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后,柳叶便起身北上,向着元大都的方向驶去。柳叶身为宋理宗之子,道门领袖,他前来臣服或者示好,忽必烈自然是喜不自禁,随颁下命去,好生招待,一路沿途,都有官差送迎,声势甚为浩大。
而与此同时,在大都的八思巴也是长出一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佛道之争,当定于此!
历史每一次迁都,背后都具有极强的政治意味,忽必烈也是如此,即使忽必烈打败了阿里不哥,让各汗国表面臣服,但政治家的嘴却比手中的纸还薄,一戳就破,实际上,因为忽必烈国策的原因,依然得不到大多数蒙古贵族的支持,如果仍旧定居于上都,恐怕忽必烈真会夜不能寐,生怕什么时候被人投资一下。
而元大都建立在旧金的燕京之上,北面崇山峻岭,南面一马平川,进可攻,退可守,实在是一处宝地。柳叶一到元大都,便见一身着铠衣的女子骑着高头大马,策马扬鞭而来,其中风韵,即便是柳叶也为之神晃,而她的身后还有近百女子铁骑,正是阿茹娜,只听阿茹娜笑道,“小贼,你这是送上门了。”
柳叶平静的看着她,柔声道,“是啊,又见了,不过我已经五十多岁了,小贼小贼的称呼就算了吧。”
阿茹娜道,“小贼,你照照镜子,我看说你十五都有人信,当年我说过,战败让你替我牵马,今日可否应下?”
柳叶苦笑道,“阿茹娜,你都四十多岁了,我两个孩子也都十几了,还是算了吧。”
阿茹娜长鞭一指,沉声道,“我就问你,愿不愿意。”
柳叶叹了一口气,沉声道,“好吧。”柳叶说完,便翻身下马,上前替阿茹娜牵马。
柳叶道,“你要去哪里?我不认识路,你帮忙指一指。”
阿茹娜道,“你要去哪里?”
柳叶闻言想了想,沉声道,“真的让我说?”
阿茹娜道,“我给了你机会。”
柳叶道,“我听说大宋有一位叫做文天祥的官员,关在牢里,我想去看看。”
阿茹娜道,“你说的这个人我听过,而且名声大的紧。”
柳叶道,“如果让你为难,那就算了吧。”
阿茹娜闻言眉头一挑,傲声道,“这天下还有我怕的人吗?走,我带你去,不过咱俩得绕一绕,来之前,叔父让你走顺承门。”
柳叶看了看眼前的丽正门,不由喃喃道,“顺承门!”
元大都有十一门,其名皆取自周易,而这顺承门则对应着至哉坤元,万物滋生,乃顺承天,看来忽必烈是有所指。柳叶便默默转道,从顺承门进,而走进去后,一片繁荣景象,来来往往,车水马龙,因大都仍在修筑之中,到处可见参天巨木以及各色石料,看来,忽必烈还真是下了大功夫。
而关文天祥的大狱则在城南,柳叶半道走到酒铺,柳叶本想买堆花酒,但上都之地,哪里能见,柳叶思忖良久,买了一壶浊酒,一斤牛肉,阿茹娜道,“你去狱中看人,怎么不买些好酒?”
柳叶道,“浊酒乃是百味之酒,是人生之酒,当此之时,这才是好酒。”
阿茹娜不解,不过在她看来,汉人的门门道道太多,也搞不清楚。两人来到狱前,阿茹娜翻身下马,径直走上前去,狱头见状,连忙上前道,“属下见过公主。”
阿茹娜沉声道,“起来吧,带我进去。”
那狱头道,“不知道公主想见哪一位?”
阿茹娜,“我听说这里面关了个文天祥,就他。”
阿茹娜说完,狱头犹豫了下,委屈道,“公主,陛下曾经下令,没有旨意不让见他,您要不去请道旨。”
阿茹娜听完,一鞭子便抽在狱头脸上,一道血红的印子顿时显现出来,阿茹娜道,“若不开门,今天我就把你抽死,若是开门,我一会便去向陛下请旨。”
狱头闻言,心中万般无奈,左右权衡后,只能道,“请您跟我来。”
阿茹娜与柳叶便跟着狱卒到了牢里,蒙古深怕有人劫走文天祥,所以将他关在最里面,几人走了好一会儿才见到文天祥,柳叶定睛一看,原本体貌丰伟,顾盼烨然的文丞相,此时尽显沧桑,不过你再一看,那一双眸子,清澈而明亮,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温润尔雅。
而文天祥也同时看向柳叶,脸上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文天祥道,“帝尊您来了。”
柳叶道,“我来晚了。”简简单单两句话,便将两个人连在一起,潮湿污秽的牢狱仿佛也变成了亭台楼榭,除此之外,再无他人。
阿茹娜确是个聪明人,对着牢头道,“开门,然后跟我走。”
牢头闻言,下意识的摸了摸脸上,牢头犹豫了下,便掏出钥匙打开牢门,阿茹娜道,“小贼,不要让我等太久。”
柳叶笑了笑道,“阿茹娜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柳叶心中又加上了之一两个字。
而阿茹娜听完,笑靥如花,随即笑道,“你好好聊。”
说完阿茹娜带着牢头,兴高采烈的走了。文天祥看着两人的背影笑道,“没想到帝尊的魅力都散播到了蒙古,能让这样美丽的公主神魂颠倒。”
柳叶平静的笑了笑,将酒肉摆在桌上,柳叶道,“这位公主生性似狐,而且是极其骄傲的那种,她追求的便是世间极致,不过她有一点倒是和您很像。”
文天祥道,“哦,那我但是要听一听。”
柳叶打开浊酒,一股混杂的酒气充了上来,给文丞相倒上一碗。文天祥见状大喜,一饮而尽,随即郎笑道,“浊酒一杯家万里,纵使悲歌犹无悔。”
柳叶道,“丞相气节,可撼天地。”
文天祥道,“这世上哪有什么气节?圣人云: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生亦我所欲,所欲有甚于生者,故不为苟得也。死亦我所恶,所恶有甚于死者,故患有所不辟也。”
柳叶道,“我刚说那位阿茹娜公主有一点和您很像,我所言,便是至真至纯,她的至真至纯再于情,毫不掩饰,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而您,则是真于道,纯于心。”
文天祥笑道,“帝尊见解果然非同一般,那么多人来劝降我,琼浆玉液也罢,美人佳婢也罢,不过身在之物,何能与我心中洁玉相提并论,反而是这浊酒,倒是让我心生波澜。”
柳叶道,“您以为我是劝降你的?”
文天祥道,“难道不是吗?”
柳叶闻言哈哈大笑,“我年岁比你大,如果不介意称我一声大兄如何?”
文天祥道,“好。”
柳叶道,“我是赵氏血脉,是道家魁首,再不济也不会臣服于蒙元,此次进来,完全是托了阿茹娜的人情。”
文天祥道,“但是我误会大兄了,不知道大兄此次前来,所谓何事?”
柳叶道,“你虽是朝廷中人,想必也听过薪火吧。”
文天祥点了点头,柳叶道,“薪火者,万代传承,但如今上都有一人要断绝汉家文字,我不得不来杀他!”
文天祥道,“大兄,你所说是谁?”
柳叶沉声道,“正是蒙古帝师八思巴。”
文天祥道,“他做了什么?”
柳叶道,“八思巴将蒙古文与藏文结合,形成新蒙文,以后元朝召令,地方官员都要用,此乃长久祸事,所以我才必杀此人。”
文天祥道,“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此人创之举,我虽然佩服,但要是见了,也必以孱弱之躯咬他一块肉。”
柳叶道,“你放心,我就算是死,也一定要杀死他。”
文天祥举碗道,“大兄,你一定要成功。”
柳叶点了点头,两人对饮完毕,又是郎笑,柳叶道,“履善,我找机会就你出去,还请等待一些时日。”
文天祥道,“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唯其义尽,所以仁至。读圣贤书,所学何事?而今而后,庶几无愧,大兄,你莫非要断了我的道义。”
柳叶叹道,“非要如此吗?”
文天祥道,“国亡不能救,作为臣子,死有余罪,怎敢怀有二心苟且偷生呢?”
柳叶道,“我明白了。”
文天祥道,“其实我此生之志向在于修道,可惜生逢乱世,难以清净,这才入朝做了官,可不想蹉跎二十余载,仍旧无力回天,若有来生,还请大兄收我入门墙,一窥道图。”
柳叶道,“好,你死后,我会集观中高手,用道门圣器为你招魂,希望来世有缘,你我做师兄弟。”
文天祥道,“浮休散人再拜大兄。”
文天祥从胸前拿出两块白布,上面尽是血色字迹,文天祥将这两块布交给柳叶,柳叶接过一看,一片是一首诗,过零丁洋,一片是一篇文,三个大字,正气歌,赫然醒目。(后面把这两首附上),柳叶读完,不由泪流不止。
文天祥道,“大兄,这两篇文乃是我的精魂所化,还望大兄替我传扬,让我之精魂不灭,让汉家道义不灭。”
柳叶紧紧握住血布,扑通一下跪倒在地,文天祥道,“大兄,请起请起。”
但文天祥哪里拉的动柳叶,柳叶看着文天祥,躬身一拜,柳叶道,“这一拜,乃是我为华夏文明所拜,中华文明,不是以墨所写,而是用无数英豪的鲜血绘制,天祥,你今日又为华夏文明续了一章。”
柳叶说完,再次躬身,柳叶道,“这一拜为天下苍生所拜,百年之后,若反元之举仍旧不息,必是受你鼓舞。”
柳叶说完,再是一拜,柳叶道,“这一拜,我替所有的赵氏族人一拜,赵氏不配拥有你,张世杰,陆秀夫,李庭芝这样的臣子。”
柳叶说完,文天祥便将柳叶扶了起来,柳叶道,“既然我不能救你,我问你一句,你有什么愿望,能做到的我一定做到。”
文天祥道,“我之妻女,在宫中为奴,我自私自利,不能救她们,若是可以,请大兄将他们带走。”
文天祥说着便泪如雨下,谁人知道文天祥拒绝招降之时,是何等的心如刀割,哽咽难眠。柳叶悲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救她们出去,若违此誓,天地共戮。”
文天祥躬身拜道,“天祥谢过大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