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大门猛地打开，厌回一个跟头滚了进去，千秋抓住他便问：“你懂兽语？干嘛不早说！”
“你们又没问我。”厌回觉得很委屈，“我的真身好歹是百兽之王，会点兽语也不足为奇，再说了，这事君上知道啊。”
千秋怀疑的眼神又投向了龙黎烨，后者清咳一声，掩饰了一下忘记的尴尬。
厌回脸上立刻挂上两行宽宽的面条泪：“君上……”您不忙的时候能不能偶尔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属下。
有了免费译者，进展顺利许多。
根据厌回译出的话，那日小白虎晚上回到后宫后，发现叶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它本想照往常一样跳上跳下逗她开心，谁知叶澄突然发狂，随后便是疯狂自残的戏码了。
“......合着那一身伤都是她自己抓的。”想起那场面，千秋抖落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小白虎忽然拼命的挠着脖子，张牙舞爪的似乎很生气。
千秋赶紧捅了一下走神的厌回，让他继续翻译。
厌回：“它问你们谁拿了它的项圈，让你们还给它。”
“差点把这个忘了。”千秋把项圈拿出来还给了小白虎，十分认真的问道：“你的项圈上是不是还有个小金铃？”
“喵？”小白虎歪着脑袋对她眨了眨眼。
厌回：“它问你怎么知道。”
千秋的情绪有些激动：“先别管我怎么知道的，到底有没有？”
厌回：“它说金铃和项圈都是第一任主人送给它的，在被狂化的叶澄攻击时，好像被她的指甲勾到了，不知道甩哪儿去了。”
龙听雨：“......哎！”
厌回不懂她为什么叹气：“这不挺好的吗，至少把范围缩小到了后宫。”
龙听雨摇摇头道：“后宫岂是我们能随便出入的，只可惜都已经到这一步了......”
千秋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白天不能随意进出，晚上还不是让我来去自如，瞧我的吧。”
“不用。”话毕，龙黎烨翻手变出一物，一颗金铃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
“......”
金铃被送到了神尊和天尊手里，后面的事龙黎烨没有让千秋再参与，只说三日之后，乾坤殿上自有分晓。
可就算她不刻意去听，各种风言风语还是会传的到处她耳朵里。比如此金铃乃邪铃，且极有可能是凶神旧部之物，甚至有人怀疑黑无相便是凶神旧部之一，利用邪铃操纵凶神之力谋害神妃。
可一切终归只是传言，是猜测。
帝乙天将金铃摆在乾坤殿中央，以供众仙观阅：“不知诸位仙家对此物可有印象？”
看的很热闹，可惜效果并不尽然。
“老臣认为，有一人比臣等更有可能识得此物。”司阳如愿以偿的成为了乾坤殿上的焦点，享受着大家期待的目光，架起拐杖，看似很风光的站了出来。
帝乙天：“哦？何人。”
司阳：“尊上可记得凶神余孽最后一次出现时......”
帝乙天心下了然：“来人！传，蛇族红莲。”
很多仙官还不解此事与蛇族有何关系，只见红莲已被带上来。
“师姐！”
几日不见的红莲显得有些神情恍惚，脸色也不是很好，连千秋冲她挤眉弄眼都没心思看。
帝乙天道：“蛇族，不，雪山族红莲。”
红莲：“......是。”久违的称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如此叫过她了。
“雪山族不是被灭门了吗？”
“宗室都死光了，只剩些旁系族人也都四分五裂了。”
“那她是什么人？”
“肃静。”南擎不咸不淡的打断了诸仙的议论，对红莲轻声说道：“若你不愿指认，可以直说，没有人会强迫你。”
还没等红莲开口，司阳又来凑热闹：“千年前凶神余孽突然卷土重来，她是雪山族宗室唯一的幸存者，亦是那场灭族惨案的见证者。老臣认为，只有让她来辨认，才是最便捷之法。”
南擎并没有理会司阳，而是静静地等待着红莲的答案。
只见红莲缓缓抬起头，眼中无悲无喜：“谢师父关心，徒儿......”
“她不愿意！”千秋说完便站了出来，正面司阳：“仙君这哪里是求她认，分明是在逼她认，还有，师姐她早就是我们蛇族的人了，请仙君注意言辞。”
有神尊在场，司阳晾她不敢无礼，捋着长长的胡须道：“事关五方安危，即便有所牺牲也是在所难免，再说，只是让她认个东西而已，蛇族的人不会都如此金贵吧。”
千秋：“你...！”
刚想说五方安危关她屁事，谁知刚吐出一个字就听西凡一声喝令：“下去。”
千秋：“可是师父......”
“下去！别让为师说第三遍，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西凡还是第一次毫不留情地当众呵斥她。
西凡能压住她的行动，却压不住她的怒火。
好在南擎及时说道：“本座早教红莲做好了心理准备，这是她的意志，如果真的相信她，就让她自己选择。”
南擎的一席话，终于让千秋心甘情愿暂时退下。
“师父请放心，如果能为铲除凶神余孽尽一份力的话，红莲责无旁贷，万死不辞。”
有了她这句话，帝乙天便放心的命人将最重要的证物呈了上来。
接连经过三名侍官之手，金铃仍然如哑了一般，始终未发出任何声响，可当红莲颤抖的双手接过金铃时，只听整个殿上忽然想起了清脆的铃声！
还没来得及惊叹，众仙便被红莲的异状惊煞了。
“啊啊啊啊啊啊——！！！”
没顶的绝望与愤怒在眼中疯涌翻滚，嘴唇张张合合变换了无数形状，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金铃响起那一刻，沉寂多年的悲愤如山洪决堤，彻底爆发！除了声嘶力竭的抱臂恸哭，发不出任何别的声音......
千秋慌了。
红莲从不在人前示弱，想当年差点被一劈两半都没见她掉过半滴眼泪，自己把伤口草草缝上，转眼便重新提刀冲锋陷阵。而如此矜傲的一个人，此刻却当着满天诸仙的面，哭的像个无助的孩子。
场面愈发的无法控制，红莲的情绪越是激动，铃声便越大。
北溟只好对她施下睡咒，只见红莲缓缓倒地。
“师姐！！！”
“师姐！”
千秋飞也似的冲过去，龙听雨也随后赶到，手忙脚乱的帮忙把人架住。
“师父下手很有分寸的，让师姐睡吧，睡醒了一切都会好的。”
耳边是龙听雨不住的安慰，千秋却怎么也不敢松这口气，紧紧抱着红莲失去意识的身体。
见她手上还拿着那个破铃铛，千秋一把夺过，狠狠地扔了出去。
几个侍官正屁颠颠地准备去捡，只见龙黎烨轻轻抬手，金铃便跑到了他手里。
“请神尊准许我们暂且退下。”于情于理，千秋的请求并不过分，帝乙天皱了皱眉，却没有拒绝。
“慢！请尊上三思。”
反对声一响起，千秋便在心底咒骂：娘了个西皮，又是这老不死的仙人球。
司阳道：“尊上圣明。关于此金铃疑点重重，现蛇族红莲突发异状，很有可能是受凶神之力所控，加上她居然可以使用邪器，实在匪夷所思。老臣建议先将其隔离天狱司，待验明正身后再行定夺。”
千秋听明白了。
合着他是在怀疑最近的一连串事件与红莲有关？！
千秋强压怒气道：“仙君多虑了，若我师姐真是受凶神之力所控，我离她如此之近，怎会感知不到。”
司阳肥肿的眼皮向上一翻，根本不看她：“相亲之人所言，怎可作数。”
千秋：“仙君怀疑我包庇师姐？”
司阳捋须道：“包庇不包庇的老臣不知，若她当真清白，又何惧天狱司的盘查。”
若非亲身经历，千秋兴许就信了他的鬼话。天狱司一晚，千秋亲眼所见，但凡在那鬼地方走过一遭的，仙也好妖也罢，没有几个能活着出来。连西凡都说，迄今能从里面全身而退且没断骨头没少肉的，她还是第一人。
何况里面还有个整天想着抓她小辫子的混蛋仙君，以他的小肚鸡肠，非迁怒红莲不可。届时红莲纵使侥幸不死，也得褪几层皮。
司阳又道：“老臣也是为天宫的安危着想，宁可杀错，不可放过啊。”
张口闭口离不开一个“杀”字，千秋终于忍无可忍，惊然怒起：“你放......”
“放、放心！”千钧一发之际，龙听雨抢在她前面说道：“仙君请放心，师父适才已为师姐检查过，应该与凶神之力无关。”
北溟应道：“不错。”
司阳面色略显怪异：“可...此等大事，是否应当深入调查后再...”
“仙君莫不是连本座的话也怀疑。”北溟从不轻易为谁说话，亦未在朝堂之上公然偏袒过谁，但他若执意要保一个人，司阳知道，自己输定了。
“老仙不敢，老仙不敢……”司阳耷拉下脑袋，悻悻退去。
龙黎烨将金铃收好，转向帝乙天道：“关于金铃一事，请神尊容许臣代为作答。”
有龙君担保，帝乙天挥手准许了千秋等人带红莲先行离殿。
据说之后乾坤殿上再起风云，因为一些陈年往事吵得不可开交。不过那些，千秋并不关心。
此时横在流霜殿的红莲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锁，嘴上低喃着她听不太清的呓语。千秋尝试唤醒她，却怎么也无法把她从噩梦中拉出来，数天过去了，情况仍不见好转。
为了不耽误诊疗，北溟不得不以她关心则乱为由，命龙听雨礼貌的把人“请”出去。所以当龙黎烨再次寻到流霜殿时，便被告知他要找的人已不知去向。
对于他来讲，找千秋并不是一件难事。
当瞥见瑶池中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时，龙黎烨便知道他又找对了。
小巧的身影穿梭在片片莲叶间，挥汗如雨的......偷着莲蓬。
龙黎烨轻声道：“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的一句问候忽然打乱了千秋的步调，一时竟忘了分心乃避水术的大忌，惊讶之下一脚踩空，转眼便成了落汤鸡。
虽说瑶池水浅，却也刚好能没过她的脖子，心想反正湿都湿了，索性游上了岸。
扒着岸边把湿发撩到脑后，吐干净嘴里的水，千秋这才囧着脸抱怨：“老大，你走路能不能带点声！”
“......抱歉。”龙黎烨将手递给了半个身子浸在池子里的人。
瞅了眼人家一尘不染的衣袖，再看看自己这满身的泥泞，千秋甩了甩湿发：“稍微让开点，我自己能起。”
“哗啦——”
千秋动作利落的撑起身子，就这样直接坐在了池边，脱下外衫，两手一使劲，拧出一地水。
龙黎烨默默地收回了手，低头望着脚边几捧丰盈欲滴的莲蓬：“这是？”
千秋咧嘴一笑：“给师姐采的，她最喜欢吃了，尤其是新鲜的，等她醒了看到这些一定很开心。”
龙黎烨：“......”
看她驾轻就熟的样子简直像极了惯犯，不难联想天宫隔三差五要抓的那个偷莲蓬的贼是谁了。
千秋随手挑了一朵最嫩的莲蓬，用袖子小心翼翼的擦掉上面的泥污，忽然道：“今天谢了，替我和师姐把场面圆过去。”
龙黎烨：“还好。”
千秋：“你就不好奇师姐为何会在大殿上当众失态？”
龙黎烨：“我只相信必有缘由。”
千秋轻声道：“黎烨，你知道雪山族吗？”
龙黎烨想了想道：“若我未记错，它也是承蒙过圣恩的仙族之一，甚至一度与蛇族齐名。”
“不错，不过那是从前。”千秋仰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师姐本是长白雪山族的长公主，几百年前，她家仙府被凶神余孽趁虚而入，一夜血屠……师姐被她父王的属下藏在尸堆里，这才逃过一劫。至于你手中的金铃，我猜，大概是杀她无数族人的妖邪所持之物。”
湿涝涝的发梢不断有水珠滴落，顺着鬓角从脸颊滚落，轻声落下，和无数水滴混一起，碎在了翠绿的莲叶上。
千秋抬头时，眼底清澈明亮，不含一丝杂质。还是那张不变的笑脸，却让龙黎烨的心一紧。
“镇族之宝被盗，至亲之人被妖邪虐杀，那帮畜生连她年幼的弟弟也没放过，竟当着师姐的面将他踩死......换成是谁，都要发疯的罢。”
龙黎烨紧了紧眉首，面色渐凝：“丧亲之痛，灭族之恨，非旁人能感同身受。”
“是啊，我大哥也这么说。”千秋苦笑着感慨道：“你是没见到她刚来蛇族时那副样子，不哭不笑不吵不闹，简直就是个活死人，我小命差点搭上，才好不容易让她重新笑出来。”
龙黎烨沉思半晌，忽然开口道：“关于红莲姑娘，还有一事......”
“是关于那块怀有凶神之力的黑玉，哦不，镇妖石吧。”千秋平静道。
虽然千秋总能给他意外惊喜，但她能猜到这份上，委实有些出乎龙黎烨的意料。
“之前师姐被南擎仙座叫走，应该就是因为这个罢。”只听千秋继续道：“雪山族的镇族之宝——镇妖石，专用来封印一些无法度化，无法毁灭的邪灵妖祟。说起来跟须弥玉还有点像，只不过封不住凶神，顶多封住其一部分力量。”
龙黎烨补充道：“虽不及须弥玉，镇妖石却也是件难得的至宝。雪山族地处偏幽，属天险之地，易守难攻，是以奉创世神尊之命，世代以看守镇妖石为己任。”
千秋道：“我懂的没你多，不过小时候有幸见过一次，记得是一块好大好高的巨石，要好几个人才能围起来。”
那时镇妖石还供在雪山族禁地之中，乍一看只是块通体纯白的六角玉石，并无特别，然而稍加近身，便能感觉到其深处流转的邪气。由山中灵脉产生的灵气源源不断从地底渗出，供净化使用，镇妖石常年沐浴在一片雪色的光芒中，竟显得不那么可怕。
千秋想靠的近些摸一下，却被千战阻止，说她修为尚浅，怕浊气伤到她。
千秋一边思考一边道：“他们不惜灭了雪山族也要夺走镇妖石，还将它破开，无非是想用它收集散落在五方各地的凶神之力，至于最终目的......”
“恐怕与凶神有关。”见她迟迟没有结论，龙黎烨替她把话说完。
千秋忽然问道：“对了，那群老不......仙们肯放过师姐了？”
龙黎烨道：“我此行便是来与她详谈的，但依北溟仙座之言，红莲姑娘此前状态不佳，不宜问话。”
千秋道：“问也没用。”
龙黎烨：“何解？”
千秋耸耸肩道：“我爹和我大哥把能试的办法都试了，师姐也很努力配合，可惜关于灭族那晚的记忆始终很模糊，几乎什么都记不起。之后怕过于深入的刺激会伤到师姐，便弃了。”
龙黎烨敛眸陷入沉思。
千秋继续道：“蛇族赶到时，已是他们大难三日后，赤雪漫天，尸横遍野，还好我大哥不肯放弃，命手下扒开每一具尸体检查，这才在尸堆里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师姐。”
她从不敢想象那三日红莲是如何挺过来的。她想不到，也不敢想。
千秋笑着庆幸道：“得亏负责问讯的是你，这要换了别人……”
“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