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十五日接澄、沅冬月二十九、三十两缄,得悉叔父大人于二十七日患病,有似中风之象。
吾家自道光元年即处顺境,历三十余年均极平安。自咸丰年来,每遇得意之时,即有失意之事相随而至。壬子科,余典试江西,请假归省,即闻先太夫人之讣。甲寅冬,余克武汉田家镇,声名鼎盛,腊月二十五甫奉黄马褂之赐,是夜即大败,衣服、文卷荡然无存。六年之冬、七年之春,兄弟三人督师于外,瑞州合围之时,气象甚好,旋即遭先大夫之丧。今年九弟克复吉安,誉望极隆,十月初七接到知府道衙谕旨,初十即有温弟三河之变。此四事者,皆吉凶同域,忧喜并时,殊不可解。
现在家中尚未妄动,妥慎之至。余在此则不免皇皇 ,所寄各处之信,皆言温弟业经殉节,究欠妥慎。幸尚未入奏,将来拟俟湖北奏报后,再行具疏也。家中亦俟奏报到日乃有举动。诸弟老成之见,贤于我矣。
叔父大人之病,不知近况何如?兹专法六归,送鹿茸一架,即沅弟前此送我者,此物补精血远胜他药,或者有济。
迪公、筱石之尸,业经收觅,而六弟无之,尚有一线生理。若其同尽,则六弟遗骸必去迪不远。
沅弟信言家庭不可说利害话,此言精当之至,足抵万金。余生平在家在外,行事尚不十分悖谬,唯说些利害话,至今悔恨无极!
咸丰八年十二月十六日
【注释】
皇皇:同“惶惶”,惶惶不安。
【译文】
澄侯、沅甫、季洪老弟左右:
十五日收到澄弟、沅弟于十二月二十九日、三十日的两封信,得知叔父大人于二十七日患病,有中风的迹象。
我们家从道光元年至今一直很顺,三十多年以来都非常平安。从咸丰年以来,每次遇到得意的事情的时候,就有失意的事情接踵而来。壬子年科考,我在江西省任主考,请假回家探亲,就听到了先太夫人逝去的讣告。甲寅年冬天,我攻克武汉田家镇,名声达到了鼎盛,腊月二十五刚刚收到赏赐的黄马褂,当天夜里就大败,衣服、文卷荡然无存。咸丰六年冬天与咸丰七年春天,我们兄弟三人同时在外面带兵打仗,包围瑞州的时候,一片大好形势,立刻遭遇了先大夫的丧事。今年九弟收复吉安,名声鼎盛,十月初七日接到知府道衙谕旨,初十日温弟就遭遇了三河兵败。这四件事,都是好事与坏事,报喜与报忧同时发生,让人很难理解。
现在家中还没有不正常的动静,非常稳妥。我在这里不免心中惶惶不安,寄到各处的信,都说温弟已经殉国,这个说法还是不稳妥。幸亏还没有上奏朝廷,将来准备等湖北奏报之后,再行上奏。家中也要等到奏报到的那一天才能有举动。诸位弟弟见解老成,都比我强。
叔父大人的病,不知道近来状况何如?现在专派法六回去,送鹿茸一架,是沅弟此前送我的,鹿茸在补精血方面要远比其他药物强,或许有用。
迪公、筱石的尸体,都已经找到了,但是没有找到六弟,尚存一线生机。若是他们一起牺牲的,那么六弟的尸体一定在迪公的尸体不远处。
沅弟在信中说家庭之中不可以说有关利害的话,这个说法非常精确恰当,字字千金。我一生中无论在家中还是在外面,行事还不算是太荒谬,唯有总是说些有关利害的话,至今非常悔恨!
咸丰八年十二月十六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