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和厌回同时到达蛇族的,还有千战传来的密令:
“千梵暂守黑木山,千秋全力协助龙族平息南海水患,蛇军可任意调遣。”
事不宜迟,千梵当即挑了三队精兵跟随千秋赶赴南海。
一行人赶到时,南海的水司宫早已乱成一锅粥。独楼因身受重伤暂时被搁置侧殿,龙听雨立刻接手治疗,然而诊治后的结果并不乐观:“伤得很重,我只能尽力,若想痊愈,必须要我师父来。”
厌回一想到独楼是因他才落得如此下场,不禁面如土色:“属下无能......请龙君降罪!”
独楼的本事龙黎烨很清楚,当初招他上天就是看中了他的能力,再加上一个厌回,能把他们逼到这个份上的人五方之内屈指可数。
“现在不是降罪的时候,先说正事。”千秋怕等他开口,独楼都凉了。
厌回道:“君上命我们前来调查水患,岂料正好赶上修罗军在水司宫大肆杀掠,本来已将他们打退,可却在最后关头遇到了埋伏。”
“不会又是凶神那三个疯徒弟吧?”千秋忙问。
“是他们就好了。”厌回懊恼道:“这次暗算我们的,是鬼族。”
除了龙黎烨,所有人都把震惊两个字写在了脸上。
鬼族潦倒,人尽皆知。七万年前鬼君身消魂散,鬼域从此便没了当家做主之人,任人欺凌。好在有一道鬼门关,让鬼域既是束缚他们的牢笼,也成为了保护他们的屏障,一小部分族人才得以苟延残喘。
“鬼族人并不好战,别说与南海,就是与其他仙族也一直相安无事,怎会与凶神狼狈为奸......”这和龙听雨从哥哥口中听到的差太多了。
厌回:“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袭击我们的人的的确确是鬼族。”
千秋:“他们人很多?”
“一两百鬼族当然不足为惧,但这次我们对上的,是成千上万!”提及至此,厌回满眼无奈:“大部分是凶鬼恶灵,让他们魂飞魄散并不难,可那都是凡人的魂魄,我们实在无法下手。”
千秋:“副将都被他们伤成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不忍心的?”
只听龙听雨轻咳一声,对她一顿挤眉弄眼,龙黎烨忽道:“凡人魂魄皆数灵体,不可盲目伤其,轻则有损修为,重则堕入邪道。”
千秋扯了扯嘴角:“那他们岂不是无敌了。”
“那倒未必。”
人未到,声先至。女子谈笑间缓步跨进殿门,左脸上是纯金面具,只露半边也足见倾城之貌,一袭红袍金甲,英姿凛凛,怀里抱的是......
“小白?!”千秋和龙听雨同时惊叫。
“放心,它只是灵力暂时耗尽了,不碍事。”小白虎在她手臂上呼呼大睡,口水流了人家一袖子。“还没自我介绍吧,天盛女帝,玉霓裳。”
“龙君,黎烨。”
“黑木山,蛇族千秋。”
“龙族听雨。”
想不到灾情已经严重到女帝亲自出马了。
难怪千秋第一眼就看出她有帝王之相。凡间的皇位也好,天上的尊位也罢,都是由无数尸骨冤魂堆砌而成,能坐上人皇之位,本身就不是凡人。听说女帝早已修成仙身,但她身上的气息却是半神半人,很是怪异。
然而那些都不重要,千秋望着小白虎道:“对不起,它......”
“它呀,大概是知道主人有危险,所以跑来求救。刚看到它时,把我们都吓坏了,还以为是碰到神兽了呢。”玉霓裳轻抚小白虎的脑袋,继续道:“我们的营地就驻扎在沿海的南沙镇,所有门派都到齐了,鬼族暂时不敢回来。”
“君上,我和独楼此番大难不死,多亏了女帝和各仙门的帮忙。”厌回俯身向玉霓裳敬上一拜:“多谢陛下出手相助!”
玉霓裳:“副将不必客气。”
龙黎烨忽道:“据方才所言,若鬼族卷土重来,又当如何。”
“神与魔,仙与妖,人与鬼,万物守衡,相生相克。对付鬼族,没有人比我们更合适,只不过......”玉霓裳似乎有所顾忌。
龙黎烨:“不过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玉霓裳回头笑道:“还是先听听南海水司怎么说吧,龙君,请。”
临走前,龙黎烨特意交代厌回先带独楼回天宫疗伤,务必请北溟仙座亲自诊治,不计代价。
蓝泽已在正殿中等候多时,见龙君千呼万唤始出来,连忙带领众水族掀衣摆袖,叩拜行礼,丝毫不敢马虎,和千秋想象中那个嚣张跋扈的形象大相径庭。
“免礼。”龙黎烨环视一圈,并没有看他:“伤亡如何。”
“算上被掳去的族人在内,约......三百五十余人。”蓝泽战战兢兢,根本不敢抬头:“不止如此,这群贼人还盗走了定......定海珠!”
龙黎烨神色一凛。
千秋歪了歪脑袋,龙听雨马上附到耳边小声解释:“东南西北四海各有一颗定海珠,各管一片水域,每一颗都有翻江倒海的神力。”
只听玉霓裳突然发问:“定海珠真的是今天才被盗吗?”
蓝泽猛地一抬头:“你、你你这是何意!”
玉霓裳只是笑笑,龙黎烨追问:“回答她的问题。”
事已至此,狡辩是没用了,蓝泽一下子好像老了几万岁:“回龙君,定海珠是一......一年前丢失的。”
玉霓裳摇头轻叹:“遗失定海珠已是重罪,欺上瞒下以致南海水患一发不可收拾,更是罪上加罪。水司,你太糊涂了。”
“等等。”千秋忽然反应过来:“既然东西早就到手了,为何还要回来杀人掳劫?”
“盗走了定海珠,却不晓得它的使用方法,他们此行目的应该是来找你。”玉霓裳冷静分析:“我说的可对?”
蓝泽面如死灰的点点头。
千秋虚心问道:“为何如此确定?”
“就凭我还活着。”玉霓裳道:“若他们已将定海珠控制自如,我们面临的将不再是洪水,而是海啸。届时海水泛滥,死伤千万,别说一座小小的南沙镇,半个中州都会消失。”
她轻描淡写的描绘着人间地狱,光是想到那画面,千秋已经手脚发凉,冷汗涔涔。反观玉霓裳和龙黎烨,一个临危不惧,一个天塌不惊,千秋打心底里佩服。
龙黎烨:“遗失定海珠之罪容后再审,优先处理水患,本君容你将功补过。”
一心等死的蓝泽听到这话,忙不迭的磕头谢恩,屁滚尿流地跑去干活了。
回到侧殿时,两人一猫已经回了天宫,龙听雨也去看望伤患了。千秋一坐下便忍不住抱怨:“你这判罚也太轻了,要换我,先打他个半死。”
“不可。”龙黎烨解释道:“南海正是用人之际,他虽无声望,权威尚在,还有用。”
千秋忽然发现有个人从刚才开始异常沉默:“女帝有何难处不妨直说,有龙君在,没什么解决不了的。”
“哎。”玉霓裳仍然愁眉不展。
龙黎烨正视她道:“南海的诸多异象,绝非巧合。”
“果然还是瞒不过龙君。”玉霓裳又叹了口气:“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基本可以确定,他们利用定海珠制造水患,利用水患制造冤魂,摆明了是在为解封做准备。”
千秋端起茶杯问道:“解谁的封?”
玉霓裳:“上古四大凶兽之一,梼杌。”
“噗————”千秋嘴里的一口茶,喷的一滴不剩。
梼杌是什么?那是腾蛇还当上神的时候,和神尊帝九重两人合力封印的凶兽之一,单论破坏力,腾蛇都得差它一大截!
“他们这是要干嘛呀......”千秋不断敲打胸口,总算把气顺过来了。
龙黎烨一语中的:“凶兽身上还残留着当年腾蛇所用的凶神之力。”
“龙君所言极是。”只听玉霓裳继续解释:“梼杌被封印在南海不是什么秘密,但知晓解封之法的人却是凤毛麟角。定海珠当然必不可少,但最重要的是人魂,梼杌生前就以魂魄为食,所以我也相信鬼族的出现不是巧合。”
“请问这些,您是从哪里知道的?”千秋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位天盛女帝。
“与其研究我怎么知道的,不如去调查一下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玉霓裳连叹气都显得漫不经心:“真麻烦。”
龙黎烨忽道:“本君听闻解封需三法,定海珠为其一,人魂为其二,其三为何?”
“第三啊——”玉霓裳故意拖了个长音,微微一笑:“我忘了。”
千秋:“......”
龙黎烨心中千思百转,思索许久才给出方案:“龙蛇两族兵分三路。一路营救被掳水族,一路保护南海凡人以免妖邪趁水患作乱,一路寻找遗失的定海珠。”
玉霓裳拍手称赞:“龙君的设想很好,但似乎有所遗漏。”
龙黎烨用眼神向她请教。
玉霓裳笑道:“鬼族若再来犯,仙门自可抵挡。但如今鬼族与凶神余孽相勾结,必然会引来修罗军,只怕到时......”
龙黎烨:“请直说。”
玉霓裳:“为今之计,最好能去魔族借兵一用。”
她说的龙黎烨不是没想过。魔军中有不少人修习鬼道,用他们来对付鬼族和修罗军可谓事半功倍,只是向魔尊借兵一事非同小可,别说他,就是帝乙天亲自出面也不一定能保证成功。
龙黎烨反复斟酌,决定押后再议,玉霓裳也表示赞同。
“不就是借个兵,有那么难么。”千秋心思一转,留书一封,决定亲自出马!
本想着她跟小云儿还算有点交情,谁成想人家连门都没让她进,还骂她是骗子。无奈之下,千秋只好干起了老本行,能走墙就不走窗。
紫云宫是真的大,找了半天也没见紫云英的人影,倒是在他房间抓到个乱翻东西的。
“好你个小毛贼,敢偷到我朋友头上?!”
千秋完全忘记自己才是不速之客的事实,上赶子帮人家抓起了贼。过了几招,没想到这贼的工夫还不错,千秋心道正好,拿他试试刚学的那招。
“定!”
话音一落,男子的身形恍然定住,千秋拍了拍手,心道不教我又怎样,不是照样学会。
待她点上灯,这才看清“小偷”的真面目:一袭紫衣广袖如风,潇洒盎然,暗色长发简单的拢在脑后,未绾未系。紫晶石般明亮的双目中是犀利的光芒,笑容颇具邪魅之色,却不惹人生厌,从头到脚,完美的无可挑剔。
千秋忽然想到八个字:卿本佳人,奈何做贼。
男子受制于人,开口却依然带笑:“你方才说紫云公子是你朋友?”
千秋:“正是。”
男子:“朋友还需要翻墙进来?”
“呃......今天是特殊情况!”
千秋的动静引起了侍卫的注意,赶紧吹灭烛火,然而已经晚了。
“什么声音?!”
“好像是紫云公子卧室传来的,快去看看!”
“你,还有你,跟我走!”
千秋自己跑很容易,看了眼被他定在原地的人,深深叹了口气,只好带上他一起“逃亡”。离紫云宫有段距离后千秋才放下心,解下紫青仙绫,一边捆住他的双手一边道:“警告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再定你一次。”
“为何不将我直接交给他们处置。”男子问的很坦然。
“你是不是傻啊。”千秋一副关爱智障的眼神,轻轻按了一下他的脑门:“就小云儿那暴脾气,落在他手里,你还有活路吗。”
男子笑了笑,连目光也软了下来:“原来你这么关心我。”
“想太多了,我只是想为小云儿积点功德。”千秋送了他一个大白眼,随后席地而坐,支起了一个火堆:“看来今晚要风餐露宿咯。”
男子比她还要随遇而安,顺势坐在了她旁边:“你来找紫云公子所为何事?”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千秋就这么跟一个陌生人聊上了:“南海水患的背后是鬼族与修罗军在作祟,他们相互勾结,很不好对付,所以想来借点魔军。”
男子:“借兵不是小事,紫云公子虽深得魔尊信任,但也做不了主。”
“啊?”千秋顿时傻眼:“那怎么办啊......”
男子耸耸肩:“去找能做主的。”
“你是说......魔尊?”千秋认真思考了一下可行性,可怎么想都觉得不靠谱:“我又不认识他,总不能上来就说要借兵吧。”
“你可以投其所好。”男子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
千秋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魔尊喜欢什么?”
男子:“美人啊。”
千秋感觉自己被耍了:“现在十万火急,我上哪儿给他整美人去!”
“......”男子似乎被惊到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照过镜子吗?”
千秋没理他,又急又气,直围着火堆转悠。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一个飞贼,怎么会知道魔族这么多事?”
“走的屋子多了,听的也多,消息都是这么来的。”男子对答如流,顺手往火堆里又添了点树枝,丝毫没有作为阶下囚的自觉。“你若想听,就是你们蛇族的事,我也略知一二。”
“免了,我可对......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是蛇族?”千秋蓦地提起警惕。
男子浅笑:“帝乙天只派了龙蛇两族去处理南海水患,你身上没有龙气,自然是蛇族。”
“看不出你还挺聪明,当飞贼可惜了。”就算他是坏人又怎样,反正打不过自己,如是一想,千秋便不再担心。“说了半天,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唯独这个最简单的问题,男子居然需要思考才能回答。
千秋:“你不会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吧?”
“我单名一个逍字,逍遥的逍。”男子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黑木山,蛇族千秋。”说完打了个哈欠。
“居然派一条小蛇来借兵,有趣,有趣。”男子低声轻笑。
千秋本来昏昏欲睡,听到这话又来了精神:“叫谁小蛇?说的好像你很大似的,看起来也就比我大哥大一点点而已。”
男子:“我听说你与两位兄长的关系好像不是那么好。”
居然被他说中,千秋忍不住丧气:“我这两个哥哥,一个烦我,一个能烦死我。如果不能平定南海之乱,回去后准不定要怎么教训我呢。”
“小蛇大可不必担心这个,因为......”
男子忽然停顿,千秋也猛地坐起,迅速扇灭了火焰。
有两拨气息正在靠近,就在不远处。
趴在小山坡上向下看,只见一小支紫云宫的亲卫军和一整队的修罗军眼看就要撞上。
千秋果断解开了绑住男子的紫青仙绫:“你只是偷个东西,罪不至死,我去把修罗军引开,你快点逃吧。”
“你这是作甚。”男子一把拉住了她。
千秋笑了笑,轻轻拨开了他的手:“放心,就这几块料,小意思。”
“你.....”
修罗军看见从天而降的女子,着实一惊,当发现只有她一人时,转瞬大笑:“本帅今天来这是找东西的,不想死就滚开!”
修罗军百人,妖兽百只,千秋数完后轻呼一口气:“我不想死,也不想滚,我想——小青!”
迸发出的剑气瞬间掀起一阵狂风,而后的攻击更是如疾风骤雨,毫不停歇。青焱所到之处,邪祟不近,手起剑落,灵气翻腾,掀倒了一片又一片修罗军。
作为神器之首,纵然千秋可能只发挥出了百分之一的实力,却也不可小觑。
不一会儿工夫,对面死的死,逃的逃,千秋除了气息有些乱,连滴妖血也没粘在身上。
然而正在她调息之际,一个诈死的修罗军舞起长刀,砍向她的后背!千秋刚欲举剑阻挡,只见一团紫炎飞到了那人的脸上,随后全身都燃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不止偷袭她的那个,连地上本来半死不活的人也都被紫炎包围,在烈火中灰飞烟灭。
男子负手立于不远处,勾起嘴角望着她。
千秋话未出口,只见紫云宫的亲卫军也闻声赶到,打头的竟是紫云英。
亲卫军一上来便跪倒在地:“臣等护驾来迟,请尊上恕罪!”
“父亲,您没事吧!”紫云英毕恭毕敬的行过礼后,才发现还有个人:“你怎么会在这?”
“父......尊......?”千秋绝对不承认她是在发抖。
“对啊,你不是说你知道么。”紫云英不懂她为何如此惊讶。
“这个怪我,刚刚忘记跟你说了。”男子踱步而来,火光中折射出的笑容更显鬼魅:“魔尊,紫逍。”
千秋只觉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