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奕问：“如果不修正，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雷帅谨慎地说：“电机一旦烧坏，汽车控制就会失灵，汽车行驶过程中一旦控制失灵，这后果……”
显然很严重。
姚奕纠结，又问：“出事概率大不大？”
“这个我不能保证，也许运气好，卖个三五万台都不会有事，也许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雷帅说，“我这一阵做了不少试验，的确有温度过高的情况发生，只是没达到烧坏的程度，但每辆车的行驶环境、司机习惯不同，这种隐患还是存在的。”
姚奕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有些焦躁。
“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把车子全部召回，改装升级过的电机，但这样一来，公司声誉会大打折扣，就算消费者可以接受，架不住竞争对手揪住这个设计缺陷大肆渲染。而且加速度是顺时车着力宣传的亮点，一旦召回，我们不是自己打脸？”
雷帅说：“其实加速度对普通汽车的意义并不大，毕竟不是赛车，真没必要为了追求加速度放弃安全性。”
“话是这样讲，但我们的车子刚起步，根基不稳，如果攻击形成声势，很可能被打趴在地，再要翻身就不容易了。”
雷帅叹了口气，“姚董的忧虑我完全明白，公司能走到今天这一步非常不容易，但容我多一句嘴，即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出事，作为汽车制造商，也要尽力去修正，如果等出了事再想办法弥补声誉，困难程度要远高于现在。”
姚奕背着手，脚步越走越沉重，道理她岂能不明白，可真要下这个决定，却着实艰难，五万台的目标和市场的大好局面就摆在眼前，而她却要亲手击碎这来之不易的成绩。
雷帅见她长久不语，只是往返踱步，也不便多留，否则显得像逼宫。无论如何，他的使命已经完成，至于姚奕做怎样的决定，也不是他能决定得了。
他站起来说：“那么，姚董您慢慢考虑，我先回去了。在您公布决定之前，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一个字。”
姚奕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好的，多谢雷总工提醒，还特地跑这一趟。”
雷帅只有苦笑，为自己带来的麻烦。多说无益，他摆摆手，离开了。
权衡了近一个小时，姚奕终难下决断，想来想去，只能找梁涛商量。
当晚，她和梁涛再次碰头，梁涛听完她陈述后，不仅反对召回，还对雷帅颇不以为然。
“雷帅是怕担责任才来这一手吧？听说这人一向胆小怕事。”
姚奕当然清楚他是听谁说的，又不便道破，只能就事论事说：“做事小心一点总没错。”
梁涛轻蔑道：“人人都求小心，那什么事都别干了！你知道这么一召回，咱们得损失多少？真是没事找事！”
“我算过，车辆成本加宣传营销……”
梁涛的手指重重敲在饭桌上，打断她说：“我不是指钱！我说的是顺时车好不容易赢得的有利局面！”
姚奕默不作声。
梁涛拧眉道：“我们国家正提倡清洁能源，大力扶持新能源车的生产制造，资本也在迅速往这个行业里涌，顺时车不说已经达到国内领跑水平，但至少现在了解行业的人都能叫得出这个名字！容易吗？！咱们前面下了多少工夫，才挣到这一点点优势，你现在却要为可能的隐患召回！告诉你，我绝不同意！”
梁涛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
姚奕等他情绪平复一点，才以商量的口吻说：“或者，可以用升级换代的说法，给车子做免费置换……既然存在隐患，修正措施还是必要的，总比让别人来帮我们发现，逼着我们做好，您说呢？”
梁涛语气缓和下来，“那也不能大张旗鼓说出来，媒体和同业的神经都特别敏感，你无缘无故做免费置换，谁不要动脑筋多想想？我同意你们在新的批次里用改进方案，但已经卖出去的，维持现状，不能惊动。”
姚奕刚要说话，梁涛伸手拦住，又补充了一句，“你们的维保不是做得不错吗？等车辆去服务点做年保时，你们可以提供新电机的免费置换，就说是给老客户的福利，免费升级，隐患之类的措辞一个字都不能提——你别再劝我了，这么做已经是我的底线！”
姚奕思量一番，似乎也只能如此了，“好吧，就照您的意思做。”
自从搬去和丁蕴洁同住，闻杰的生活就进入全新的秩序：早上七点准时起床，之后两人分工做早餐，丁蕴洁煮粥，闻杰负责买面包，小区附近共有六家面包房，装修得一家比一家豪华，面包做得最好的却是门面最不起眼的那家——
“用料实在，口感地道，算比较正宗的法国口味。另外几家只要吃上一口就知道香精色素之类的没少放。”闻杰如是评价。
丁蕴洁在吃的方面没他讲究，啃一口面包喝一口粥，含糊不清说：“我觉得都挺好吃啊！”
闻杰又说：“今天等结账的时候，我看见一年轻姑娘在往刚出炉的面包上撒糖霜，忽然像尝到了甜蜜幸福的滋味……”
丁蕴洁笑：“重点是年轻姑娘。”
闻杰一脸严肃，“错！重点是我又有品尝幸福滋味的能力了！”
……
吃过早点，两人分头去上班。白天在公司各忙各的，很少碰面——丁蕴洁挪到配件部办公以后，除非姚奕召集会议，否则就很少往整车部跑了，没闲工夫。
下班时间也没个准数，一般是谁先到家谁负责做饭，如果想偷懒，就在回家路上捎带两份打包餐，等对方到家后一起吃——两人这么干的次数差不多，都很频繁，说到底，谁都对做饭这桩事没太大兴趣。
晚饭后，如果时间还早，也不刮风下雨，就出去散个步。有了上一回的教训后，他俩散步不再随心所欲，哪儿黑往哪儿闯了，一般会拣热闹场所去。
散步惊魂后有一阵子，丁蕴洁出门前总不忘带一件防身武器，所谓一遭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还特地网购了一把花哨的蒙古小刀，插在牛仔裤后面的口袋里。
闻杰认为这是多此一举，“真要有人惹你，你敢捅对方吗？”
丁蕴洁信誓旦旦，“惹急了就捅！”
“那要是刀被对方抢了呢？你力气那么小，这种可能性很大的。还有，你走路千万小心，尤其不能摔跤，别不小心自己扎了自己。”
被笑话了几次，又发现确实没必要，丁蕴洁也不好意思再佩刀了。
散步回来，离睡觉还早，两人会分开一段时间，闻杰在客厅，丁蕴洁在书房或卧室，各忙各的，互不干扰。
丁蕴洁喜欢读书，闻杰爱听CD、翻翻星空杂志，或看一些介绍动物、自然的纪录片，他偏爱各种有趣可爱的小动物，看到好玩的地方，会一个人傻笑。丁蕴洁在卧室里听见，总免不了弯起嘴角。
很多时候，她觉得闻杰都像个没长大的男孩，如果丁蕴洁拒绝他的什么要求，他不会生气，但会一直跟在她身后，她到哪儿他也到哪儿，最后丁蕴洁拗不过他，只好笑着答应，又忍不住摇头问：“你到底几岁？”
闻杰得意，“我小时候就是这样缠着我妈的，一般愿望都能得到满足。”
丁蕴洁喜欢这样的生活，喜欢有闻杰在身边的感觉，有了现在作比较，她才发现自己过去的生活是多么无趣孤单。
闻杰说：“要不干脆结婚吧！”
丁蕴洁笑道：“这也太快了吧？”
“我反正认定你了，你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也许还要货比三家之类的……”
“呸！你当我什么人了！”
闻杰捞起她的手，笑嘻嘻说：“那既然咱俩都认定对方了，干脆趁热打铁多好！”
丁蕴洁还没考虑过结婚这个问题，在她的观念里，总觉得这是个既严肃又隆重的事儿，不是说说笑笑就能定下来的，眼下看闻杰也不像认真的样子，她不好意思跟他深入探讨，便也以戏谑的口吻说：“等你什么时候学会做50道菜，咱们再也不用为吃什么犯愁的时候，再考虑也不迟。”
闻杰提结婚这茬儿本是藏着紧张的，怕吓到丁蕴洁，进而影响两人之间的和谐，没想到她剑走偏锋，居然把结婚条件和饮食挂上了钩，仔细一想，也符合她本性，内心涌出喜悦，小心翼翼盯着她问：“不开玩笑？”
“嗯。50道菜啊！”丁蕴洁忍不住憧憬，“一个月不重样地吃，幸福生活就算有了保障。”
闻杰立刻伸出手指，“来，拉钩！一言为定！”
那天丁蕴洁加班，比闻杰晚一小时到家，进门就感觉氛围不同往日，饭菜的香气格外诱人。
闻杰在厨房做饭，料理台上摆了几盘菜，虾米煎蛋、烤鸡翅、培根肉炒芦笋，炉子上正炖着冬瓜笋尖汤。角落的置物架上立着一本崭新的菜谱。
丁蕴洁惊叹，“哎哟喂，你来真的呀？”
闻杰睨她一眼，“还用问吗？显然是来真的啦——要不要尝尝？”
说着递过来一双筷子，丁蕴洁每样尝一口，连连点头，“厉害！咸甜适口，像老司务的手艺！”
闻杰得意地摇晃了几下剪刀手，手势忽然一变，紧握成拳，身子半蹲了低吼：“为早日娶到丁蕴洁奋斗！”
丁蕴洁被逗笑，“看来我变成胖子指日可待了！”
闻杰说：“不过明天开始我出差的频率会变高。”
“去做汽车推广？”
“对，要跑好几个地方。”闻杰凑过来，用面颊蹭蹭丁蕴洁的脸，“我不在家，你也要好好吃饭，别瞎对付。”
“知道了，大司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