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昊泽问：“前两天晚班是不是又有人闹？”
丁蕴洁说：“没错！维修部的几根老油条跟我较劲儿呢！原来都是姜森的手下，跟他沆瀣一气，没一个好东西！”
闻杰插嘴道：“你让他们主管出面不就行了？”
丁蕴洁一撇嘴，“你说高海？他光会咋呼，根本镇不住底下人——那天两台设备坏了，抽了四个人过来，要他们加班修一下，话忒多，说饿了，要吃饭，吃饱了才干，还不想吃食堂，要吃桌席菜，鸡鸭鱼肉都得有。”
常昊泽听得笑，“真能作啊！姜森管着的时候，让他们作一个试试？还挑肥拣瘦，把牙全给他们敲下来！”
“我看啊，八成就是姜森指示的！”丁蕴洁继续说，“要吃我就满足他们呗！亲自带他们上外面饭店，一共四个人，我点了十盘菜，全是大鱼大肉。我明明白白告诉他们：必须全吃光，一口不许剩，谁剩谁是孙子！他们干掉一半，死活吃不下了，跟我讨饶来着。”
丁蕴洁说着笑起来，“回到公司，半小时就把机器修好了，半个屁没敢再放！”
徐凌羡慕道：“丁姐你真有办法。”
“被逼出来的。”丁蕴洁撩起头顶一撮碎发，“看见没，一下子冒出来好多白头发呢！”
闻杰也凑上来看，“哪儿呢，我怎么没看见？”
丁蕴洁立刻躲开，“你别看，丑死了！”
常昊泽忽然想起个事来，对丁蕴洁说：“配件部仓库有个叫吴双燕的，原来和徐凌同事，你有印象吗？”
丁蕴洁嘴里嚼着蜜柚，想了想，点头，“怎么了？”
“我原想调她去给老池做数据员，不过老池自己把人都找好了，你看看配件部还有什么空缺的文职没有，给她安排一个，她老想着离开仓库。”
丁蕴洁笑着看徐凌：“你自己怎么不跟我说？”
徐凌抿嘴笑，不说话，眼睛直瞟常昊泽，似乎有些嗔怪他忽然提这茬儿。
丁蕴洁问：“这人还行吗？采购部正缺人，要不让她去采购部吧。”
徐凌有些犹疑，“双燕人是挺直爽的，能力也可以。就是家里情况不太好，老公经常打她，一直说要离婚。最近好像连律师都请上了，她老公终于松口，答应跟她离，条件是双燕替他还30万的债务，她老公喜欢赌。”
“这样啊！”丁蕴洁蹙眉，“那得重新考虑了，采购部是肥缺，她这种情况，万一到时候起什么心思，不勾着人犯错误么！”
徐凌叹了口气，“我是挺想帮她，但她有些事，我也搞不懂。前两天我去仓库找她，又撞上她跟人吵架。她跟那人都吵过好几回了，我觉得他俩肯定有事。”
丁蕴洁凝神问：“跟谁？”
“设备部的胡建生。”
丁蕴洁对这人有点印象，干活不积极，各方面都不突出，跟他说话也总是心不在焉的。
“他俩有什么可吵的？”
闻杰把该切的菜都料理好了，放下刀说：“你们聊吧，我和常总出去坐会儿。”
常昊泽忙放下蜜柚，跟他一起走出去。
徐凌继续向丁蕴洁解释，“我听双燕说，胡建生喜欢占小便宜，每次都跟她要单子上没有的东西，不给就说很难听的话……他在外面，好像有个自己的小工厂。”
丁蕴洁若有所思，“仓库确实是个漏斗，谁都能做手脚往外搞东西，回头我得留心着。”
“不过那天我感觉他们吵架不像是为多要东西的事。”徐凌回忆着说，“双燕以前对他态度很凶，一步不肯让，那天她居然在求他。”
“哦？”丁蕴洁来了兴趣。
“看见我进去，两人马上不吵了，我问双燕怎么回事，她轻描淡写的，但又像心事很重的样子……还有她找我谈离开仓库的事那天，也是那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她不会是给人抓着什么把柄了吧？这个吴双燕，是不是有些轻浮？”丁蕴洁想起一些偶然听到的议论。
“这个，我也不是太清楚。”
徐凌没把双燕的底子全抖落出来，她只是为双燕最近的反常感到一丝担忧，不过，也许等换了岗位情况会好转，她知道双燕是那种很情绪化的人。
徐凌又强调说：“她业务能力还是可以的，本来在仓库做得很熟练了，但她特别讨厌这份活儿，想换个轻松点的。我和老常说几次了，他老忘。丁姐你看怎么方便怎么来吧。”
“行，我知道了。等有眉目了找你。”丁蕴洁看看她，“老常对你好吗？”
徐凌笑着点头，“挺好的。”
她笑容甜美，不是装出来的幸福。丁蕴洁心里也踏实不少，原来还担忧常昊泽走不出齐雪的阴影，乃至影响到现在的生活，看来自己是瞎操心了。
客厅里，常昊泽和闻杰正坐沙发上高谈阔论。
只听常昊泽说：“……在生存和发展之间不能做到平衡，导致要么发展不下去，永远拼在生存线上，要么步子太大直接死掉，比如质量和成本的冲突，到底是要短期利益，还是长远的质量声誉，对很多老板来说，都是道难做的选择题。”
闻杰说：“其实从更高层面看，长短期利益并不矛盾，如果以诚信来经营企业，短期和长期其实是一致的，好的质量自然能降低成本……”
丁蕴洁听了会儿，扭头对徐凌笑：“不得了！客厅里又开上会了。”
徐凌手上抓着把青菜，正往汤锅里撒，嘴上说：“马上就开饭啦！”
那是一锅鱼片豆腐汤，丁蕴洁觉得有些惋惜，“你以前不都是放香菜的嘛！放香菜比青菜更好吃。”
徐凌说：“是呀！我也觉得香菜更好，可是老常不吃香菜的。”
丁蕴洁一愣，“他不吃香菜？”
“嗯，我以前做香菜豆腐汤，他一口都不吃。”徐凌有些奇怪地瞥了丁蕴洁一眼，“怎么了？”
丁蕴洁忙笑道：“没什么，青菜也挺好。”
她想起从前和齐雪、常昊泽一起去吃牛肉粉丝汤，汤里也总会撒一把香菜。不吃香菜的人是齐雪，而常昊泽每次都会帮她把香菜捞干净，因为他特别爱吃。
闻杰最近只要得空，总会和丁蕴洁一起吃晚饭，然后送她回家。如果时间早，两人就在小区附近散个步。散完步天也黑了，闻杰依然不肯走，怎么也得消磨完一部片子的时间，等丁蕴洁打起哈欠或者干脆撵他走时，才依依不舍离开。
这天两人到家早，丁蕴洁看天气不错，忍不住又想出去散步。前些日子一直下雨，下得人心里快发霉了。
出门时，闻杰一眼瞥见门背后靠着一把长柄伞，便打趣她：“别忘了把伞拿上。”
丁蕴洁说：“拿什么伞，又不下雨！”
“防狗啊！”
丁蕴洁笑着回击：“有你在，不用伞。”
天气不错，空气也好，放眼望去，灯光下的景物都干净明亮，像被雨水仔细擦洗过一般。
走了没几步，闻杰轻轻牵起丁蕴洁的手，她笑笑，反握住。一辆白色POLO从两人身边缓缓驶过，车顶上装着一对醒目的兔耳朵。
丁蕴洁觉得好玩，“司机一定是个女孩子，喜欢卖萌。”
闻杰不以为然，“工业设计师千方百计在车身流线上下功夫，要尽量减少阻力，她可好，弄一对招风耳朵，百公里油耗至少得升五个百分点。”
“没那么夸张吧？”丁蕴洁笑，想一想说，“其实她可以把耳朵竖过来装，那样阻力就小多了。”
闻杰也来了兴致，“我觉得应该这么设计：车子一发动耳朵就自动收起来，等停车了，再啪一下弹出来，那样更萌！”
两人说笑着，混在市声攘攘里，感受到浓烈的人间烟火气。最平常不过的生活，却反而有着打动人心的力量。
闻杰发出惬意的叹息，“真想一直这样，两个人手拉手走下去。”
丁蕴洁却说：“一直这样会很快厌倦的，人都喜新厌旧。”
“我不会。我小时候喜欢吃红糖糕，现在还是喜欢吃，可以吃一辈子。”
“人和食物不是一回事。”
闻杰转头看她：“我可以喜欢你一辈子，要不要打个赌？”
“怎么赌？”
“如果我赢了，你一辈子归我，如果我输了，我一辈子归你。”
丁蕴洁笑：“老套路！”顿一下说，“我脾气不好，以后你要多担待。”
“没关系，我脾气好。”闻杰说，“不管你想干什么，我都支持。”
丁蕴洁故意刁难他，“是吗？那我要你去摘天上的星呢？”
“那我就去摘。”闻杰忽然拉着她往回走，“走，回去架梯子！”
丁蕴洁大笑，“你傻呀？”
闻杰正色说：“爱一个人，当然要对她好，疼她，宠她，满足她的一切愿望。”
“那你应该去爱一只宠物，比如猫啊狗之类的。爱人就比较冒险，也许最后得不到回报。”
“不行，宠物不会说话。”闻杰捏紧她的手，“你说得没错，爱一个人是一件冒险的事，我差点就想放弃了。但是遇见你，忍不住又想试试……你让我有了好好生活下去的愿望，再说，我的运气不会总那么差吧？”
丁蕴洁心里感动，没再调侃闻杰，她不太会说煽情的话，但既然把心交出去了，就没想过再收回来。
已是六月末，气温在悄悄走高，满大街都是穿短袖的，丁蕴洁也早早换上帅气的牛仔短裤，闻杰想起去年回国，她到机场去接自己，穿的也是这样一身。
他说：“我们第一次见面，对你印象就很深刻。”
丁蕴洁思绪散漫，微笑着问：“是吗？我那时候什么样？”
“戴一副大墨镜，不爱说话，样子很凶，确实有点像……女匪。说实话，那时候我挺怕你的。”
丁蕴洁笑着打了他一下。
那天前男友打电话来骚扰她，她把车停在路边冲电话那头发火。如果知道有朝一日，身边那个默不作声的男人会成为自己的伴侣，她当时会不会收敛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