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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浊流变清流

居里上前抱住了朱姐,她引她为同类,一个容易受伤、已经受伤、身负重伤的女人。

朱姐一动不动,居里感觉得到她心脏跳动。

静水流深。她大概想象得出,在此之前,朱姐和老谢爆发过怎样的冲突,即便没有表面的冲突,内心的冲击也是巨大的。她离婚了。是打算离婚,还是已经办好了手续?哦不,刚才朱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了已经两个字。婚姻宣告结束了。二十多年的婚姻,她也舍得?此前一直妥协,恋恋不肯放手,如今怎么突然想通?正宫太太的地位,多少人觊觎。居里先哭了,为朱姐哭,更是为自己,像朱姐这样的成功人士,中产以上的家庭,尚且一瞬间灰飞烟灭,她呢,一个外地来上海的女子,尽管生了孩子,可如果一旦离婚,她等于被扫地出门。她痛恨这词。老家人形容大城市离婚回乡的女人,一贯喜欢用扫地出门四个字。说得好像是清理了垃圾。就好像这一夜发生的事。如果一旦离婚,东方会对她手下留情吗?即便东方留情,秋萍会吗?进宝会吗?显然不。老太太是帮她的,可老太太毕竟年纪大了,不好说。居里哭得更厉害了。朱姐以为居里在为自己哭,扳过居里的肩,捧着她的脸,揉了揉,“没事的,没事的,离婚没什么大不了。”居里见朱姐面容舒展,哭着笑,破涕。修炼,真是修炼,她佩服朱姐,刚才的活动,确切说是三天之前,谁能看出这个穿花蝶一般的女人已经与老谢分手?居里问朱姐,会复婚吧。朱姐摇摇头,转身从电视桌边拿起水杯,坐在沙发上。

“真的结束了?”居里问。夜深人静,问的都是实话,答的也是实话。

“真离了。”朱姐说,“不是一个突然决定,其实从公司破产我们失业开始,我和老谢之间就存在很多问题,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成相互折磨。”

“爆发点是那件事?”居里忍不住好奇。

朱姐坦荡,“对,我受不了他嫖娼,无法忍受,必须离婚。”

“财产怎么分?”居里说出这话才发现自己现实得可怕。朱姐却不含糊,说他是过错方,如果判,她至少能对半,但她不能这么绝,房子归她,公司股份她占三分之一,另外股票、现金,也会按照比例分割。居里小心算着,七七八八,这些赡养费怎么也够吃够喝了。她突然又有些羡慕朱姐,离婚解气,又拿到钱,实现财务自由,后半生过过清雅的日子,随心所欲。

“老谢对你不错。”居里不由自主说。但瞬间又有些狐疑。“可是,这会不是你主持的吗?看上去你们感情那么好。”朱姐站起来,走到窗台边上。不远处摩天楼顶,突起烟花,炸了三次,都是爱心,大概有人在求爱。“我们定了个协议。”朱姐娓娓道来,居里不敢相信这个曾经被婚姻逼到绝处的女人,突然那么游刃有余,恍若新生,“离婚是办了,但在他的公司上市之前,不能对外公布。”

隐形离婚?居里再次受震撼教育。有钱人,结婚和离婚都不那么容易。难怪朱姐还愿意操持老谢的活动,在外人眼里,他们必须是一对和谐的夫妻,这样有利于老谢的企业家形象,有利于双方的利益。可朱姐为什么会同意?在居里眼里,朱姐可是会选择玉石俱焚的人。

“莉莉怎么办?她的意见呢。”亏得居里这时候还能想起莉莉。

“她不知道。”朱姐说,“出了民政局的人,你是知道这事的第三个人,一定保密。”居里蒙了,连忙说一定保密。可她知道,自己幼小的心脏恐怕承受不了这么大的秘密。

“以后打算怎么办。”居里问朱姐。朱姐说做一点自己的事情。居里没再多问,自己的事情,什么事情呢?她实在想不出一个年近五旬的妇女,离了婚,没有特殊技能,她还能有什么事情做。但居里可以确信,离婚对现在的朱姐来说,不是一个打击,而是一种涅槃,看她的状态就知道,没有泪,只有笑。朱姐活明白了。当然,她有资格活明白。夫妻本是同林鸟。当初他巴着她,后来她巴着他,现在她抽刀断水,水却依旧在流。只不过,此流非彼流。朱姐断了浊流变清流。呼吸都大口一些。反倒是她,万里长征刚开始。孩子小,母亲老,自己没有立足的本钱,刚找了一份工作还立刻丢了。她靠什么?她指望什么?她能抓住什么?只有和东方的感情,可靠吗?今晚的种种就给她上了一课。东方和阿曼达一起出席酒会,真的是合作关系?有没有可能旧情复燃。居里越想头越晕,险些站不稳,朱姐扶住。两个人坐在床边上。朱姐打开电视,调到音乐台。舒缓的萨克斯风,还是老歌。气氛柔和些了。朱姐问居里,你打算怎么处理。

处理?处理什么?居里心中咯噔一下。哦,得善后,她差点忘了还需要回家,需要修补夫妻关系。她觉得自己先前的强势毫无道理,抛到现实中,她十分弱势,手无寸铁。

“你打算离婚吗?”朱姐问居里。

这话问到根子上了。居里的隐痛,离婚是她恐惧的事。

“没有想过。”

“那就是没有。”朱姐拆开了分析,“那就回去道个歉。”

“凭什么我道歉!”居里又激动了。

“道歉,保密。”朱姐给出两条建议。

保密?哦是,这事秋萍知道了不得,毫无疑问她会站在东方一边,她甚至会趁机拱着他们离婚。她干得出来!东方会跟她说吗?不好说。只能回去见机行事。居里开始后悔自己的鲁钝了。她就不该来。那她妈妈家芝呢。今晚她怎么想,东方回去会怎么跟她说,现在一个屋檐下,什么都瞒不住。居里为妈妈担心,偷偷打开手机,刚连上信号,短信来个不停。都是妈妈来的。“居里,你在哪,出什么事了?……是在同事在过夜吗?什么时候回来?……看到回我电话……”

居里的眼泪一下涌出来了。就算她再恨东方,可她割舍不了母亲、女儿。

抽纸递到跟前,居里擤鼻涕。

“回去吧。”朱姐温柔地,“先道歉,记住,男人对你的愧疚,一定要善加运用。”

居里望着朱姐,似乎有了点心得。

“娣儿的工作安排没有?”朱姐突然问。

沈居里愣了一下。她不打算去东方和阿曼达那摊子掺和一脚。可娣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