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聚会还有三天,丁蕴洁忽然开始操心穿什么衣服去合适。
她打开衣柜,一件件检索。穿裙装太隆重,显得过分重视了,穿牛仔装似乎又太随意,而通勤服又好像是去上班。总之,到头来,没有哪一件能让她真正满意。
闻杰始终悄悄关注着她,只见她一会儿进一趟房间,一会儿又进一趟房间,他的眉头不觉越皱越紧,若有所思,心事重重。
最后一次,丁蕴洁把一条黑色过膝针织连衣裙套在身上,跑到镜子面前左看右看,起先还觉得挺端庄沉稳的——这么些年过去了,她也该摆脱冒冒失失的小姑娘形象了,可五分钟后,不满意再次占据上风,她觉得这么淑女的裙子和自己的短发配在一起,看上去不伦不类。
她呻吟着扶住墙,感觉自己要崩溃了。
闻杰晃荡过来,嘴里嚼着软糖,手插在裤子兜里,很悠闲的模样,到了门口,也不进来,光站着,欣赏镜子里的丁蕴洁。
她个子小,但皮肉紧致,身材比例匀称,针织裙格外贴身,勾勒出妖娆的曲线。黑色既神秘又冷漠,给人欲拒还迎的错觉,她这身打扮,对喜好和平的男士不会构成威胁,但对爱挑战、征服欲强的人而言,却有极致的吸引力。而她本人,对这一点似乎毫无意识,愁眉苦脸,烦躁不堪。
“好看吗?”她不抱希望地问。
闻杰使劲咀嚼了几下,糖在嘴里急遽化开,缓缓摇头,“不太适合你。”
丁蕴洁肩膀一垮,“我就说嘛!”
她伸手去拉侧腰的拉链,闻杰几步上前,“我来。”
褪去裙子,里面只剩内衣,闻杰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抚摸起来,心里的一团火越燃越炙,那感觉和情欲又不完全一样,当然他自己知道原因。
丁蕴洁弯腰去够睡衣,刚抓到手里,身子就被闻杰压在床上,他做得出其不意,速度又快,丁蕴洁的腿在床上磕了一下,刚要埋怨,闻杰的吻已经落在她脖子里,酥酥麻麻的,令她语气也硬不起来。
“你……别这么性急嘛!我还没洗澡…….”
闻杰在她脖子和耳朵边撩逗了一会儿,侧身将她翻过来,搜索她的嘴巴。他吃的薄荷软糖,清凉且甜,舌尖却如利刃,长驱直入。和平时相比,少了些体贴和耐心,急切地占有、输出,像在索取,也像在证明。他专注而认真,又竭力掩藏情绪。感觉丁蕴洁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目光也不与她相接。她只要一开口,他就吻她。自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说,也不让她说话。
过后,两人斜歪在床上,谁都不想动弹。
等喘息均匀了,丁蕴洁说:“你今天像变了个人。”
闻杰情绪已调整妥当,侧过身,单手撑着脑袋,脸上又有了笑意,“是不是更威猛了?”
丁蕴洁噗嗤一声,学他的样子,与他相对,观察着他,但他脸上什么痕迹都没留下,像平时一样没心没肺的,她伸出手,指尖在他鼻梁上轻轻掸过,“你呀!”
只一句,也想不出来要说什么了。
闻杰抓住她的手,贴着脸,问她,“找不到合身的衣服?”
“嗯。”
“那就去买新的,明天晚上,我陪你去。”
丁蕴洁笑起来,“那你得负责帮我拿主意,我再这么挑下去,快要变神经病了。”
“包在我身上!”
翌日傍晚,两人一下班就兴冲冲去了市中心的购物广场。
丁蕴洁一直认为闻杰在审美上是个有品味有想法的人,她把希望完全寄托在他身上,同时也对他会给自己挑什么样的衣服充满好奇。
再怎么也没想到,闻杰会领她进一个快销品牌,给她挑了款色彩鲜亮的少女装,连帽卫衣,胸前荡着两根长长的绳子,背后还有硕大的搞怪图案。
“你不是开玩笑吧?”丁蕴洁瞠目结舌,“这衣服,我能穿!?”
“当然能了。”闻杰一本正经,“这叫反其道而行,看着奇怪,穿上会眼前一亮的。你不就嫌家里的衣服太成熟嘛!”
“但是这个,这个也太傻了!感觉像高中生穿的。”
“不傻,相当适合你。不信去试试?”
他眼睛朝旁边一瞟,笑逐颜开,“瞧!还有男款的,我也买一件,咱俩穿情侣装!”
最后,由于丁蕴洁抵触情绪过于强烈,他们放弃了这身颜色特别抢眼的,但还是在同一家店,买了另一款蓝灰色卫衣,宽松肥大,试穿效果却相当不错,看着随意亲和,还自带几分活泼感。
闻杰买了同色系的男款,一边得意洋洋自夸,“我说什么来着,这两身衣服咱一起穿出去,绝对亮瞎所有人的眼!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特别靠谱!”
丁蕴洁早已不耐烦,再跟衣服耗下去,她觉得自己会吐。
“好了别废话,赶紧把账结了走人!”
闻杰去付款,丁蕴洁站在落地窗前等着,透过玻璃窗,发现对面楼宇的霓虹闪烁出万鑫楼的字样,她忽然想起了许佩珊,而且闻杰也还没去那里吃过饭,当即给佩珊打了电话,想讨个折扣。
许佩珊笑道:“你们过来吧,我还没下班呢!”
两人把车留在购物广场,手牵手地走着去万鑫楼。
衣服袋子由闻杰拎着,他身上穿着价值上万块的夹克衫,手里却抓着快销品牌的袋子,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购物时因为挑选引起的头昏脑涨感消退了,丁蕴洁慢慢回过神来。
“咱们就穿着这个去参加聚会?”
闻杰的口气特别理所当然,“啊。”
“你觉得这衣服真适合我?”
“啊。”
丁蕴洁仰头横了他一眼,这一眼,让闻杰意识到丁蕴洁的智商正处于恢复之中,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警惕,态度上不知不觉就变得小心翼翼了。
“你觉得不好?”他有些心虚。
丁蕴洁沉默片刻,问:“你是不是不想我去见赫曼?”
闻杰一时答不上来,怕给错答案她会发火。
“别琢磨了,实话实说。”
闻杰一咬牙,“不想。”
丁蕴洁倒没发火,只皱起眉问:“为什么?我跟他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保不齐旧情复燃。”
“你就没一点自信?”
闻杰闷声道:“你说过,你对帅哥没感觉,你就喜欢丑男人。”
丁蕴洁停住脚步,疑惑,“我这么说过?”
闻杰点头,很肯定,“你说过。”
“好,就算我说过吧。可我喜欢他是过去的事,你看我也喜欢过常昊泽,我们现在不还一起工作,什么事都没有?”
“那不一样。你和常昊泽从来没开始过。”
丁蕴洁哑然,看看他,问:“你想怎么样吧?”
闻杰手里还抓着袋子,表情有点无辜,“没怎么样,你让我说实话,我就说了。”
“那就别去了!”
闻杰打量她,看出来她是在赌气,便说:“我承认我有点紧张,想到你们见面就有些不高兴,但是,”他顿了一顿,“我不想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你可以不去,前提是你自己不想去。”
丁蕴洁心里很矛盾,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不想再见到赫曼,这些年,她当然无数次想起过他,以一种遗憾的、温柔的,又带点屈辱的情绪。不管他们的感情最后有没有变味,那终究是她人生中很重要的一笔。
现在他来了,她承认自己想看看他什么样,也想让他看看自己什么样,但她不想伤害闻杰。因为现在他才是她最爱的人,哪怕她问心无愧,还是不愿忽略他的感受。
两人在街边站了会儿,丁蕴洁主动挽住闻杰的胳膊,“我们走吧,先去吃点东西。”
闻杰很听话地任她挽着,默默往前走。
有时候他也会觉得奇怪,为什么自己会在大彻大悟后依然掉入感情的坑,这么投入,这么在意身边这个女人,就像被什么东西催眠了似的,一点点风吹草动就紧张,还被唤醒了沉睡很久的嫉妒之心,他在很多男人身上看到的可笑滑稽的情形,现在一五一十全在他身上重现,像上帝跟他开了个玩笑。
而即便能像局外人一样分析自己,也于事无补,他依然心甘情愿做一个傻子,每分每秒都希望和她待在一起,陪着她,一直到彼此都老去。
过了马路,就是万鑫楼的门面了。不远处是个公交站台,丁蕴洁一眼看见站牌广告栏里闪动着的顺时汽车宣传画册,最近他们在好多地方看见顺时的广告了,车站、地铁站、电视台,甚至还有银行。
丁蕴洁摇头,“做这些广告,投资人得花多少钱啊?真舍得。”
闻杰说:“老周在拼命撒钱,想挽回形象呢!”
“你觉得会有用吗?”
“谁知道。”闻杰兴致不高。
两人拾级而上,丁蕴洁忽然吊在他胳膊上,轻轻说:“不去了。”
闻杰听出来这回她不是赌气,而是下了决心,心头一阵狂喜,却装得轻描淡写,“其实,去看看也无所谓。”
丁蕴洁嘟了下嘴,“本来想去的意愿就很模糊,想说服自己就是去看看师傅,没别的,可自己都觉得很假。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说不清,仔细想想,看过又怎么样呢?还可能让他误会,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闻杰心头仿佛在弹奏一支莫扎特的钢琴小调,他心情飞扬,脚步轻盈,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爱丁蕴洁了。
他爱的从来就不是那类拿撒娇当武器的女人,他喜欢丁蕴洁的通透、干脆。和她在一起,无需猜疑、隐忍、躲避。
他们的确是同一类人,能够互相理解,彼此体谅。他相信,有了这样的基础,他们的爱可以走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