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鱼酒家。夜。
林星和迈克匆匆赶到时,那一桌主客已经喝过了第一轮酒。刘文庆几乎顾不上抱怨她的姗姗来迟,便把眼睛盯上了迈克。
他低声问:“他谁呀?”
桌上有人叫:“啊,小刘,这是你女朋友吧,来晚了要罚三杯!”
刘文庆才笑着为林星介绍:“噢,快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马总,是我的恩师。这位是黄总,北京城搞证券的没有不知道黄总大名的。这位是贺主任,这是今天这桌上真正的政府领导……这是金总,我跟你说过的,金总是长天集团地产部的老总……”他把今天心目中的主角儿放到最后介绍,而且口气上也有些微妙的加强。
那位马总,大概是今天的主人,热情地张罗服务员过来加座位加餐具,把林星的座位加在了刘文庆旁边,还一个劲儿地说:“我跟小刘好多年了,到现在他才让我见他女朋友,厉害厉害。”
林星也不知道他说的厉害是指什么。她推着刘文庆叫他去那边坐,把迈克拉到了刘文庆的座位上,和她挨着坐。她半笑不笑地回应着那位马总:“我和刘文庆是过去的事了,这位是我现在的朋友。”她公然向大家介绍迈克。然后又说:“不过刘文庆还不错,有这种吃饭之类的好事总还不忘了我。”
大家都有点愣,有人偷偷看刘文庆,刘文庆脸上已经挂起青皮,干笑着举了杯,自我解嘲地对众人说:“现在的女孩子,都是这脾气,真是没辙。来,金总,我敬你一杯……”
大家举杯喝酒。桌面上又恢复了应有的气氛。林星只是气气刘文庆,目的达到,也并不想撒泼,也就跟着喝酒,对刘文庆爱搭不理,对其他人笑脸相迎,有问必答。更多地,是给迈克挟菜,两人频频碰杯自饮。都是抿一口而已,做做样子,目的还是给刘文庆看。迈克一言不发,听别人说话,吃自己的菜。既不像那天偷吃林星盒饭那般狼吞虎咽,也没有丝毫扭捏局促。林星对他的从容不迫深感惊讶。这小子吃饭的姿态居然很绅士,很讲规矩,而且并不刻意,一举一动都很自然。
林星轻声问迈克:“你吃饭挺懂规矩嘛,天生就会还是在哪儿练过?”
迈克:“没有。”
刘文庆并没有像林星期待的那样尴尬恼火以至一蹶不振,酒过三巡他竟像没事儿人那样轻松自如地进入主题。他说:“金总正好您今天来了我还想问您呢,我手上压了不少长实的股票,不知道今年董事会的分红方案怎么定,有没有什么利好的消息透露透露,反正今天也没外人。”
林星故意冷冷地揭穿刘文庆:“哎,长天实业的股票你不是还没买呢吗?”
刘文庆尴尬地:“谁说我没买,马上就买。”
金总慢条斯理地:“这玩儿股票啊,第一,心态要好,不能见利就上;第二,这是门学问,得当学问研究,兴趣是第一位的,得看淡输赢。”
刘文庆:“没错,金总这话,至理名言,我从玩儿股那天起,就心静如水,拿市场当学校,主要为了提高自己的素质,目的倒不在挣钱。”
林星又冷冷地揭露:“哎,你不一直说,挣钱是第一位的吗。你的话怎么老变。”
刘文庆看看大家,干笑:“你们看,她老喜欢跟我斗嘴。哎,金总,今年长天的董事会的分红方案到底定了没有,做股票光有学问也不行,还是得有消息。”
金总喝得面色微红,反问:“你们希望是什么方案?”
刘文庆说:“长实股是多年的绩优股,现在又是牛气冲天,当然是送股的方案好,哪怕是十送一呢。我们现在主要担心别定个现金分红的方案,那非跌不可,那我们还不如现在就抛了呢,现在还算是高位。”
刘文庆说这话吸引了桌上大多数人的注意力,其它话题一时暂停,大家都看那位金总,不知他的嘴里含的究竟是利好还是利空。但见酒酣耳热的金总微微一笑,目光并不去看刘文庆,却清楚地说了一句:“你先留着吧。”
刘文庆不再多问,满面春风地吆喝敬酒。男人们个个兴高采烈。看见刘文庆的目的达到,林星顿觉自己寡然无味,原有的一丝快意立即荡然无存。
散席了,大家在阿伊鲍鱼酒家门口互相握手告别,刘文庆故意没有邀林星同走,一句话都没跟她说就和那姓马的搭一辆车扬长而去。倒是有其他人要用车送林星,林星谢了说不用。一声声车门砰砰地关闭之后,一辆辆轿车鱼贯而走,似乎只有一瞬间的功夫,只留下她和迈克孤零零地站在路边。
迈克说:“咱们叫出租吧,你回家吗?”
林星没搭话,情绪索然。她说:“你先叫车走吧。别管我。”
一辆红色夏利停下来,司机在车里看他们。迈克拉开车门,说:“走吧,先送你回家。”
林星没动,挥挥手:“你先走吧。”
迈克说:“你没事吧?”
林星说:“没事,你走吧,今天谢谢你了,后会有期。”
迈克:“后会有期。”他钻进车子,车开走了。
林星在路边发呆。
白天。火车票售卖处。
林星买了去吉海的车票出来。
林星家。晚上。
林星正在收拾行装,有人敲门。她拉开门,原来是刘文庆。
刘文庆:“能进来吗?”他走进来,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先是自己给自己倒水喝,继而拉开冰箱在里边找着什么。林星板着脸回身到桌前整理着台面,心里已经有点软了。
刘文庆关上冰箱门,砰地一声打开一罐可乐,说:“你知道我今天干吗了吗?我今天到证券交易厅过了一回大户瘾,我下了二百万的单!”
尽管这是林星目前最厌烦的话题,但刘文庆的口气还是把她惊住了。
林星:“二百万?”
刘文庆:“一百五十万是朋友的,五十万是我自己的。”
林星冷笑:“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没把我也卖了吧。”
刘文庆:“瞧你说的,卖谁也不能卖你呀。钱是我借的。我妈给了我五万,我哥拿了八万,我嫂子他们家出了十万,再加上从几个朋友那儿凑了点儿。我一个朋友正好要买车,我让他晚几天再买,再加上我自己的钱。这是一个好机会,一般人都以为长天实业的股价已经这么高了,都不敢再收,我是摸准了消息下单子。做股就是靠消息。那帮小股民老是盯着哪个公司的业绩好,哪个股票的价位低。那些大炒家光是琢磨哪个庄家有实力,就知道闭着眼睛跟庄跑。我呢,我是一不买公司,二不买庄家,我买的是题材,是趋势!”
刘文庆踌躇满志之态,溢于言表。林星冷笑:“看来你昨天那顿饭没白吃。”
说到吃饭刘文庆的得意更进了一步:“长天地产公司的那位金总,我今天早上跟他通了电话,我本来想谢谢他,结果他还真跟我聊了会儿,还要请我吃饭呢。”
刘文庆的神态简直有点小人得志的味道。把林星与之交谈的兴趣搞得荡然无存。她满怀恶意地说:“是吗,看来咱们还是别交朋友好,我一找别人,你就时来运转了。”
对林星的态度,刘文庆以一种不与之计较的豁达笑了笑:“看不出你的脾气这么阴阳怪气啊。哎,我告诉你,明天晚上七点,在亚洲大酒店老船坞餐厅,金总说他去订一条船,让我带你一起去,明天说单请咱们俩。”
这下林星明白那位金姓老总为何要请刘文庆吃饭了。她说:“对不起,我明天要到吉海出差,恕不奉陪了。”
刘文庆:“出差?真的假的,你帮帮忙别跟我逗了好不好。”
林星:“你要看看我的火车票吗?”
刘文庆急了:“我可以帮你把车票退了,你晚一天再走怕什么。人家金总特别忙,平常很难抽出时间来。而且我都答应人家了,和这种商界的老总打交道,信用是最重要的……”
林星忍无可忍:“你告诉那姓金的,那个什么金总,你告诉他,我有男朋友了!”见刘文庆刚要开口,她又厉声打断他:“不是你!”
说到男朋友,刘文庆的愤怒终于倾泻出来:“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昨天你到底想干什么?我都跟大伙说你是我女朋友了,你昨天又带那么个小白脸去,你这不是撕我的脸吗,啊!那小白脸是干什么的?啊!不会是你在街上现找的‘鸭’吧!”
话说得这么难听,争吵于是不可避免地升级。林星抬高声音:“刘文庆,你怎么说这么不要脸的话!”
刘文庆:“我要脸,你给我脸吗,你昨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你给我留了一点脸面吗。大庭广众之下你和那小子亲亲热热那德行,你要脸吗!”
林星全身发抖,竭力压制住自己,她气愤地拉开门。
刘文庆也克制住了,不再叫嚷。他面色凶狠地走出去,走出去之前没有忘了说:“你也是个记者,大学生,有档次的人,你好好想想你都他妈干了些什么!”
林星在他身后用劲儿摔上门。
客厅里安静下来,艾丽和阿欣探头探脑,分别从自己的房间钻出来,做惊恐状地问道:“怎么啦你们俩,他怎么对你那么厉害呀?”
林星重重地吐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说:“没事。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不出去?今天没有约会吗?”
艾丽说:“正要去呢,你们在客厅吵架,我们都不敢出来了。”
林星苦笑着挥了一下手,像是个抱歉的表示,又像是一种解嘲。艾丽和阿欣一边行色匆匆地描眉画眼穿衣打扮,一边说着刘文庆的坏话,以示对这位房东的声援。
艾丽:“刘文庆老是觉着自己能挣着钱似的。男人我见多了,越是这种男人越挣不着钱。”
阿欣:“他不是说挣钱是为了你吗,现在的男人能说这种话就不错了。”
艾丽:“今天是为了你,明天又不知道为了谁了。女人对男人来说,好看不好看,有没有学问都是其次的,最重要的一条是新鲜不新鲜。哪个男人身边的女人不常换。刘文庆要没钱还好点,真有了钱的话,哼,男人有钱就变坏!”
林星嘲笑一句:“你们不也是经常换男朋友吗。”
艾丽笑笑:“对呀,女人变坏就有钱嘛。”
阿欣听到门外有动静:“哎,小声点,好像刘文庆又回来了。”
这时房门被人敲响了,林星咚咚咚地走回自己的卧房,砰地一声反锁了房门。她甚至懒得去留意客厅里的动静,好一会儿,有人在敲她卧室的房门,随后是艾丽的声音:“嘿,出来吧,林妹妹,这是另一个宝哥哥。”
林星打开门,没想到,客厅里站着的,是那个衣着笔挺,干干净净的吹萨克斯管的男孩。
林星:“你怎么来了?”
男孩不知该如何说似的:“啊?”
林星:“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迈克:“跟周围邻居打听来着。”
林星:“噢,你有事吗?”
迈克:“有点事。”
林星把阿欣摊在沙发上的衣服卷起来扔给她,对迈克示意,“坐吧。”然后又去厨房给他倒水。
艾丽神秘兮兮地跟进厨房,小声调笑:“嘿,你要真是对钱无所谓的话,这个可比刘文庆强多了,长得多精神啊,很配你的。”
林星瞪眼:“我跟刘文庆又不是图他有钱,再说他有什么钱呀!”可艾丽的话又使她多了一个心——艾丽和阿欣马上就要出去玩了,如果这栋房间里只剩下她和迈克两个人的话,在艾丽狗脑子里,肯定会把他俩干柴烈火地胡想一气。于是她索性不再为迈克沏茶倒水,而是走到客厅,当着艾丽和阿欣的面,对沙发上那位不速之客说道:“我得出去吃晚饭,然后还要去见个朋友,你要有事的话咱们可以边走边谈。”
迈克站了起来。
街对面的一间小小的咖啡店里。夜。
林星和迈克坐下来吃意大利面和汉堡包。
迈克说:“昨天我就是在这儿盯着你的楼门口等你的。”
林星说:“是吗,为五十块钱不值得。”
迈克说:“五十块钱也没白送;还吃了一顿鲍鱼呢。”
林星说:“那有什么,那是你帮我的忙。你今天找我不是有事吗,怎么不说呀?”
迈克突然脸涨红,说:“我想……请你也帮我个忙。”
林星说:“什么忙?”
迈克说:“我想请你也装一回我的女朋友。”
林星吓了一跳!可随即她又笑了,“你也想气气你女朋友?”
迈克:“不是,是我爸要给我介绍个女朋友。我不太喜欢她,可我爸非让我和她接触接触不可。”
林星:“你爸是干吗的?什么时代了还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包办代替呀。你不愿意谁还能强迫你。”
迈克不言。半天才说:“我妈不在了,我爸的话我也不能老不听,我工作的事就和我爸闹翻过。有半年他都没和我说话。现在我也大了,也不想总和他吵架,我告诉他我已经有个女朋友了,而且感情还特别好……”
林星:“噢,我懂了。”她打断迈克,冲他点点头。“你说吧,需要我怎么着。”
迈克:“我爸不信,所以过两天我想带你去见见他。”
林星:“没问题,我的表演水平不会比你差。明天我要去吉海市出差,等我回来吧,你呼我就行。”
迈克有些意外地说:“你要去吉海吗,我爸今天也去了吉海,那我们可以去吉海见他。你是坐哪班飞机?”
林星也觉得巧,她说:“我坐火车。”
她说了她的车次,她没想到迈克竟是一副如此大方的口气:“我最讨厌坐火车了,时间太长,我们还是坐飞机吧,我去搞飞机票。”
林星有点愣:“飞机?咱们俩去吉海坐一趟飞机得多少钱?为这事至于这么挥霍吗。”
迈克:“没事,坐飞机快。”
林星笑笑:“你要真有钱,干吗那天中午不自己买份盒饭吃?”
迈克没听懂:“什么?”
林星挥了下手:“算了,没什么。”
咖啡店外。夜。
两人从咖啡店走出来。迈克说:“哎,你一定要跟我爸说咱们俩认识很久了,而且你还得是特别爱我,一旦失恋准得自杀那种。”
林星笑道:“我可不爱你,你以为长得漂亮的男孩对女孩就一定有吸引力吗,那你错了。”
迈克说:“这不是让你帮忙吗,帮忙帮到底。”
林星说:“那你得把你们家的情况告诉我,免得我说漏了馅。”
迈克的表情像一个特务头子交待任务似的,严肃得有点滑稽:“你就知道我妈已经病故了,我是靠我爸养大的。我们老家就在吉海。别的你一概不清楚。”停了一下,又补充道:“过去是我爸养我,现在我自己养自己。哎,你可别顺嘴乱说说岔了,我爸精着呢。”
林星问:“你生在北京还是生在吉海?”
迈克答:“生在吉海。我后来到北京工业大学上学,后来退学了。”
林星没想到地问:“哟,你还上过大学哪,为什么退学了?”
迈克平平常常地答道:“因为我有别的爱好。我爱好音乐。”
林星点着头,两手做了个吹喇叭的动作,说:“噢,对了,我知道你是吹‘响器’的。谁家办丧事,你去吹‘送葬曲’。”
迈克脸上挂出几分惊讶:“你怎么知道的?噢,肯定是你同屋那女的告诉你的,她以前看过我演出。”
林星故意贬低说:“什么演出,别说得那么正经好不好,小心吓着我。不就是在街上的酒吧吹吹吗。喝酒的人听着你们的音乐聊天,也就是当个背景图个热闹罢了。”
迈克也不恼,还是用平平常常的神态说:“世界上很多伟大的音乐家都在酒吧间演出过。再说迷恋音乐的人并不在乎有没有知音。”
两人站住了,林星伸出一只手说:“那就这样吧。”
迈克:“你还没跟我说你们家呢,你们家都有谁?”
林星:“我大学刚毕业,现在在经营论坛杂志社当记者,我妈和我姥姥都去世了,在北京我孤身一人,怎么样,比你还惨吧。”
迈克半信半疑:“真的假的,你别开玩笑,非跟我比谁更惨干什么。”
林星:“真的,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病死了。”
迈克:“你爸呢?”
林星:“我爸?我从没见过我爸的面。”
迈克:“你不是……还有个男朋友吗,那天他生气了吗?”
林星:“他呀,他已经和另一个人谈上恋爱了。”
迈克:“和谁?这么快!”
林星:“和股票。”
迈克:“……”
林星:“好,咱们明天见。”
迈克:“明天十二点,我来接你。”
两人握手告别,迈克目送林星进楼去了。
白天。证券交易市场大厅。人山人海。
刘文庆看着墙上巨大的股票价格显示屏,用笔在小本上记着什么,然后掏出手机,兴高采烈地和什么人打电话通报情况。
中午。林星家。
林星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胡乱吃了半个面包和一截香肠,又喝了几口可乐,拎着自己的旅行背袋,一边看表一边下楼。
艾丽和阿欣刚刚起床,走出各自的卧室,睡眼惺忪地问:“他来了吗?”
林星:“应该来了吧。”
林星走出楼门,看到他们那简陋破旧的楼下,停着一辆宽大豪华的奔驰轿车,她站在那车子的附近等迈克,不料那奔驰的车窗降下来,迈克探出脸在车里叫她:“嘿!”
林星愣了半天,有点不可思议,满腹狐疑地上了车,问:“这是谁的车,你真有办法。”
迈克:“这是我爸他们单位的。”
林星对司机和坐在司机旁边的一位看上去有头有脸的领导干部模样的中年人点头打招呼,沾光似的连连道谢。那位“领导”报以礼貌的微笑,说:“不客气。”
汽车开动。
机场。白天。
那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在办理登机手续,林星跟迈克站在一边等候,那人办好登机牌,过来交给迈克一一交待嘱咐:“这是登机牌,这是休息室的饮料卡,这是你们的身份证,收好别弄丢了,这是机票。”
迈克:“谢谢啊。”
中年人:“不客气。那我走啦。”
中年人告辞走了,林星疑惑地问迈克:“他不一起走吗?”
迈克:“谁?”
林星指指那人背影。
迈克:“啊,他是来送咱们的。”
林星再次吓了一跳,想不出这半大男孩出门旅行为何能有如此体面的车和人专程送行。她跟在迈克身后验了票,走进候机大厅,迈克径直进了头等舱休息室。林星看到上面挂的牌子,以为他走错,在身后叫他:“哎,这是头等舱休息室!”
她看见休息室的服务小姐在看了迈克的饮料卡后,热情周到地把他迎了进去,才小心翼翼地也进了门。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起飞。
迈克和林星在头等舱里用餐。头等舱用餐的排场和考究,让林星感到新鲜。
服务小姐极尽周到客气之能事,使林星恍若到了另一个世界。她问迈克:“坐头等舱去吉海要花多少钱?”
迈克说:“管他呢,我爸爸他们公司和航空公司有机票合同,用不完的话过期作废,所以不坐白不坐。”
迈克的解释使林星半懂不懂地稍稍松了一口气。
吉海。白天。
林星他们一走下飞机就被一辆等候在停机坪边上的加长型卡迪莱克轿车直接接出机场,气宇轩昂地开往市区,林星这才不得不深信,这位曾经偷吃她的盒饭并向她讨借过区区五十元车钱的萨克斯少年,无疑是一个超级巨富的纨袴子弟。
小黄楼,长天公司总部。黄昏。
卡迪莱克穿过吉海繁华的市区,向阳光田野的郊外开去,不久开进了一处茂密优美的森林。林星看到大片成材的柏树环抱着一湾碧水幽潭,也环抱着几幢淡黄色的小楼。楼前的空地上,停了不少豪华轿车,一群司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到卡迪莱克在楼前戛然而止便不约而同地引颈张望。随车去接他们的工作人员为他们引路,走进小楼,走过了数不清几道门槛几条走廊几个拐弯,终于将他们领进一间如同五星饭店总统套房一样宽大奢华的套间,让他们稍事休息。
迈克显然对此处已极谙熟,自己跑到卫生间里去洗脸梳头。他在卫生间里磨蹭个没完,林星坐得无聊便信步从客厅走到门前的回廊,四面张望。回廊外是满眼整齐鲜嫩的绿地。
这里清新的空气引得林星贪婪地大口呼吸。正在心旷神怡之际,忽闻身后回廊上响起一片杂沓的脚步,几个服务人员神态慌张地匆匆跑过。在片刻的寂静之后,人声又起,一群干部模样的人簇拥着面目威严的长天公司行政部经理李大功从回廊的一端逶迤而来。李大功不断大声指责:“郑总陪客人马上就要到了,你们到现在也没有布置完。我以前不知强调过多少遍了,你们老是一个错误能犯多少遍!”
周围的人唯唯诺诺:“对对,李总是强调过很多遍了,我们下午查得不细,查得不细……”一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草地边上的林星,前呼后拥地围着李大功,消失在回廊的另一个出口。
林星退回到客厅,迈克也终于梳洗完毕,容光焕发地从卫生间出来了。
林星笑道:“大姑娘上轿呀?”迈克辩解:“坐飞机可脏呢,你不洗洗?”
那位去机场接他们的人走进来,招呼他们去吃晚饭,他们就跟着他往餐厅走。一路上林星从一些敞开的房门里,看到一间间气派非凡的会议厅、会客厅和宴会厅。时值晚餐时分,几间宴会厅都已灯光辉煌,服务人员正一一布置着场面。路过一个宽大的过厅时,林星看见这里所有的人皆忙碌着迎进几位客人,其中为首的一位便是台湾利华公司的总裁颜平,和颜平一路谈笑风生的,是长天集团的副总裁郑百祥。
林星和迈克被领进一间小宴会厅吃晚饭。见那工作人员要走,迈克问:“哎,我爸今天晚上在吗?”
工作人员答:“啊,今天他不过来了,可能明天能过来吧,你们今天先在这里好好休息休息。晚上要进城吗?”
迈克:“啊,再说吧。”
那人一走林星马上对迈克说:“哎,明天要是再见不到你爸,我可恕不奉陪了。我还有采访任务呢。”
迈克一脸对不起的样子,说:“明天肯定能见着。”
第二天上午。小黄楼。
林星和迈克坐上汽车出发。
高尔夫球场。白天。
林星和迈克乘坐的汽车穿越青山秀水,开进一座高尔夫球场。
汽车在草坪边上停下,有人引领着他们踏着青嫩的草地向球场腹地走去。林星看见昨天在小楼里见到的郑百祥和利华公司的颜平等人,正围在一位老板模样的中国人身后,看他操杆击球。那一杆老鹰球打得又高又远。众人都语气夸张地报以喝彩。一位工作人员走来在那老板耳边低语几句,那老板将球杆交给球僮,和众人说了句什么便向林星他们走来。
迈克叫了一声:“爸。”
林星刚刚随着叫了一声:“叔叔。”忽然咣的一下愣了神,她惊讶地看到走到他们面前的这个人,原来就是长天集团的总裁吴长天!
吴长天也是一怔,但只是瞬息之间,面目马上恢复了平和,问迈克:“这是你的朋友吗?”
迈克说:“是啊。”
吴长天伸出手与林星握了一下,表情说不清是冷淡还是严肃,他问:“你不是因为吴晓才去采访我的吧?”
林星这才知道迈克的中文名字叫吴晓。她几乎不知该如何描述整个事情的始末。她慌慌张张地说:“对不起……吴总,我不知道是您。”
吴长天向近处一辆电瓶车走去,从上面取了矿泉水喝,然后看一眼身后的林星和吴晓,又问:“他没告诉你吗?”
林星努力克服着突如其来的尴尬,答道:“没有,他只说他爸爸在一家公司工作,我确实不知道是您,我可以发誓!”
吴长天淡淡地说:“噢,那倒是真巧。”
最吃惊的倒是吴晓,他疑惑地看看父亲又看看林星,几乎不敢相信地问:“你们认识吗?”
“认识!”吴长天很干脆地回答儿子。
吴长天又问:“你和吴晓认识多久了?”
林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按原订的计划编造:“两,两年了。”
吴长天怀疑地:“两年?那时候你还在上大学吧?”
林星点头:“对。”
吴长天:“你们认识两年了,你对吴晓看法怎么样?”
吴晓马上抗议:“爸,你问这个干什么,她对我的看法还能不好吗。”
吴长天理也不理自己的儿子,眼睛只看着林星:“你实事求是地说。”
林星渐渐镇定下来:“你说吴晓吗,他……不怎么爱说话,人挺不错,萨克斯管吹得很好,挺有艺术天份的……”
吴长天:“你和他交朋友就是因为他有艺术天份吗?”
林星:“不是,我是觉得他挺像流川枫的。”
吴长天:“什么?”
林星:“噢,那是日本动画片里的人,一个打篮球的高中生,长得和吴晓挺像的,女孩子现在都迷上他了。”
吴长天也许听不出林星口气中的游戏心理,但至少把她的回答当做了女孩儿的一种风趣。他笑了一下,问:“你知道他都有什么缺点吗?”
林星:“呃——知道,看上去有点幼稚吧。呃,还有……他太爱打扮了,我觉得男孩子不应该太注重打扮自己。”
对林星的回答,看不出吴长天脸上一丝认同与否的反应,他又问:“你们两个,是你追他,还是他追你?”
林星马上说道:“是他追我,从来都是男的追女的,女的可很少追男的。”
她说完俏皮地看一眼吴晓。吴晓沉默不语。
吴长天略嫌冷淡地说:“你们玩儿吧。”便离开他们向他的客人们走去。
林星突然想起什么,大胆地在身后叫住他:“哎,请等一等,吴总!”
吴长天站住,回身看她。
林星说:“吴总,我这次到吉海来,其实主要是为了继续采访长天集团的企业的。请问您能给我一些支持吗?”
吴长天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林星说:“如果您能对下面发个话,也许我会顺利些。”
吴长天想都没想便答复道:“我会派人派车陪你到下面企业去的。你会顺利的。”
林星高兴得几乎忘记了身边的吴晓和自己此时的角色,兴高采烈地冲吴长天背影大声表示:“谢谢您吴总。”
吴长天再次停下脚步,侧身看她,意味深长地问道:“你真的想谢我吗?”
林星笑道:“当然。”
吴长天点了一下头:“会有机会的。”
吴长天回到客人身边,既亲热又不失派头地和颜平等人大声说笑,然后一起坐上电瓶车,向球的落点开去。
林星和吴晓望着远去的车子,都呆呆的,站着没动。不知过了多久,还是林星先松了口气,摊开两手对吴晓笑道:“行了吧,我完成任务了。”
吴晓冲她感激地笑笑,情绪却一点都不快乐,他闷闷地说:“行,谢谢你了。”
路上。白天。
林星与吴晓乘卡迪莱克离开高尔夫球场,沿途风光秀丽。
车上,林星神态轻松地观赏窗外景色。吴晓闷闷不乐。
林星:“哎,我得在这儿采访好几天呢,你什么时候回去?”
吴晓沉默不语。
高尔夫球场。白天。
吴长天打完球,在高尔夫俱乐部的门前与颜平等人话别。
吴长天:“颜老板,武汉那个项目的事,我们下午详细谈,这是我们和台湾利华公司合作的第一个项目,我相信一定能做好。”
颜平:“当然,我很有信心。”
吴长天:“下午见。”
吴长天和郑百祥目送颜平的汽车开走。转身回到俱乐部,对身边的集团行政部经理李大功问道:“今天晚上请颜老板一家人吃饭,请了梅副市长了吗?”
李大功:“请了。是颜老板自己请的,他们是亲戚嘛,对梅副市长,他比我们还熟悉。”
吴长天对郑百祥说:“晚上我们早点碰头,先谈谈股份公司董事会的事。”
中午。小黄楼。
林星、吴晓正在吃饭,一直负责接待他们的工作人员走进来,带来一位年轻人。
工作人员:“你们吃饭哪。对不起,林小姐,我介绍一下,这位夏先生是我们总裁办公室派过来协助你进行采访的。你有什么要求由他来帮你联系解决。”
林星站起来,与那位年轻人握了手:“我叫林星,麻烦你了。”
年轻人热情地:“我叫夏卫华。你第一次来吉海吗,昨天刚到?”
林星:“我第一次来,早知道这儿特别漂亮,果然名不虚传。”
夏卫华:“你都去过哪里了,这里的旅游景点很多,国家级的风景区就有三处。采访完了我可以陪你去看看。”
林星:“是吗,看时间吧……”
吴晓一声不响地看着他们兴高采烈地交谈。
晚上。小黄楼。
一间宴会厅正在布置台面,客人未到,吴长天与郑百祥正在谈着董事会的事情。
郑百祥:“胡总和老俞我也谈过了,估计他们对现金分红没意见,加上你我两票,这已经有……”
吴长天:“明天的董事会我还是不参加的好,你来主持,就说我有病。你至少要拉到九票同意现金分红的方案。另外,你把那三个厂停产整顿的新闻稿准备好,在现金分红的方案定下来以后,一并公布,头几天一定要把股票的跌势做出来。”
郑百祥:“好的,九票我估计没问题。”
吴长天:“待会儿颜老板和梅副市长来,我们不谈这个。有机会的话,可以谈谈公司产权认定的事,你主动谈,这个话题我不便太主动。”
郑百祥:“产权认定的事,法律政策方面的资料准备得差不多了,财务上还有部分当时的投资账没弄出来,都是历史旧账了。不好弄。”
李大功走进来,报告说:“颜先生和梅副市长都来了。”
吴、郑二人中止谈话,迎出去。
晚上。小黄楼的一间客房里。
林星正在伏案写着什么,有人敲门,林星打开门,吴晓出现在门口。
吴晓:“想出去玩儿吗?”
林星:“去哪儿玩儿?”
吴晓:“市里有一个最大的舞厅,你喜欢跳舞吗?”
林星:“不去了吧,我得写材料。”
林星又坐回到桌前,回头看看吴晓,说:“你自己去吧。”
吴晓:“我也不去了。”
林星低头继续写材料,又回头,见吴晓还站在身后,笑笑问:“你还有事吗?”
吴晓讪讪地:“啊,没有,那你写吧。”
吴晓转身要走,林星又叫他:“哎。”她收拾起桌上的纸笔,说:“陪你出去玩玩也好。”
吴晓木讷地:“谢谢。”
小黄楼宴会厅。夜。
宴会厅外间的会客室里,吉海市副市长梅启良夫妇和颜平,以及颜平的女儿颜玉都到了,主宾寒暄。
梅启良把吴长天拉到一边,低声问:“哎,小玉和吴晓的事,你跟吴晓谈了没有?吴晓态度怎么样?”
吴长天掩饰地:“呃——还没有,还没有谈呢。”
梅启良:“上次在北京,我看吴晓对小玉满有好感的。你跟吴晓说,我这个叔叔这次要当他的月老啦。”
吴长天:“小玉对吴晓是什么意思?”
梅启良:“台湾毕竟也是中国人的传统,这种大家闺秀还是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己默认就是了。我这个表叔,也算是大媒了吧。”
吴长天附和道:“那当然。吴晓还不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嘛。”
李大功过来请示:“吴总,里边已经安排好了,可以入席了。”
吴长天招呼客人们:“来吧,今天是朋友聚会,家常便饭,来,请吧请吧。”
众人向餐厅里走去,吴长天拉住李大功,说:“你去把吴晓叫来,哎,别让他带那个女记者来。”
李大功:“吴晓出去了,他刚才要了个车,和那个女记者一块进城了。”
吴长天皱眉:“噢,他们干什么去了?”
吉海市区某夜总会。夜
吴晓和林星在这里跳迪斯科,这是一个年轻人聚集的舞场。
林星大声地压过音乐,说:“你知道吗,我开始真没想到你是吴长天的儿子,你真的一点都不像是吴长天的儿子。”
吴晓大声地:“怎么不像?”
林星:“反正看不出来,你知道吗,我特崇拜你爸。我看过关于他的好多材料,他是个传奇人物。”
吴晓:“我呢,我像什么?”
林星笑:“你呀,你就像我们邻居家的中学生!”
吴晓默不作声地跳着舞。
小黄楼,宴会厅里。夜。
酒过三巡。颜平满面红光,说:“吴总,我和我这个表兄也是多年不来往,大陆改革开放以后才恢复的联系。表哥一直劝我到吉海去投资,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这次表哥介绍我认识吴总,长天集团我也是久仰,和吴总也算一见如故,这个项目我们一定要做成它。来干一杯。”
吴长天举杯:“啊,颜先生,我们相见恨晚,以后合作的机会我想会非常多。”
梅启良:“哎,今天不谈生意,只谈家常。小玉,听说你想在北京开一家美容院,定了没有?”
颜玉:“对呀,我是这样想呀。”
颜平:“上次她和吴晓在香港见面成了朋友以后,就一直逼我在北京给她投资开美容院。哎,吴总,她对你那公子吹的一手萨克斯管,可是赞不绝口,她都成了吴晓的追星一族了。”
梅启良马上接口:“小玉,你要去北京开美容院,不会是为了吴晓吧。”
颜玉:“没有啊,没有那么夸张吧。我本来喜欢美容这一行嘛。”
大人们都笑起来。
公路上。夜。
吴晓驾车,与林星一道返回小黄楼。俩人默默无话。
吴晓打破沉默:“上次一块吃饭的那个人,真是你男朋友吗?”
林星:“算不上吧,也许他这么认为,可我并不想交什么男朋友。”
吴晓:“既然不是男朋友,为什么要去气他?”
林星:“刺激一下他,要不他自我感觉太好了。”
吴晓:“你对男人好像有偏见。”
林星:“我妈十岁那年,我姥爷把我姥姥甩了,我十岁那年,我爸爸把我妈妈甩了。是男人真有这样的还是我有偏见?”
俩人都沉默了。
小黄楼,宴会厅里。夜。
大家还在聊家常。
吴长天:“吴晓的妈妈去世以后,我是又当爹又当妈,养大一个孩子很不容易。我也想开了,《红楼梦》里好了歌为证:‘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子孙谁见了。’孩子越大越不听话,去年他居然从大学里退了学去吹那个萨克斯管,连跟我商量都不商量。”
梅启良:“孩子大了嘛,喜欢自己做主。我们如今也都是五十岁的人了,哎,老吴,我七月份要去北京党校学习,你今年过生日是在北京过还是在吉海过?”
吴长天:“下海经商这么多年,我从来就没过过生日,不过梅副市长要是在北京,那天我们倒是可以聚聚。”
郑百祥:“梅副市长一定要来,你不来,我们吴总这生日肯定又不过了,今年是吴总的半百之寿,绝不能省。”
梅启良笑笑,说:“我也一样,基本上不过生日。我们这一代人,从小受共产党教育,动不动狠斗私心一闪念,到现在都落下毛病了。”
郑百祥滔滔不绝:“这是观念问题,实际上私心不是坏东西,私心是社会发展的动力。就好比解放战争的时候,共产党只有把地主的田地和浮财分给农民个人,才会组织起数百万支前大军,才能三年打垮蒋家王朝。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搞到现在,才悟出私有制也不是坏东西。现在咱们国家的宪法也明确提出了私有经济是社会主义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依法受到国家的保护,这也是一个了不起的进步。”
郑百祥话里的话,梅启良当然听得明白,但他精明就精明在故作迟钝上。他说:“哎,宪法这么修改,是根据情况的变化。即便是现在,公有制仍然是社会主义经济的主体。下一步吉海市政府要根据省里的统一部署,好好抓一下国有企业改革的问题,你们长天这种大企业,可要带头搞出点经验来。”
吴长天点题说:“老郑是一身知识分子的毛病,有话不直说,老是在理论上绕弯子。其实他说的有道理,我们中国人的本性,都是以自己为中心的,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利益。现在长天公司的产权认定问题确实成了公司今后发展的一个瓶颈了,我们个人的产权问题不落实,确实影响积极性。”
梅启良笑着再次绕开:“听说百祥和你们行政部的李大功是在一个部队当兵的,文化个性可是太不一样了。”
郑百祥:“大功是从农村直接当兵的,我是上了一半大学又当了兵,不一样。”
吴长天:“我这支队伍里,神机妙算的吴用也有,大刀阔斧的李逵也有,五湖四海,各有其用。”
梅启良:“百祥的话我听得出来,关于你们想认定在长天集团的个人股份问题这件事,首先要听你的意见。长天集团是你一手搞起来的,你觉得什么样的体制更适合它,你最有发言权。”
吴长天:“梅副市长你最清楚,长天集团是我一点一滴弄出来的,挂在财政局是当时国家计划经济体制的需要,现在怎么假戏真做就成了国有资产了呢,公司的账上可是没有国家一分钱的投资啊。”
吴长天话一出口,梅启良面色暖昧,沉思着未开口。
吴长天又察言观色,试图着往回收:“当然,这么多年我把公司的老营扎在吉海,始终没动,也是因为市委、市政府给我这么大的支持,我得为吉海做点贡献。梅副市长你是知道的,市里要我出钱出人,让我办什么事,我们长天公司什么时候没有遵命?企业的资产无论属于什么性质,我吴长天对市委、对市政府,这个组织原则我还是坚定不移的。”
梅启良:“你们是吉海的利税大户嘛,市政府当然要支持你们。至于说长天的企业性质,大家看法恐怕就不一致了,你们不靠政府投资,白手起家,艰苦创业,这个精神,这个历史,大家都承认,但当初毕竟是挂在开发区财政局下面,算局属企业,政府当时给你们的政策,对你们的扶持,可是完全按国有企业对待的。当然,从资金投入的角度,搞清楚长天集团有哪些资产应该算你有份,这当然也不是没有一定道理。十五大以后,中央也提倡明确企业产权关系,提倡企业走股份制道路。你吴长天如果能占长天集团的部分股份,对长天集团今后的发展,也有一定好处。但是,认定股份是个复杂的问题,要有法律的依据。总归这个事我个人意见不是不能讨论,这次我到北京党校要呆几个月,我们找时间可以谈一谈。”
颜平插话:“喂,你们谈这种内部政策的事情,我这个台商要不要先退场啊?”
大家都笑起来。
郑百祥:“听说梅副市长马上要扶正当市长了,这次去党校是不是就为这个?”
梅启良:“当市长?谣言。”
吴长天:“下面可是传遍了,不过梅副市长也确实是众望所归。”
梅启良:“没听说吗,吃饭要吃素的,穿衣要穿布的,当官要当副的,副的挺好,何苦要被架到一把手的位子上受罪。”
吴长天半开玩笑地:“你当一把手,我们认定产权的事就八九不离十了,哈哈哈。”
梅启良也跟着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