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分开前,丁蕴洁问许佩珊打算怎么处理谣传,她没有正面回答,但一脸笃定的样子,“既然是谣传,总有消失的一天。”
大约一周后,公司里果然再没人谈论这件事了。丁蕴洁很快得知,是许佩珊把前因后果告诉了周应凯。
“一开始他还想抵赖,幸亏我有录音。”许佩珊在电话里告诉丁蕴洁,“他说要送我回家的时候,我就猜到他想干什么了。而且在包房,他强灌我酒,姜森、沈维礼也都在,亲眼看见的。”
“那,老周跟他翻脸了?”
“骂了一顿,让他备一桌酒给我赔礼,就这个星期天。还让姜森警告配件部的人不许再乱传。”
丁蕴洁忽然有点担心,“林山明这回脸丢大发了,你要留神,他心眼那么小,说不定会报复你。”
许佩珊轻蔑地笑笑,“他如果还想在老周手下混就只能认栽……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谁知道谁先倒霉呢!”她的声音冷得连丁蕴洁都感到陌生。
虽然谣传风波平息了,但还是给丁蕴洁留了点余波袅袅的小尾巴——
闻杰忽然闯进她办公室,“哎,你听说没有,你和许佩珊那个……”
丁蕴洁正埋头看资料,头也不抬,“你消息是不是太滞后了?已经辟谣了!”
闻杰趴在她桌边循循善诱,“那种警告式的辟谣方式根本没用!反而让人更加相信谣言,哎你别笑,这个辟谣是有技巧的,就像疏浚一样,堵不如疏。”
“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
“在下确有一计,愿与丁大人共享。”
“准奏。”
闻杰立刻眉飞色舞,“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找个男朋友,一句话不用说,问题全解决啦!”
丁蕴洁抬眸,闻杰立刻屏息凝神,作出一副“舍我其谁”的表情,一张脸反复在丁蕴洁面前摇晃。
丁蕴洁忍笑说:“你晃什么?挡我视线了!”
“让你全面考察我呀!怎么样,捉回去做男朋友一点不丢脸吧?”
“谢谢!”丁蕴洁收回目光,继续看图纸,“找你啊,我还不如跟佩珊过呢!她比你可靠多了。”
接下来两个月,电池改装和电机升级先后完工,改进后的整车先在公司内部进行自检,自检通过后,研发产品组对M212款车型作了最终确认,随即便进入成品车生产阶段。按计划,首批先生产了一百辆成品车。
姚奕专程从家中赶到公司,亲眼见证了最后一辆成品车的下线过程。看着这些光鲜锃亮的顺时品牌车,姚奕脸上写满欣慰,连说了好几遍:“大家辛苦了!”
很快,成品车被送交相关部门,依照国家标准接受各项安全检测,因为自检阶段常昊泽要求就很严格,送检车顺利通过国家检测并拿到了资质许可。
姚奕也终于结束休养期,重返岗位,对闻杰的主持成果深感欣慰。
她几次邀请鼎辉投资的梁涛来顺时验收成果,梁涛都兴致缺缺,找借口推了,姚奕还发不得火,毕竟她承诺过半年内肯定完成转型,但实际却延期一个多月。
然而,根据双方约定,只有在投资方听取成果汇报并认可的前提下,顺时才有权开售新车。姚奕明白,梁涛避而不见的背后,必定有周应凯活动的影子——项目延期是他能用来攻击姚奕的绝好借口,因此,时间拖得越久,生变的可能性也越大。
既然在鼎辉屡候不到梁涛,姚奕决定冒险赌一把。
周日一早,当梁涛拎着全套高尔夫球杆出现在金冠会所大堂时,忽然看见姚奕笑吟吟朝自己走来,心里难免意外,但并未流露出来。
他一如既往保持着淡然神色,“难得在这儿看见姚董,稀客。”
姚奕穿着职业正装,站在一身雪白球衣的梁涛面前,显得格格不入,她含笑解释,“我是专程来找梁总的——不知梁总方不方便聊几句,不会耽误您太久。”
梁涛未及回应,负责球场管理的夏经理兴冲冲跑过来,“哎呀梁总,您可算来了!金先生和王总都等急了!”
姚奕见状,担心梁涛再找借口脱身,赶紧表态说:“那梁总您先忙着,我就在这儿等您!”
梁涛一听,心知不给机会好好谈一次姚奕是不会甘休的,搞不好会在这里等一天,他沉吟几秒,扭头问夏经理:“还有空着的商务间吗?”
夏经理看看姚奕,欲言又止,点头说:“有的,203贵宾间——我找小冯带你们上去。”
梁涛把球杆交给他暂时保管,又说:“麻烦你和老金打声招呼,我晚点过去,让他们先开始吧!”
在包间坐定,姚奕不敢浪费时间,直截了当表明来意,梁涛却依然没个准话。
“下周我就动身去香港了,为期一个月,等回来再看有没有时间吧。”
姚奕心急,却不能明着催,想了想说:“我知道梁总不肯来,还是因为对车子没信心,外面传的那些对顺时车的诋毁,我也听到几句。但梁总是做投资的,必定明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道理,顺时项目又是您一手培植起来的,如今成果就摆在眼前,不亲眼验证一番,总说不过去吧?”
梁涛笑笑,“急什么,既然成果已经在了,还会跑了不成?”
他专注喝茶,显然是打算拖时间了。
姚奕一咬牙,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即便您还是属意于周总,觉得顺时除了他没人能把车做像样,那也不妨碍您先去看看我们的产品吧?退一步讲,您怎么就能保证周总一定做得比我们好呢?万一他接手后也没弄出名堂来,鼎辉内部难免有人讲闲话,说您过于偏袒周应凯,姚奕的产品连看都不看一眼就否定了……”
梁涛手里的茶杯似顿了一下,抬眸问:“姚董这是在逼我喽?”
姚奕笑道:“我说话直来直去惯了,如有冒犯,还请梁总别放心上。”稍作停顿,继续说,“我对梁总,不说非常了解,但也算略知一二。”
梁涛神情冷淡,“哦?”
姚奕谨慎措辞,说:“梁总在投资方面的眼光是没说的,强盛科技、青峰医疗,这些当年响当当的项目在业内几乎无人不知。”
梁涛闻言,却露出一丝浅淡的苦笑,“提这些做什么,都多少年前的黄历了?”
他神色终有了些变化,轻叹一声说:“现在做投资花样是多了,热钱也不少,但大家都想着挣快钱,什么项目能短期出成果就投什么,像你们做实业的,耗资大,回本周期又长,没点情怀和魄力,谁高兴拿钱出来?好多项目都是名头说得好听,钱投进去却全打了水漂。姚董,你不做投资,不知道这行的艰难。”
姚奕忙点头,“梁总的不易,我懂。所以您能为顺时争取到这笔投资,我们是非常感激的,也一直在努力想让您的投资升值,但这需要时间,更需要您的支持!”
梁涛笑笑不语,又开始喝茶,但脸上不再紧绷绷了。
姚奕诚恳道:“我认为咱们在产品目标上是一致的,都想把它做好、卖好,只是,您身上有个特点,我不知道该说好还是不好……”她停顿,双眸直视梁涛。
“说吧,我听着呢!”
“您对人情的关注已经超过对项目本身的关注了。”
梁涛挑眉,“这话怎么说?”
“这个项目一开始您是和周应凯接洽的,也是在他手里完成签约的,所以您在情感上始终是倾向于他的,周应凯也是利用了您这种心理,让您始终无法信任我……”
梁涛微微蹙眉,稍作沉吟后说:“我也很想问问姚董,为什么非要和周应凯争这个项目?”
姚奕咬唇不语。
梁涛倾身向前,“就让他接手做下去,不好吗?如果你们之间没有矛盾,车子说不定早就开卖了!你说我对人情的关注超过对项目本身的关注,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姚奕说:“我曾经的想法和您一样,让周应凯去做,公司也交给他管,但这几年,陆续有人找我告状,我也听到过很多传闻,我暗中观察他,发现这些问题都不是空穴来风。”
梁涛不以为然,“做企业怎么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能给你挣钱不就行了?”
“可他的一些做法我不能容忍:欺骗客户、糊弄质量、财务上拆东墙补西墙,这些完全违背了闻军创业时立下的规矩。一家企业,如果立身不正,它是不可能走远的!”
梁涛沉默。
姚奕眼眸闪亮,“还有就是,闻军去世前,我答应过他,会为他把车造出来……有天晚上,他精神突然很好,和我聊到半夜,讲的全是对造车的憧憬,这辆车不能只是个空壳,它要有质量,有灵魂,能够表现出顺时的文化,能让人刮目相看,让消费者买了不后悔。”
她的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也许我的确能力不够,但我不甘心就这么放手,我想试试,试过再认输,那我也……”
她垂下眼帘,并未流泪,只是静静的,什么也不说,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支撑着,就那样挺直着腰板,不肯屈服。
梁涛忽然感到有点窒闷,他并不喜欢眼前的这种氛围,可说不清为什么态度就没有刚才那样坚硬了,人心终归是血肉做的吧?
“我下周二的航班飞香港,”他慢悠悠道,“周一下午或许能抽出两个小时,要不……你安排一下?”
姚奕怔了几秒,猛然抬起头,眼睛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