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味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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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夕阳下的院子

这是一趟最慢的火车,但票价却很便宜,目前我能承受得起,也只有这趟车的票价了。车里的人很多,有人嘻嘻哈哈的大吵大笑,有人仰面朝天的打着呼噜。几个幼小的孩子在哇哇大哭,中年的妇女拉着他们的胳膊,大声的责骂。

鞋袜的味道和方便面的味道掺杂在一起,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来回的流荡。这让我的胸口感到憋闷,有些喘不上气来。

可我却开始嘲笑我自己,我已经混成这个样子,现在是在逃离,又有什么资格和权力来挑拣这些?我能买得起这趟火车的车票,便已经是老天对我的垂怜。

我闭着眼睛,身子向后靠在椅子背上,努力的使自己看上去很平静,假装睡着。

我特别担心自己会无意间表现出对这环境的不屑,我害怕引起周围人的反感。我现在特别在乎每一个人对我的看法,特别担心他们知道我的过去。

这趟车特别的慢,车轮和铁轨撞击发出的轰隆轰隆的声响将很多坐车的人催眠。所以当一缕阳光从车窗照射进来的时候,竟然有很多人都睡着了。

前半夜我在车站旁边的角落里睡了一阵子,所以现在毫无困意。看着旁边的人东倒西歪,我觉得自己和人们格格不入。我觉得我脱离了群众,脱离了这纷繁复杂的世界。

他们在白天睡觉,而我却清醒。没有人知道我前半夜是在怎样的环境中睡着的,我也无法猜测,他们每一个人是否在做梦,是否也梦到坠入了万丈深渊。

太阳越升越高,透过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也越来越温暖。空气中那股鞋袜的味道也越来越浓。

就这样历经了六七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熟悉的县城。那一处处林立的高楼,一群群行走的人们。一句句熟悉的乡音。

我终于回到我想回来的地方,可此刻看着这些熟悉的一切,我却感到有些害怕。

所以下车的时候我拉了拉帽檐,尽量的遮住自己这张脸。尽管我心里清楚,偌大的县城不会有认识我的人。但这一切躲避的动作,都已经根植在我的潜意识当中。

我的肚子开始咕咕的叫,可翻了翻口袋,还有不到20块钱。

我打算拿这20块钱打一辆出租车。之所以不做那个,仅需要4块钱就能回到家的大客车,原因有二。

第一,车上大多都是我们村子里的人,他们都认识我。也都亲眼见到了前两次我的衣锦还乡。我担心他们热情的跟我打招呼,我害怕他们问起我的现状。我不想说谎,更不想让他们知道。

第二,前两次回村的时候,一次是坐了出租车,另外一次是冯哥,我们开车回去的。而这次,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坐了大客车,我担心他们看到这几次我回乡交通工具的差别,会联想到我的现状。

我咬了咬牙,并没有拿出点钱去买一块面包,忍着肚子里的饥饿,拦了一辆出租车。

用最后的钱打最后一辆出租车,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车子很快就驶回了家,好在现在天气已经凉了,人们很少在村口闲逛。不过还是有几个熟悉的村民,嘻嘻哈哈的跟我说话。我讨厌他们问长问短的样子,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轻松的表情,告诉他们说回家来待一段时间。

他们伸出大拇指来夸我孝顺,说我在外面赚了大钱,还不忘回来陪爹娘,又跟我讲起东沟的张三和南沟的李四,他们有了钱之后是如何的飞扬跋扈,如何的仰面看人。

有人甚至还问起什么时候把我爸妈先去大城市住楼房,我只能告诉他们说快了快了。一边强颜欢笑,一边加快了脚步。

显然我爸妈并不知道我回来,我推开大门进院的时候,看见我爸的手里正拿着簸箕,一下一下的颠玉米。玉米里的灰尘,随着他的动作飘扬了起来,他眯着眼睛,动作有些笨拙。

几个年幼的孩子背着书包从屋里跑出来,他们是来找我妈补课的。我妈是村里小学的教师,常年的教书工作,让她的右腿落下了风湿的毛病。所以早早的便离休在家。

村子里谁家的孩子有个不会的题,有个难解的作业,都会来找他帮忙指导,时间长了便形成习惯,放学的孩子都会聚到我的家里,让我妈来教作业,她分文不取,我知道这是她的唯一乐趣。

教书是她大半生的事业,她享受的便是付钱在家时候被人需要的感觉。

初中的天特别的短,此刻太阳已经渐渐的偏西。阳光由白天的惨白变成了淡黄色,斜斜的洒在了我的院子里。

其实这应该是一副温暖的美景,可此刻我回头看时,却看到了天边的凄凉。

果然如我的语文老师所说,景色的美丑是随着人的心情改变的。

他们看到我的回来,脸上当然闪出了惊讶。不过很快还是来到我的身边,我爸接过了我手里的兜子,我妈拉着我的胳膊。

他们都是老实巴交的人,从不擅长言谈。我爸直接骑着自行车去村口的小卖部买菜,我妈点着了灶底下的火。

而我却只跟他们说了一句我累了,便一头扎在了炕头上,再一次昏昏沉沉的睡去。

火炕很快就暖和上来,这种暖意瞬间的窜遍了我的全身。我已经很久没有躺在这么舒服的火炕上,半睡半醒之间,我仿佛觉得自己回到了四五岁的童年。

那时候我整天到处的疯跑,夏天到河里去摸鱼,冬天到田间去玩雪。每天回来的时候,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脚下的鞋子里都是水。

我妈便会脱下我的衣服,我嬉笑的光着身子躲在炕头,扯过被子盖在身上。我妈便会拿着我的衣服在灶堂前烘烤。

那是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却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渐渐的离我远去而一去不返。

我多么希望我能回到那样的童年,回到那样简单的日子中去。

可如今我是一个失败者,失败到只能躲在这里,只能像童年那样蜷缩着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