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事终是解决完了,沈羲遥连日来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膳食也用得多了些。我特意吩咐御膳房做了些他爱吃的菜,都是少少的分量,毕竟,现在的大羲,不论是边境战场,还是国中灾区,口粮都是紧张的。
“还是薇儿懂朕的心意。”沈羲遥一面吃着,一面带了和煦的笑看着我,“如今国家危难,朕力主节俭,可真正开始实行的,后宫之中还是你处啊。”
我报之一笑,夹了块鹅掌给他:“后宫之中本就该臣妾处先做出典范,再吩咐各宫主位的,这些都是臣妾份内之事,皇上不必称赞。”
沈羲遥摇摇头:“朕感慨的是,朕的旨意还未颁布下去,你已经在施行了。”说着,拉住了我的手。他的手掌温热,却不知为何,我感到一种不自在。
我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拿起面前的酒杯,递与他:“臣妾毕竟是皇后,是要为皇上分忧,为皇上打理好后宫的。皇上的心思,臣妾怎能不知呢?”说着,笑了起来,“臣妾先前没有尽到一个皇后的职责,如今还希望不会太晚,不让皇上失望呢。”
沈羲遥看了我许久,嘴角有一丝无奈的笑,点了点头:“朕怎会失望?”
如此又闲话了些国中灾情的现况,转着转着,就转到了他一直不在我面前提起的边境战事,不过,却不是前方如今的情况,而是丽妃之父的罪责。
先前也是有提及的,只是,每次都会扫了他的兴致,我就不再说起,却从旁处打探到了些许的消息,今日,却是要他自己告诉我了。
“一说道孟翰之,朕就没了好心情。”沈羲遥搁下银筷,站了起来。
我挥手示意小福子撤下膳食,走到他身前,为他解着龙袍上的襟扣,静静地听他说话。
“若无回鹘突然来袭,孟翰之为了边关百姓生计,出售军粮,算他是有爱民之心,治个私用职权罪,贬为庶民也就罢了,可是,他竟私自抬高粮价,惹得边境百姓心生怨恨,还将所获钱财,悉数据为己有,回鹘来犯,他又弃城而逃,哪里是个守将的样子!”沈羲遥心中的怒火再一次被提起,面色十分难看。
我慢慢地脱下他身上的外袍,又取来件常服为他穿上,很轻地说道:“毕竟孟将军曾经有功,可是有什么无法放下,才跑回来的?”
“放不下什么?”沈羲遥口气依旧不悦,“身为守将,城池才应该是最放不下的。”
我摇了摇头:“皇上,据臣妾所知,孟家两子一女,如今除了女儿在这宫中,他的两个儿子都战死疆场了。”
沈羲遥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孟家是为了我大羲牺牲了很多,当年孟翰之是父皇信任的良将之一,也是因为他的长子在对拓踣一战中身亡才接了丽妃进宫的。”沈羲遥最后这句声音极小,“那还是母后的意思。”他深深地叹了口气,看向我,说出了那段我不知晓的往事,“后来孟家次子又在疆场上身亡,朕便给了丽妃更多的宠爱,让她做了从妃位的第一人,只是,这些终不能抵了孟翰之的过错。”说到最后,他的头微低下去,声音却坚硬起来。
我亦低下头去:“皇上,可是刑部有结果了?”
“秋后问斩。”沈羲遥一字一顿地说着,令我惊讶的是,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的感情,没有怜悯,没有惋惜,没有留恋。
“那丽妃……”我低低地吐出这两个字,心中却知道,沈羲遥毕竟不是残忍之人,丽妃本无过错,最多只是贬为庶人,或者终生禁在那冷宫之中。
可是,我又如何能让她存活?当年,柳妃中蛊后的刺杀使我差点失了性命,虽然小桂子说他是怀恨在心,揽下了所有的罪过,可是,真正的幕后主使,却是这个看起来算是与我交好的女子。
我回到坤宁宫的那天晚上,惠菊在旁的宫女都退下之后告诉我,在我“养病”期间,她曾无意间得知了小桂子虽与小荣子是孪生兄弟,却是从小被分开的,只是二人彼此都知道是兄弟。于是,惠菊产生了疑惑,若小桂子不是亲爹妈抚养长大,小荣子何必在去偷簪子前找他,让他照顾好家人?惠菊便悄悄地托人打听,这才知道,小桂子进宫前,是丽妃大哥的小厮,丽妃大哥战死之后,丽妃家里想了办法,才将他送进宫里。只是没有想到,正巧遇到了他的孪生兄弟小荣子被柳妃害死,小荣子当初并未找他照顾家人,而是丽妃指使小桂子来了我处,为的是以报仇的名义害死我,顺便拉柳妃下水,让沈羲遥治她欺君之罪,一举两得。但是,丽妃没有想到我并没有死,也没有想到沈羲遥还复了柳妃的位。没有人想到是丽妃,都以为是小桂子的仇恨,所以,她依旧是丽妃娘娘,享受皇帝的宠幸,只是,最后却栽在了自己家人的手上。更何况,后来,玲珑由丽妃抚养了一段时间,玲珑回到柳妃身边的时候,伺候玲珑的仆从也没有更换,那么,我不禁会想到,那个推我入水,导致我孩子小产的乳娘,也与丽妃脱了不了干系。
一想到此,心中的愤恨与伤痛便再不能克制,小心地低了头去,不想让沈羲遥看到。依旧带了暖心的声音说道:“皇上,毕竟他孟家有功于国,皇上就饶了丽妃,贬了她做低等宫女就好了,冷宫那里,实在是不能让人久活的。”
沈羲遥的目光如一波碧水,却泛着秋日般的森寒冷意:“朕留她性命,已是开恩了。”
我心中突然一动,难道,沈羲遥知道那刺杀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