配件部和整车部虽然同处一家公司，却仿佛两个世界，这里因为不在舆论风口之下，工作节奏相对慢了许多，员工精神面貌也比较散漫。
闻杰上任后，却不急于着手整顿，每天朝九晚五，按部就班。如此轻松，一方面是因为业务下滑依旧厉害，导致开工不足，他能做的暂时不多。另一方面，丁蕴洁早就把配件部的人事都犁过一遍，内部主要矛盾基本得到了解决，生产秩序井然，没什么需要特别费心思的地方。
唯一的亮点出在电池产品组——经过反复实验和磋商，吴承光终于买下了那款电池管理芯片的专利，后续开发也在紧锣密鼓跟进中，闻杰差不多每天都要去电池组看看进展，吴承光这回干活格外卖力，各阶段测试结果都表现良好。
这天吃着晚饭，闻杰向丁蕴洁表示感谢，“谢谢丁大人前期的努力，让我这个后来者坐享其福了！接下来有什么我能做的，也请丁大人指点。”
丁蕴洁一笑，说：“万事俱备，只欠客户。”
闻杰打个响指，“好！明天让林芸把所有需要咱们产品的客户统统导出来发我，我一个个去拜访！”
丁蕴洁听得乐，“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谁？马云吗？听说他当年发家，也是挨个儿求人来着。”
“哈哈！不是，不过跟他差不多——以前在博特大门外的吸烟点，经常冒出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看见挂博特工牌的人就上来敬烟，肯接的人少，偶尔有人接了，他会点头哈腰问：能把你们采购部的电话给我一个吗？”
闻杰笑问：“有人给吗？”
“没有——所以你这么干，前途也蛮堪忧的。”
“事在人为嘛！”闻杰丝毫不受打击，“说正经的，没有新业务进来，配件部可能都撑不过一年，的确是时候行动了。”
丁蕴洁期待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妙招吗？”
闻杰耸肩，“这个事可没捷径走，就是得硬碰硬攻坚，逐个拿下客户。”
丁蕴洁摇头，面容忧虑，“不是我打击你，销售部那帮人很难指望得上，都被沈维礼带坏了。”
闻杰说：“越是这样才越需要重点梳理，不过，找客户不单单是销售部的责任，需要整个事业部配合才行……”他陷入思索，顿了会儿说，“这两天我先给大家开个会，提振一下士气。”
闻杰很快召集管理层会议，包括所有办公室人员，发言内容很明确。
“来配件部，我算新官上任，但不打算烧火，也不搞任何花样，对各位的要求很简单——专心做好手上现有的产品，重点放在质量监督上，尤其是新配电机。”
他手一指坐在会议室前排的雷帅，“为此，我把雷总工请回来，以后电机的相关事宜，从设计到测试到技术改进全部由他负责——雷总工，您又得受累了。”
雷帅起身，神色有些激动，“闻总言重了，能重回战场，我感觉又年轻了十岁！”
闻杰笑笑继续，“电池模组部，仍然由吴承光负责，此前，我们买下了一款芯片专利，经过组装后，在顺时样车上做了初步测试，效果良好，吴经理正带领团队做进一步调整。我很看好这款电池组的前景，如果只用于顺时内销太可惜，等产能扩展后，我们要把它作为顺时配件的核心产品推广出去。”
丁蕴洁对身边的吴承光低语，“老吴，你发光发热的时候到了。”
吴承光嘿嘿笑了两声，“还得丁总多支持。”
而闻杰已经把话题转到销售问题上了。
“最近两年，电机订单不断减少，到目前为止，已不足高峰期的一半。不把客户争取回来，我们内部做得再好也没用。所以，接下来这一年，我会把工作重心放在销售部，不光要拓展新客户，老客户也要做回访，能挽留的尽量挽留。”他停顿一下，然后宣布，“我们的目标是，一年内，销售额要恢复到标准量的80%。”
别人没怎么样，销售部炸了，三十多名销售人员，个个感觉压力山大。
一名销售高声问：“闻总，要是完不成怎么办？”
闻杰面不改色，“裁员。”
销售们愤怒：“这不公平！”
没等闻杰发表意见，立刻有一线主管冷笑着反击，“我们累得要死要活的时候，你们出入高档娱乐场所，花账随便报销，怎么没想过对我们公不公平？”
“就是！天天月月丢单，开工不足，工人被逼着休假，你们什么时候出来挨过半句骂？还不都是我们替你们扛着！”
“平时上班不用打卡，想来就来，不想来交待一句跑业务就完事了。吃饭、打手机、开车油费，全让公司报销，自己一分钱不用花，这还真是很公平呢，呵呵！”
销售部在沈维礼的带领和周应凯的纵容下，培养出了一批不干活照拿工资，态度还特别横的员工，早就被其他部门恨得牙痒。这时候他们倒先喊起冤来，简直是自讨苦吃。销售部被怼得说不上话来，毕竟，最有力的回击是业绩，而他们显然没有。
会议室里终于安静下来，闻杰接着往下说：“销售的职责是什么，你们都明白，用不着我废话。电机年销售总额28亿的时候，我们有二十五名销售，上季度末销售额仅14个亿，其中三分之一还是内销数据，而我们有三十三名销售，这笔账怎么算，也不用我废话吧？公司不养闲人，做不到目标，就只能砍成本。”
人人沉默。
“觉得不公平，可以走。如果留下来，就得照目标去做。怎么选，在你自己。”
一名销售举起手，经闻杰点头后，他站起来发言，“闻总，其实我们也想把业绩搞上去，但公司一卖整车，客户都有意见，一个不续约，其他的也都跟风，客户要求解除合作的时候，上面也没要求我们挽留客户，现在回去重新做工作，即便我们愿意，客户方面心里攒着怨气，也不见得肯回头啊！”
自打销售们闹起来，闻杰就一直冷着脸，这时候忽然笑了笑，“有怨气说明对顺时还有感情，我倒是希望所有跑掉的客户都攒着一肚子怨气呢！”
不少人跟着笑。
闻杰又说：“你们的责任就是去消除这些怨气，和客户重新建立感情，建立信任关系，继而恢复合作。现在做电动汽车的厂家越来越多，我们的电机他们也都用得上，只要质量价格有优势，客户没道理舍近求远。至于把顺时当竞争对手排斥的，说到底还是牵扯感情因素，市场是广阔巨大的，不可能一家独大，尤其在起步阶段，合作才能共赢，人家有好东西，我们也可以买过来装在顺时车上，比自己开发更加节省成本。”
吴承光就坐闻杰眼皮子底下，这时候忍不住问：“如果硬件质量都差不多，那不同品牌的汽车，个性和优势在哪里体现呢？”
闻杰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说：“创新——基于客户体验的创造性感受，能给车主带来更多便利和惊喜，比如更加合乎人机工程规范的内饰，更灵敏的操作反馈体系，视野布局等等——你这个问题问得很好，咱们以后再深入聊。”
他抬起手腕扫了眼时间，“今天要说的内容大致就是这样。没提到的部门，分工职责照旧。简单总结，以后外部事务：销售、供应商合作、公关宣传归我，内部事务：生产、财务、行政等等归丁总。”
他目光转到丁蕴洁脸上，快速朝她眨了下眼睛，丁蕴洁知道他是想到夫妻档那个梗了，笑着白了他一眼。
“时间宝贵，我不啰嗦了，有问题的私下找我解决——散会！”
下午，和闻杰呆在办公室时，丁蕴洁问：“你觉得销售部会有多少人离开？”
“无所谓，反正我们对事不对人。我刚才说了，留下来就好好干，想走没人拦着。”
丁蕴洁耸肩，“就怕留下来了也不好好干，还添乱。”
闻杰歪着头，左手两根手指按住纸的一角，右手握笔在纸上飞快划拉着，嘴上说：“其实干活好不好，除了能力问题，环境和态度也非常重要，现在给他们的环境变了，想留下，态度自然也得跟着变，否则和环境格格不入，自己也难受。放心吧，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
他走到门口，敲敲门板，林芸立刻从格子间跑过来，闻杰把手上的纸递给她，“你照我修改的重新打一遍，然后发邮件给全部销售人员。”
“好的！”
他走回来，丁蕴洁正抱着膀子看他桌上那一张张排列整齐的打印文件，全是以年度划分的考核指标，针对不同部门，措辞清晰简短。和原来的要求比，去掉了很多不必要的空话和无法量化的任务，更加明确易懂，也便于执行。
丁蕴洁咋舌，“原来你都准备好了呀？我以为你这一个月是修身养性，打仗前先歇歇筋骨呢！真是，偷偷摸摸做这么多事，也不跟我知会一声！”
闻杰笑道：“你希望我回了家还跟你谈公事啊？关起门来当然得干点你我都感兴趣的事了。”
丁蕴洁起身，“我走了。免得你又没正经——对了，老常约咱们晚上喝酒。”
“好啊！”闻杰想一想，忍不住笑，“这家伙肯定在周应凯那里憋了一肚子牢骚，想找我们发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