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是徐凌洗的,常昊泽在书房忙公务,门关紧了,有时能听到他讲电话的声音,嗡嗡的,像在吵架,但听不清楚说什么,他向来是据理力争的。
徐凌用布擦着碗,心里还是充实的,只有常昊泽回来了,这个家才变得生动起来。
常昊泽喜欢泡澡,徐凌放好洗澡水,去敲书房的门,“可以洗澡了。”
“马上来!”
常昊泽走出来,书桌上洒满文件,连地上都是,他头也不回,“你别进去,里面乱得很。”
徐凌答应着,冲他背影说:“干净衣服给你拿了,在椅子上。”
她站在书房门口,望着里面一地鸡毛的乱象,想起从前和常昊泽一起干活的场景,也是这样,他喜欢把办公室弄得乱七八糟,而她专门负责收拾干净。如此熟悉的场面,他仿佛把办公室带回了家。
徐凌心里涌起一阵涟漪,确切地说是对过去的怀念,忍不住走进去,告诉自己不替他整理,反正她也蹲不下去,只是看看,回味回味。
常昊泽的手机放在桌上,忽然亮起来,进来一条信息,徐凌就站在旁边,扭头瞥了一眼,是个名为“C”的什么人给他发了条微信,就四个字:“我想你了。”
徐凌顿时浑身僵硬,如遭雷击。
又是早下班的一天,丁蕴洁坐闻杰的车回家。
闻杰问:“今天不去看徐凌?”
“老常回来了,我去干什么,当灯泡吗?”
丁蕴洁转头看窗外,天色渐暗,但路灯还没开,初冬的气息无孔不入,即便坐在车里,也能嗅到萧瑟之味。
“哎,冬天要来了。最怕冬天了,缩手缩脚的,不自在。”
闻杰叹了口气,“顺时的冬天也来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冬去春来。”
丁蕴洁又转过头来看他,“不用这么悲观吧?昨天开会你不是还表扬了销售部,客户挽回率又升了10%?”
“我那是给大家打打气,努力了几个月,也就留住了一半的客户,销量勉强没再往下掉。唉,群益一丢,新客户对咱们也很狐疑,虽然都在谈着,可全是观望心态,磨破嘴皮子,一提签合同,就往领导那里推。”闻杰摇头,“真是不干销售不知道人情冷暖啊!为什么天上就不能砸个馅儿饼下来呢?”
丁蕴洁笑道:“你自己不都说了,不能再搞那种一夜暴富又一夜暴跌的戏剧性转折了,做产品毕竟不是炒股票,心态要稳住。其实吧,只要人在公司在,找对了路子,总有办法度过难关,我完全相信你的能力,姚董也是,否则不会把公司交给你了。”
“不要搞盲目崇拜,我会飘起来的。”闻杰笑,过一会儿又说,“我吧,一直没什么事业心,就想过轻松自由的日子,如果生在古代,大约就是书生剑客那一类的人物,成天行走江湖,再遇上几个红颜知己,聚散随意,说不准哪天来一场比武,遇到命中的劲敌,也是克星,死在其剑下,最好是个美女,一辈子也值了。”
“嗯,确实没啥野心,有几分色心,也是人之常情。”
“多谢丁大人理解!”
丁蕴洁托着腮,想了想问:“这么说,你对现在的生活应该满意度不高咯?没自由,还得管那么多烦心事。”
“那没办法,以前大嫂管公司的时候,觉得理所当然,等我接过来,才明白她过得有多辛苦。就算想逃,也无论如何开不了口,把担子再还给她。”闻杰说,“这就是所谓生命的重力吧,哪有人真可以轻飘飘活着的——烦恼守恒定律你听说过没?”
“没有。”
“正常,因为是我现编的。”
丁蕴洁笑着捶他一下。
闻杰说:“所谓烦恼守恒定律,是指无论这个人身处哪一阶层,何种处境,他的烦恼总量是不变的,富翁的烦恼不比乞丐少,说不定还比乞丐多些,乞丐只要一日三餐管饱就行了。所以说,烦恼面前人人平等。”
“那我宁愿做一个有烦恼的富翁,也不想做没烦恼的乞丐。”
“庸俗。”
“切!你高尚!”
闻杰叹息说:“天真的人总以为等自己有了钱,或是变漂亮了就会天天开心。其实人只要活着,贫穷也好,富裕也好,美也罢丑也罢,终归会有烦恼,每个人的烦恼具体不同,但总量都差不多,而且到死也不可能甩脱。既然甩不脱,干脆不逃了,解决一个是一个。”
丁蕴洁说:“你有没有发现,自从你开始认真工作,心情啊精神面貌啊都跟过去不一样了,以前我看你吧,吊儿郎当,不知所谓,特别欠揍。现在虽然还是油腔滑调,但好好做事的时候,非常迷人,让人觉得,这家伙值得信赖,几乎就要忘记你从前那些傻兮兮的时光了。就像你说的,生命还是需要重力,这个重力就是责任感吧。”
闻杰扭头对她笑,“我精神面貌改变,全是你的功劳。”
丁蕴洁两眼上翻,“天呐!又来溜须拍马了。”
两人一起到家,按约定就得一块儿做饭。
菜谱是闻杰定的,肉末蒸蛋,炒青菜,咖喱鸡。丁蕴洁照着他的吩咐打下手。
“这是第几道菜啦?”
闻杰不假思索:“三十五。”
丁蕴洁笑,“这么快吗?”
“嘿嘿!你就等着收戒指吧!”
丁蕴洁忽然竖起耳朵,“好像是你手机在响。”
闻杰正翻炒咖喱,朝她挥挥手,“帮我接一下去!”
丁蕴洁跑到客厅,一看来显,居然是邵良俊,心里就起了疙瘩,不太愿意接,抓起来就往厨房跑,“老男人打给你的!”
“谁?”
“邵良俊啊!”
闻杰一听,两眼立刻放光,夺过手机,接听前不忘叮嘱丁蕴洁,“过两分钟就关火啊,可别煮糊了!”
丁蕴洁翻炒着锅里的食物,耳边但听见闻杰笑声朗朗,殷勤得不得了,心里那叫一个不舒服!
闻杰从客厅走进房间,还特意把门给关上,丁蕴洁疑心大起,撂下铲子,蹑手蹑脚过去,耳朵贴住门板,听了几句寒暄,鼻子里忽然闻到一股怪味儿,这才想起炉子上还炖着菜,赶紧飞奔回去关火。
这通电话一打就是四十多分钟,等闻杰出来,炒好的菜都凉透了,丁蕴洁正把菜盘子往微波炉里塞,目光锐利,手电一样照在闻杰脸上。
“他跟你聊什么了?看把你乐的。”
闻杰脸上残留着笑意,眼神迷蒙,像在回味,“聊生意啊!意义重大,如果成了,顺时的春天就不远了。”
“呵呵,刚刚还感叹冬天会很长,这么快春天就有信儿了?”
闻杰倒骑在餐椅上,双臂撑着椅背,兴奋地和丁蕴洁指手画脚,“邵先生说,他把我的主意告诉一个做互联网的朋友了,对方也很感兴趣,想深入了解,要求来顺时看看。”
“你的主意?”丁蕴洁想了想,“是不是你吹的那个关于建立配件中心的大牛?”
“在咱们这儿是吹牛,但如果能遇到特别有钱有想法的主儿,那就有可能变梦想为现实了!”
饭菜重新上桌,丁蕴洁分好筷子,落座,闻杰也回转身,与她相对而坐。
丁蕴洁仍然狐疑,“你和他关起门聊了四十多分钟,就是在谈梦想?”
“哦,当然不止,还讨论了各自的角色、顺时有可能会介入到哪种程度、包括卢先生——就是那位专做互联网投资的大牛,他叫卢成——他来顺时的时候,我们该给他看些什么。”
丁蕴洁虎视眈眈瞪着他,“真的一直在聊正事?”
“你什么意思?”
“他没暗示过你什么?比如撩,咳,撩拨你什么的?”
闻杰一头雾水,“你到底想说什么?”
丁蕴洁清清嗓门,压低声音,“听说……他可能是GAY。”
闻杰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大笑,“这可是利好消息,他要真看上我了,我干脆来个将计就计,这笔买卖不就是瓮中捉鳖,十拿九稳了吗?”
“你敢!”
闻杰的手机又响起来,丁蕴洁撇了下嘴,“赶紧接吧,这邵先生真是热情无限啊!”
闻杰听她这么酸,忍不住身心舒畅,“你放心,他不拿出真金白银来,我不会上他贼船的!”
“呵呵,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闻杰见她变脸,心知玩笑开过火了,正要表忠心,目光扫过手机屏,忽然一愣,抬头说:“不是邵良俊,是严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