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蕴洁说:“焦头烂额。”
许佩珊淡淡一笑,“顺时那些事,我都听说了。”
“听谁说的?”
“老周,还有他身边那帮人。”
丁蕴洁看了看她,“你还跟他有来往啊?”
佩珊坦然说:“和老周联系一直是有的,偶尔还会一块儿吃个饭。有时候他也会去我那儿,你别误会,不是那种关系,就是坐坐,聊聊天,我离职是因为他的缘故,他觉得过意不去,老想弥补,其实对我来说没什么。”
丁蕴洁说:“别怪我多嘴,你还是留点神,我总觉得他对你,和对别人不太一样。”
她没说明确,许佩珊自然都懂,也清楚丁蕴洁的感觉没错。男人对你再尊重,可眼神骗不了人,是拿你当下属还是当女人,一目了然。
有天两人在外面喝茶,周应凯忽然说,面试她时,见她端庄淡然,当时就很心动,虽然业务上不突出,但还是生了个念头,不能放她走。
投简历那会儿,许佩珊还没离婚,在一家小公司做出纳,是丈夫的亲戚开的,家族企业是非多,她生了要走的心。简历是丈夫帮她写的,一点不专业,像抒情文,还一厢情愿地提到家庭其乐融融。她懒得改,直接往外投了。
“看你写的简历,像个感性温柔的女人,和后来的你完全对不上号。”
佩珊说:“简历是我前夫写的。”
周应凯听了大笑,“我就说嘛,一点不像你,上当啦……不过,我更欣赏现在的你。”
这样暧昧的点滴还有不少,或许周应凯提起时心里是存着打算的,但佩珊始终警惕着,没给过往下发展的机会,而他也很有分寸,只要佩珊一转话题,绝不继续纠缠。
“我有数。”许佩珊向丁蕴洁点头,“毕竟他一直挺关照我,我也不能赶他走。”
顺时最近发生的几件大新闻,姜森是怎么也绕不过去的。
佩珊说:“老周对姜森的事暴跳如雷,不小心失去一员大将,还是最忠心的那个。”
丁蕴洁不以为然,“姜森太笨!就知道蛮干,忠心有什么用?留着也只会坏事。”
“可是忠心的人太少。多数都是看利益份上,老周一倒台,好多人都对他避之不及。那天还跟我说,倒一下不算坏事,能看清忠奸。”
丁蕴洁笑笑不语。
“沈维礼也完了。他还不自知,指望老周再给他安排肥差,但老周对他早没耐心了,说他又懒又贪,以前还算听话,现在连话都不听了,去惹那种事,损人不利己——老周用的这些人本来素质就不高,他在公司时还能压着点,这一走还不全撒欢了?”
许佩珊说着,瞟一眼丁蕴洁,“他找人吓唬你和闻总了吧?”
丁蕴洁挑眉,“你连这都知道?”
“老周原话,吃钱也就算了,做销售难免的。可找人报复那种事太低级,还可能把矛头往我身上引,这人以后不能再用。”
丁蕴洁有些意外,“老周倒是什么都和你说。不怕你泄露给我听?”
佩珊笑起来,“他一直认为我嘴巴紧。”
丁蕴洁点头,“不过也是,关键问题上你从来不会背叛他,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女人就是这样,一个男人纵使再坏,只要对她存一点真心,就很容易在心理上倒向他,即便冷漠如许佩珊也不例外。
上菜时,这家饭店的高级性就体现出来了,总是一道菜刚吃完,新的一道就端上来,冷热适口,衔接流畅。
丁蕴洁纳闷,“他们怎么知道咱们吃饭速度的?不会在哪儿偷眼看吧?”
许佩珊笑,“没人偷窥你,人家都是凭经验计算好的,顶级就顶级在这种细节上,厨房里每接一道菜都紧张得和打仗一样,一群人同时围着一道菜迅速行动,就为了抢时间——按这里主厨的说法,每道菜的美味巅峰就那么几分钟,一旦端上桌,必须确保客人立刻吃进嘴里。菜色也不错吧?吃着一点不油腻。”
“嗯嗯,不错。除了贵点儿。”
菜品精致,就是量少,成双成对的,一份墨鱼饼就两块,烤鳗鱼也没夹到几筷子,炸明虾用金属筒子盛着,稀稀疏疏六根,还有炒时蔬,鲜虾小笼之类,全都是几口就没了。一顿饭吃完,才六成饱。算算价钱,可以在中低档管子里吃三顿。
许佩珊见丁蕴洁盯着空碟子发愣,含笑把菜单递过来,“不够再点。”
“够了够了。”丁蕴洁推拒,“毕竟不是吃自助餐。哎,咱们以前吃自助还记得吗?早上饿一顿,中午猛虎下山似的进场,不管口味,哪个贵吃哪个,扶墙进扶墙出,哈哈!现在想想真够狠的。”
许佩珊也乐,“那都什么时候的事了——你那表情吧,一看就是在算钱。”
“职业病,平时老算成本,看见什么都想估一估成本利润额。”
“真够了?”
“嗯。其实吃撑了比没吃饱更难受。现在这样刚刚好。”
佩珊说:“以后想来吃找我,给你打折。”
“你有贵宾卡?”
“我下周来这里上班。”
丁蕴洁讶然,“哈!居然卖这么大一关子!还是做会计?”
“对。”许佩珊说,“是瑜伽班里一个朋友介绍的。在企业做腻了,想换个环境,提升一下工作热情。”
“我来吃饭的话,能给打几折?”
“至少八折。”
丁蕴洁扬眉,“那太好了!以后办活动,请客户,都可以上你这儿来,有品位还有优惠。”
她手机叮咛一声,进来条微信,是闻杰,说已经到附近的凯悦商贸中心了,在楼下奶茶店等她。
许佩珊何等聪慧,笑问:“闻杰找你?”
“是啊!我们下午约好逛街来着。”
佩珊瞄她一眼,“跟闻总在一起幸福吗?”
丁蕴洁眨眨眼睛,“到目前为止,挺好的。”
许佩珊笑起来,“从前不看好你和他在一起,不过今天吃这顿饭,感觉你变化很大,眉眼啊,身体线条啊,全都舒展开了,软软的,特有女人味。但凡一个男人能把你改造成这样,你八成是离不开他了。”
“是吗?”丁蕴洁摸摸脸,“我没觉得自己有变化呀!告诉你,我现在可凶了,谁捣乱就吼谁,一点不含糊。”
“说明你变热情了呀!以前你对人对事都冷冰冰的,双眉之间总挑着一坨焦虑。我说的这种变化是自内向外的,你心里的结散了,人也就不那么硬邦邦了。”
她说话时,丁蕴洁虽然脸上堆笑听着,视线却总往手机那儿瞟,许佩珊便说:“好了,我不留你了,要去赶紧去,你人在这儿,心早不知飞哪儿去啦!”
闻杰在奶茶店里坐等丁蕴洁,奶茶店生意不错,结账台前排了长长一溜队伍,旁边竖了个糖果架,一罐罐店内自制的巧克力糖整齐地摆在架子上,闪闪发光,格外诱人。
有个四五岁大的小女孩,戴一顶红色绒线帽,正扯着妈妈的衣角央求,“妈妈我们商量商量好不好,给我买个糖果包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如果那女孩是在求自己,闻杰早就答应了,可女孩妈妈大概见惯了她这种伎俩,不为所动。如果不是怕太唐突,闻杰真想上去买一罐送给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母女俩身边还站了个围观小群众,穿粉色羽纱裙子,和女孩差不多年纪,女孩求妈妈时,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瞧,等看完戏,立刻跑到队伍里自己的妈妈跟前,如法炮制,也要求买巧克力糖,她妈妈和气多了,但同样拒绝了她。
粉裙子女孩小鸟似的扑棱扑棱飞到红帽子女孩身边,特别真诚地告诉她,“我妈妈也不同意。”
店里闹哄哄的,没人注意到这一幕,除了闻杰。
丁蕴洁走进来时,看见闻杰正盯着两个小女孩,嘴角弯弯的,不知在想什么。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闻杰梦醒似的把目光转向丁蕴洁,笑道:“结束啦?”顺手把一杯饮料推给她,“萨兰红,你喜欢的。聊得开心吗?”
“嗯,就是没吃饱。”
闻杰挑眉,“许小姐这么小气?”
“不是!那是个高档餐厅呀,菜普遍很贵,感觉吃下去会肉疼——哎,佩珊在那家饭店找了份事做,照他们那个宰客法,估计工资低不了。”
闻杰笑,“她还是做会计?”
“是啊!”丁蕴洁喝着奶茶,眯眼看他,“你怎么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
闻杰立刻指了指那两个在店堂里乱逛的小姑娘,把她们演的戏绘声绘色说了一遍。
“是不是很好玩?我以前很少留意小孩子,对我来说,孩子就像一个抽象符号,我知道他们会哭会闹,会傻乎乎地长大。不过今天才发现,原来小孩子的心思这么复杂,会撒娇,会模仿、还会求取认同感……”
他讲得眉飞色舞,仿佛完全没意识到自己也是个父亲,有个四岁的儿子,在离他上万公里的地方悄然成长着。
丁蕴洁一言不发望着他,眼里别具涵义。闻杰渐渐懂了,发亮的双眸黯淡下来,表情有些无措。
丁蕴洁端上奶茶起身,“走吧,不是说要买衣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