头,香港点心连锁店凤团。这次投资的股东有钱,一下子就开了不少连锁店。店里主打一种叫凤团的点心。广告做得到处都是。
立了功,陈若男倒没升职,但已经不在一线。洗钱的案子,上头不支持继续查探。她闲下来了。人也胖钝了一些。这日下班,她公交卡钱不够了,懒得充值,便撑着伞信步走。街边一阵喧嚣,一家店刚开门,有人炸炮,她抬头看才发现是凤团店开张。一名店员捧着一盒点心,在路边找行人试吃,到若男跟前了。若男抵触,但架不住店员热情,她吃了一口。
说不清的味道。似曾相识,但仔细辨析,又是陌生的。
若男不由得往店里走。
一排排点心的确精致,有香港的风情。
一抬头,在拥挤的人群中她似乎看到个熟悉的身影。张峻桐?好久没他的消息了。她只知道他们在深圳追款抓住子玉后,上头就不建议继续查。款子是追回来一部分,只是美凤、峻桐的消息就都断了。她去找过疤瘌。疤瘌只说不知道。
“对不起让一下。”陈若男试图穿过人群,一看究竟。一个大姐嚷嚷,说走路长点眼睛好不啦,好好的鞋子被你踩成这样。若男连忙说对不起。
再抬头。那人已不见踪影。
店门外,马路对面,峻桐撑着黑伞,看着新店开张五光十色,还有那个寻寻觅觅的身影。终于,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