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起来,何阿姨又溜回家了,徐凌一个人闷得慌,看窗外风和日丽,决定出去走走。小公园她上午去过了,不想再逛一遍,就往超市方向走。
她走得很慢,怕摔跤。
那条暧昧微信在她心头发酵了好几天,搞得她容颜憔悴,几次想当面问常昊泽,还是没勇气,既怕他否认,更怕他承认。
上午她捧着一本育儿书,努力想读进去,几次三番依然不能成功,她突然感觉,再憋不去自己会发疯,必须找个人谈谈才行。冲动之下,她给丁蕴洁打了电话,可惜什么都没说就挂了。挂了以后,她却又松一口气,庆幸没有说出去。
她想忽略这件事,就把它当成误会,不去琢磨,也不去怀疑。常昊泽待她不还是和以前一样好吗?
可她做不到,总是在不经意之间,焦虑窜上心头,或狠或淡地折磨她。比如午睡醒来,躺在床上发呆的那一刻。
在超市,徐凌挑了些橘子,近来只对这种水果有胃口。
她把橘子放进塑胶袋,再到自动电子秤上打秤。走在半道,袋子不知怎么破了,也许本就是破的,她心思恍惚没留意。
橘子滚落在地上,她望着那些四散的橘子不知所措。
有好心人帮她把橘子捡起来,装进新袋子里。
“谢——”徐凌只说出了一个字,另一个字卡在了喉咙口——好心人直起腰来,她看清是陈一帆。
一帆帮她打秤,贴标签,语气轻描淡写,“有心事?走路都在胡思乱想。”
徐凌起先惊慌,本能地怕被常昊泽发现,其实怎么会呢,他在公司上着班,难怪有做贼心虚这个成语。后来她想到那条来历不明的微信信息,怨气增添了胆气,没有转身就逃。
一帆离职后去了一家欧洲公司,做文具用品的,他改行当起了销售,上班很轻松,不用打卡,有事要离开公司,和主管说一声就成。工作性质决定了他经常得出来跑,尤其是各大超市,要推广产品,要争取好的位置。如果来超市,他一般会选下午的时间,谈完公事懒得回去,就直接下班了。
“我在这里见过你几次,和一位阿姨,是保姆吧?”他问徐凌。
“嗯。”
“今天怎么一个人?”
徐凌低着头,“她家里有事,回去看看。”
“……你肚子这么大了,得小心,一个人出门太危险了。”
话是这么说,一帆的眼睛却始终没朝徐凌的肚子瞟过,好像那里有毒。
他转身看看,又转回来问:“还要买什么?我帮你拿。”
“没什么了。”徐凌不愿麻烦别人,尤其是一帆。
一帆说:“我事做完了,闲着也是闲着。”
徐凌张嘴想拒绝,那条微信再次在眼前闪烁,她把话咽了回去。
徐凌又买了不少东西,零嘴儿、婴儿用品、鱼肉蔬菜,一帆帮她拎着,又陪她走出超市,坚持要送她回家。
他始终淡淡的,说话也没什么重点,东一句西一句,想起什么说什么,那态度,既不像对陌生人,也不像对老朋友,徐凌却渐渐摆脱了不自在,心里感觉舒松了不少。
确实应该找个人说说话的,哪怕不着边际,说话本身就有治愈功能。
两人在午后的阳光里默默走着,徐凌忽然有种穿梭在时光隧道中的错觉,仿佛她本就该和一帆在一起,而与常昊泽的一切,完全是一场梦。
但这种感觉只是一晃而过,很快就被罪恶感压下。徐凌很清楚,自己并非真的向往那一幕,她是被现状逼得有些恍惚了。
忽然听见一帆在问:“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
徐凌惊觉,当然掩饰,“没有。”
一帆沉默,过一会儿说:“你不开心的时候,嘴角是耷拉的……我以前研究过你。”
他声音很低,徐凌听在耳朵里却仿佛有千钧重力,压得眼圈都红了,她用力抿起嘴,不言声。
一帆也不需要她有回应,陪她到住宅楼下,把东西交给她,“我就不上去了。”
徐凌再次道谢。
一帆迅速扫了她一眼,目光随即转向别处,嘴上说:“以后有麻烦可以找我。我现在时间上很自由。”
“不麻烦……”
一帆猜到她会说什么,皱起眉头,近乎粗鲁地打断她,“他不关心你,我关心你!”
说完,他转身就走。
徐凌呆呆站了会儿,等眼里的热意退去才回身上楼。
闻杰凑常昊泽的时间,晚上请他出来吃泰国菜,丁蕴洁作陪。闻杰把卢成的计划向常昊泽展开了细说。
常昊泽听罢道:“饼画得挺大,要真能做起来,倒是个新鲜东西。搞好了,投资一拥而入,能火遍大江南北。但能流行多久可说不准。”
丁蕴洁指指闻杰,“点子是他想出来的。”
常昊泽立刻改口,“好东西好东西,基本就是未来制造和销售的典型模式,也就闻总这样的人才能想出来。”
闻杰说:“你是夸我吗,怎么听着像挖苦?”
常昊泽给他杯子里续果汁,“真是夸你。这种项目吧,像咱们老呆在企业里的人想不出来,就得干过咨询见过世面的,能整合出这种大系统。”
“更像挖苦了。”
常昊泽把头往丁蕴洁那里一转,“我冤枉啊!”
闻杰笑,“你跟她喊什么冤?”
常昊泽说:“其实我不怕你,怕的是蕴洁,她特别护短。”
丁蕴洁说:“我吃饭呢!你们说正经的,别扯我——给我递下胡椒罐子。”
闻杰把罐子给她,嘴上说:“别撒太多,上火——老常你说得没错,这体系要做起来不容易,一不留神就可能崩,但真要做成了,运转良好,那真是高效率。”
常昊泽点头,“关键就在能不能做起来!就目前的环境和管理水平,我觉得你这个想法超前了些。”
“先试试,总得有人第一个吃螃蟹。”
闻杰抓起一只帝王蟹的脚,双手紧攥用力一拧,旋开,露出白花花的肉,顺手递给丁蕴洁,继续说:“风险肯定有,基于这样的考虑,我才不愿意入股,只以供应商的身份参与进去。现在的问题是,卢成想把整车组装放在顺时,你有办法说服周应凯,让他同意做组装加工吗,还得不给咱们添乱?”
常昊泽稍作联想便迅猛摇头,“他现在为了销量都疯魔了!那天表现那么殷勤,也是以为卢成对整车有兴趣,说不定能帮着把销量推上去。对他来说,能增加销量的合作方怎么都欢迎,其他全部靠边站!哦,他这个态度也是徐彪的态度。”
闻杰在湿巾上擦干净手指,叹口气,转头碰碰丁蕴洁的胳膊,她正专心致志剔螃蟹肉。
“知道我为什么坚决不肯参股了吧?”闻杰对她说,“就怕跟这些人扯不干净,项目还没启动,说不定就给周应凯徐彪他们搅得乱七八糟了。”
丁蕴洁头也不抬,“我怎么觉得你是推了股权满心懊恼呀?这几天光听你解释道理了,理由一个接着一个,你想说服谁呀?”
闻杰歪头琢磨了一下,“是有点后悔。听说当年马云也这么邀请别人参股的,人家都当笑话听,后来阿里巴巴做大发了,多少人悔得想往西湖里跳。”
丁蕴洁不理他,看一眼对面的常昊泽,感觉他很疲倦的样子,便问:“最近考察供应商,又忙坏了吧?”
常昊泽苦笑,“无非苟延残喘。”
闻杰说:“你别谦虚了!我们都听说你下的狠招了,估计十个供应商,八个都想做了你。”
“哈哈!”常昊泽笑得有点不自在,忽然话题一转,“你们这个事,我想吧,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闻杰和丁蕴洁都抬头盯着他。
常昊泽说:“整车的局面越来越艰难,等撑不下去的时候,徐彪就得考虑撤资了,只要一撤资,产权干净了,你和卢成他们的合作不就没障碍了?”
闻杰把眼里的亮光收了,继续吃东西,“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卢成性子急,哪里肯等我们?人家早就谋划开了。”
“那你就想办法拿下徐彪。整车现在是徐彪说了算。周应凯就是根长矛,被徐彪攥在手里,想捅谁老周就得戳出去捅谁。他现在也是英雄气短,自己都知道做不长。要不选拔供应商他也不会亲自操刀了……我们都猜他没少吃回扣。”
丁蕴洁说:“我也听说了,林山明管采购不是吗?可老周根本没让他插手,直接把供应商都谈好了,顺手把好处也捞了。林山明对他意见不小,嫌他吃得太凶,和老吴发过牢骚。”
吃差不多时,常昊泽开始频频看手表,丁蕴洁就说:“行了,你回去吧,别让徐凌等。”
常昊泽指指桌上还剩的不少菜说:“那战场就有劳您二位打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