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蕴洁走到客栈门前的停车场，这里由一片砂砾铺就而成，显得特别简陋，但车子倒是停了不少，她忘记把车停哪儿了，沿着中轴线找过去，在偏西方的位子找到了自己的车。返途她开得有点慢，总觉得好像遗漏了什么，一时又想不起来。
许佩珊走回二楼，茶盏杯碟还在走廊的小桌上摆着，得打电话通知前台，他们才会派服务员过来收拾，她一时有点懒，也不希望频繁被打扰，想等吃过晚饭后再说，便先进了房。
房间里按照中式风格，摆了一套仿红木家具，许佩珊以前是很讨厌这样的款式的，因为容易让她联想到父母家里那些不伦不类拼凑在一起的家具。
不过这里不一样，风格整体统一，雕花也不像家里那种粗制滥造的，看上去轻盈灵动。她躺在床上时，偶然会产生穿越到古代的错觉。
她正整理衣服，忽然听到一阵敲门声，倒是有些意外，这里的服务水平怎么忽然提高了？前面几天，她不打个两三回电话，服务员是不会来的。
门上装了门眼，但她没看就开了，乍一看见门口站着的人，多少有点晕眩，像猛然被拽入某个梦里，恐惧感迅速在身体里荡开，再缓缓平复，所有这些变化在十秒内完成。
终于，她开口了，用和以往毫无二致的语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周应凯没等她招呼，就踏进了门，佩珊想出去，被他拽住胳膊，拉进去，又反手将门关上。
电话座机和手机全在床头柜上，佩珊朝那里瞄了一眼，周应凯看见了，笑道：“佩珊，你不会连我都怕了吧？还是说做了什么亏心事，觉得对不起我？”
过去，佩珊虽然承蒙周应凯屡番照顾，心里却一直是对他带点蔑视的，即便到此刻，在她“出卖”过他以后，她也不想在周应凯面前丢份。
佩珊收敛心绪，从容地在椅子里坐下。桌上摆着个指甲钳，她下午修指甲用的，忘了收起来，她把手臂轻轻搭在桌上，顺势将指甲钳搂进掌心。
“谁告诉你的？”她再次问。
周应凯拖了张凳子在她对面落座，把一个布袋子很随意地扔在桌上，依然微笑着，“你把地址告诉过谁，自然就是谁告诉我的。有时候啊，再好的朋友也会出卖你，想想真没意思。”
许佩珊很笃定，“她不会。”
“你这么相信她，我也没办法喽！不管怎么说，我总算找到你了——咱们还是谈点儿咱们之间的事吧。”
周应凯的膝盖抵着许佩珊的，她感觉到强烈不适，但尽力克制，没有流露出厌恶。她淡淡地扫了周应凯一眼，多日不见，他憔悴了许多，脸上笼着一股灰败之气，令他苍老毕现，佩珊想到他的年龄，也快五十了。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判断风险，周应凯找上门来肯定不会有好事，但究竟有多危险，她一时吃不准。也许他就是想来骂她出口气，也许还想像上次那样揍她一顿。但这里毕竟是客栈，人来人往的，想来他不至于丧失理智吧？
胡思乱想间，周应凯发话了，“你和姚奕来的那一招真是够我受的！她拿那些账本威胁我，要么走人，要么坐牢，当时我就想到了你。后来我去找你，结果你已经人去楼空。”
他自嘲似的笑了笑，又摇摇头，“你这么精明的女人，当然不可能等我找上门去！”
“姚奕没有报警已经是善待你了。”佩珊正色说，“而且你也拿到了钱，够你花到老，你还有什么不称心的？”
“那是三个月前的事。”周应凯惨然一笑，“这几个月，你知道我输掉了多少？”
佩珊沉默，她知道周应凯爱赌，老婆也是因为这个跟他离的婚。
“我离一无所有已经不远了。”他的笑容里添了几分阴森，“一个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前途的半老头子，一个……亡命之徒。”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许佩珊问，“钱？我是有点钱，但不够你赌一局的。”
“和钱没关系，你知道我不在乎钱的，而且都到这份上了，我要钱干什么？我就是想找你问问，为什么要那样对我？”
他眼神犀利起来，“就因为那天晚上的事？因为我打了你？可我道过歉了啊！我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许佩珊冷笑，“你对我下那么重的手，道个歉就可以了？没错，我是报复你，但不光是报复，我早就想那么干了。”
周应凯瞪着她。
“我提醒过你多少次，别太贪，早点收手，可你从来就没听进去过！你已经那么有钱了，还想怎么样？”
“你根本不懂男人要的是什么！”周应凯红了眼睛，“难怪你老公要和你离婚！”
许佩珊忍不住笑，“男人要什么？要体面、地位、前途、票子？要有人捧着、有女人哄着？就因为太懂你们这些男人了，我才情愿离婚。”
周应凯一时说不出话来。
许佩珊轻轻叹了口气，“老周，即使没有我，你也早就输了，因为你不知道见好就收，不会体面地找台阶下，非要闹到鱼死网破……你以为我看见你现在这样，心里很开心吗？”
周应凯愤怒的眼神黯淡了一些，“佩珊，我爱过你。”
语气低沉温柔，在佩珊心头惹起一道涟漪，过去种种在涟漪里扩散开去，一时也有苍凉之感。
“我爱过你。”周应凯抬起头，重新瞪着她，语气转而坚硬起来，“可到头来，你却背叛了我。”
许佩珊陡然从他眼神里察觉到危险的气息，宛如被逼到角落的野兽，透出在无路可走时决定反击时的那种凶狠，她心头一凛，猛然起身，想往门口逃。
但周应凯已抢先一步，手上亮出锋利的匕首，顶在她胸前，逼她坐回去，同时把布袋子推到她够得着的地方。
“打开！”
许佩珊没动，刀子往肉里扎得深了些，她感觉到疼，只得抓过袋子依言行事。袋子里有两卷塑胶绷带。
周应凯吩咐，“把脚缠起来！”
他语气冰冷，毫无商量的余地。
等佩珊绑好自己的脚，坐回椅子里，周应凯才走过来，又用绷带把她和椅子紧密缠绕在一起，他足足用掉了整卷绷带。
看着被捆绑结实的许佩珊，周应凯终于感觉舒服多了。
“你不会叫喊吧？那样的话，我还得把你嘴给封起来，不过我还是挺想和你聊聊的。”
许佩珊冷冷地望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还没想好。”周应凯一摊手，“得到消息太仓促，怕你溜了，只来得及准备这点东西。呵呵，其实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要怎么治你，点子很多啊，现在觉得一个都不好。”
他眯起眼睛，“人还是得现实一点对吧？也许，我可以给姚奕打个电话，问她要点什么。”
“我不是丁蕴洁，姚奕不会答应你的。”
“不，不，你不了解她。”周应凯摆着手，“她是那种既要面子也要里子的人，如果媒体报道说，因为她不肯出手，前顺时员工死于非命，她肯定良心上会过不去。这就是为什么她前面一直输给我的缘故。”
“如果她就是不答应呢？”
“无所谓啊！那咱们就同归于尽好了。”他凑近许佩珊，呼吸直扑她脸上，“反正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有你陪着，我死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