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幸福吗？”一帆轻轻问。
徐凌被戳中心事，疑虑如海潮，漫过脚板，她心里涌动着悲哀，嘴边却挂着笑，“挺好的。”
一帆睁眼，不看她，对着杯子笑了笑，“只要你幸福，就不需要向我道歉。”
他仰头喝咖啡，大口大口，宛如喝酒，一口气喝光，把杯子放下，看看表，“我该走了。”
徐凌松口气，陪他站起来，送他到门口。
不知为何，一帆始终留意着油烟机的声响，觉得那声音不再平常，像一架战斗机，在头顶回旋。
他让徐凌留步，徐凌扶着门框，艰难启唇，“你以后，别再送东西过来了……太麻烦。”
一帆明白，她怕的不是他麻烦，而是让常昊泽误会。
他顿在门口，背对着徐凌说：“我也没办法，就是想时不时来看看你……本以为离开了就可以忘记……”
徐凌的心一阵紧缩，不知说什么好，一帆已经走到电梯口，按了下行按钮，没几秒种，电梯门开了，他消失了。
徐凌失魂落魄进门，在沙发上坐下，一帆喝过的杯子还在那儿放着，她感觉像在梦里，一个充满歉疚的迷梦。
她很少自我怀疑，也并不后悔，但人心如水，起伏不定，尤其在脆弱的时候。她抽了下鼻子，发现自己在掉眼泪。
门猛然间开了，常昊泽走进来，阴着脸，像要找人索债。
徐凌不动声色勾去泪痕，起身说：“今天回来得真早。”
一句话让常昊泽的脸又黑了两分，“嫌我回来早了？”
徐凌听出火药味，一怔，“这话什么意思？”
“刚才谁来过？”
徐凌顿时明白，他碰见一帆了。她没吭声，不是因为自觉理亏，她一旦觉得跟人不能沟通了，心里某个地方就会堵住，像一扇门怦地关上。
常昊泽觉得自己占了上风，眼神里满满的谴责，想找个切入点发泄，他看见了那只杯子。他懂徐凌的规矩，自己用的杯子和给客人的杯子是分开来的。这么看，自己没猜错，一帆不仅上来了，还在这里呆了至少一杯咖啡的时间。他心头的火烧得愈发旺盛。
五分钟前，他在楼下等电梯，门一开，一帆从里面走出来，常昊泽愣住，一帆却并不意外，含着浅浅的笑，目光扫过他，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过去，在常昊泽看来，这是明显的挑衅。
此刻，他在徐凌斜对面落座，进入审问阶段，“他来干什么？”
“……”
“你们最近是不是瞒着我经常来往？”
徐凌抓起织了一半的毛衣，继续忙活。
常昊泽恨得咬牙，但他要面子，不想在外人跟前吵架，想了想，先去厨房。
“何阿姨，你回去吧。”
何阿姨诧异，“先生，还差两个菜没烧呢！”
“没关系，够吃了，留着明天再做。”
“哎，好，那我现在就走。”
何阿姨麻利地扯下围裙，洗了洗手，跟徐凌道个别走了。
家里只剩夫妻二人，常昊泽继续刚才的盘问，但无论他说什么，徐凌只是不理。
他终于耐不住，抬高嗓门吼起来，“问你话呢！别一声不吭行不行？”
徐凌猛然放下编织物，双眸直勾勾盯住常昊泽，“那我问你，谁想你了？”
常昊泽懵懂，“什么？”
徐凌眼里喷火，“谁在微信上给你发的那条信息？”
常昊泽一下子变脸，张口结舌说：“是朋友，一个朋友跟我开玩笑。”
他解释时，徐凌目光牢牢锁着他，他的变色、支吾其词和随手抓来的借口已经说明了问题，徐凌心如刀绞。
她突然扑向常昊泽，很准确地从他外套口袋里抓出手机，常昊泽想去抢，但徐凌把它藏在身后。
“你不要这么激动，会吓到宝宝的。”常昊泽好言相劝，“我真没骗你，就是有人跟我开玩笑。”
“你把那人的微信找出来，我要看你们之前的聊天记录。”
常昊泽沉脸，“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徐凌嘴唇哆嗦起来，她内心的痛苦翻涌而出，再也不想压抑了，捅破吧，捅破了再说！
她把手机递给常昊泽，她不知道手机密码，常昊泽从来没告诉过她。
“你找出来，给我看，我就信你！”
常昊泽接了手机，声音缓和下来，不失镇定，“已经被我删了，就是怕你误会。”
“我不信！”徐凌朝他嚷，眼泪啪啦啦滚下来，“你看不起我是不是？以为我好哄，不管你在外面干了什么，只要说几句好话就能糊弄过去！你知不知道这些日子，我心里多难受，我……”
她呜咽得厉害，说不下去，常昊泽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我如果看不起你，为什么还要娶你？你是我老婆啊，是我孩子的妈妈，傻瓜！”
徐凌在他怀里崩溃，把多日的委屈尽情哭了出来，她知道没谁可以真正帮到她，除了眼前的这个人。隐忍是为他，爆发也是为他，而事实上，她别无选择，只能相信他，也唯有相信他，才能把眼前的幸福维持下去。
“你一定是在家待久了才会胡思乱想，我向你保证，什么事都没有。”常昊泽轻拍她的背，嘴唇贴在她耳边低语，“有时间让何阿姨多陪你出去走走……别哭了，乖，宝宝会害怕的。”
徐凌僵硬的身体正在慢慢变柔软，这意味着一场危机终于抵达尾声。它终将过去，对此常昊泽深有把握。
吃晚饭时，闻杰告诉丁蕴洁，“今天和卢成讨论了一个多小时汽车名字，他兴致真高，报菜名一样给我罗列了一串，非要我选一个。”
丁蕴洁说：“事关重大，还是让他找专人去研究吧，算算风水，排排八字什么的。”
“他报给我的已经是找人算过了的——我选了领域，你觉得怎么样？”
“领域汽车？”
“嗯，取领跑时域的意思。”
“挺酷的，念着也顺口。”
丁蕴洁夹起一片冬笋往嘴里塞，闻杰忽然盯住她不动。
“干吗那么看我？”
“你现在吃的是我学会的第五十道新菜。”
丁蕴洁放心了，笑说：“还以为我怎么你了呢！你刚才那眼神，像被邻居抢了橡子的花栗鼠，特紧张。”
闻杰笑起来，“是有点紧张。”
他变戏法一般摊开手，掌心躺着一个锦盒，打开盒盖，里面是一对金光闪闪的戒指，很简洁的款式。
“咱们说好的，等我学会五十道菜就结婚。”
求婚来得太突然，丁蕴洁有一瞬的不知所措，却不想让闻杰看出来，努力掩饰起伏的心潮，接过盒子，仔仔细细端详。
闻杰盯着她的脸，能捕捉到她神色里那一丝激动，还有躲藏的情绪，其实完全没必要，因为他比她更激动。
这段即将开始的新征程，原本不在闻杰的预料之内，原本他以为自己已经把一辈子都走完了，余生不过苟延残喘。
然而他遇上了丁蕴洁，是她把他从泥潭里拉出来，让他复活，重新去感受这个全新的世界。
丁蕴洁的目光停留在戒指上，故意叉开话题问：“为什么买黄金，不买铂金？”
“铂金色太冷，我喜欢黄金，喜气温暖——要不要戴上试试？”
闻杰说着，已经探手把小的那枚取出，又拉过丁蕴洁的左手，轻轻把戒指推到无名指上。尺寸是他偷偷量过的，很合适。他又把自己那枚也戴上，两只手并拢在一起，一大一小，被同样款式的戒指勾连起来，看上去和谐而温馨。
“喜欢吗？”他问。
“喜欢。”丁蕴洁老老实实回答，终于抬眸，目光与闻杰相对，“你是在求婚吗？”
这么问时，丁蕴洁脸有点红，无措的情绪几乎就要泄露出来，虽然早知道这天终归会来，一旦真来了，忽然有些承受不住，幸福太满了，像假的。也许因为她一直不相信自己会有这样的好运。
闻杰含笑望着她。
此刻的丁蕴洁，工作时的精明和尖锐全不见了，一张脸微微红着，憨态可掬的样子。这也正是她最可爱也最吸引闻杰的地方——偶尔流露出来的一点点傻气。
闻杰说：“是在求婚，而且已经求婚成功了。”
丁蕴洁眼神里颇有几分诧异，她并不知道求婚的标准是什么，犹豫一下，还是说：“可我还没答应你哩！”
闻杰的手转过去，与她的手紧贴在一起，五指相扣，方说：“求婚成功的标志就是把戒指套在对方手上。”
丁蕴洁察觉出他的狡猾，也起了游戏心态的较真，“那不行，重来。”
说着把手从闻杰掌中挣脱出来，要褪下戒指，闻杰慌忙拦住，“戴上去就不能脱了，否则不吉利！”
“有这种说法？”丁蕴洁很怀疑，她知道闻杰擅长胡说八道。
“有！”
闻杰一脸正经，丁蕴洁便也惶惑起来，松了手，不再坚持。
闻杰满意地说：“吃饭吧，饭要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