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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了,肚子也饿了,讲了半天的事却越讲越乱,理不出头绪来。正杰老人气得发抖,稀疏的白发在风中哆嗦,牙齿咬得咔嗒咔嗒响,若手里有一把枪,早把思伍崩了,这个监守自盗的狗东西。
思伍却是一脸的委屈,声称他是冒着性命危险去追那个宝,差点给两个矮子兄弟弄死。
事情的真相,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那个宝早给银行掉了包,监守自盗的是银行。按理说,每次去银行查验,应该撕开封条看一下,而不是看一眼盒子,摇一下里头有没有东西,里头是有东西动,但早就不是那个宝了,而是一块雨花石。
这块雨花石谁也没见过,表面粗糙,疙里疙瘩,思诚把它塞到裤兜里。他是一语不发,只一遍又一遍看手机录像。这段五分四十八秒的录像,从花梨木盒子自地底下取出来,到最终被打开,看到雨花石,应该是真实的。录像中两个矮子兄弟的惊愕表情不是装出来的。也就是说,和氏璧早就不在金陵卞氏家族手中了。
思伍说:“不是银行做了手脚,就是二爷做了手脚。”
正杰说:“不要把屎盆子扣到二爷头上。”
思伍不厌其烦,又解释了一遍。
“我从朋友处得知戴氏兄弟可能对银行有动作,所以雇柯兴华跟踪他们。因为手里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件事,所以事先没告诉你们。我的手机里有短信,证明我说的这些话。直到看见这个花梨木盒子,盒子上有我做的记号,才确信戴氏兄弟所盗的是我们的宝。不过万万没有想到,里面竟是一块蹩脚的雨花石。”
“你的那个朋友是谁,叫什么名字?”思诚一面问,一面把思伍的手机还给他。
“我答应过人家,不会把他的名字透露给别人。”
“那个人肯定是甘士榕,你除了跟他走得近,还会跟谁有来往?”正杰说。
“甘士榕的爷爷是跟我打听过我们的宝,但甘士榕本人对此事一无所知。”
“我猜这是甘士榕要这个东西,你要甘士榕给你钱给孙儿做手术,你们搭档做这件事,那两个矮子兄弟,是你们雇来抢银行的。”
“三叔急了恼了不是,说话越发不着边际。”
柯兴华发来短信,说戴氏兄弟已在苏皖边界的水阳镇会合。卞思诚要他继续跟踪这对双胞胎兄弟,只有找到他们,才能证实思伍说没说谎。
“他们是兄弟两个,都年轻力壮,怎么就会乖乖地给你把盒子拿出来?”思诚质疑道。
“我跟他们讲道理,劝他们好自为之。”
“你是怎么讲的?”
“我说谁拿了我们卞家的这个东西,谁就会成为我们卞家人追杀的对象。跑到天涯海角,也会给我们杀掉。假如你们把这个东西拿出来,卞家人会给你们一笔钱,立即从银行打过来。
假如你们对我动坏脑筋,我手里的这个短信,会立刻发到我兄弟的手机上。我出了事,你们也逃不掉。”
思伍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一条待发短信给思诚看。
那条短信讲他在什么地方遇到了什么人出了什么事。
收信人就是卞思诚。
任何一面之词,都有质疑的必要,但问题是东西丢了,上哪去找。
先吃饭,肚子都饿了,三个人走到老街上的一个小馆子里。也没心思喝酒,要了两三样下饭菜,梅干肉什么的,草草吃了算了。
卞思诚打算先把正杰、思伍二位老人送回家,然后独自去安徽追戴氏兄弟。饭和菜都端上来了,这时收到朋友一条微博:
金陵卞氏家族的和氏璧将在上海再次易手。
忙给朋友打电话问消息来源,朋友传来一个女记者的手机号码,女记者的名字叫王嘉怡。
“是王记者吗?”思诚拨通电话问。
“您哪位?”
“我姓卞,叫卞思诚,跟你打听一件事。”
“你是金陵卞氏家族的人?”
“没错。”
“今天下午四点半的时候,我在上海看到了你们卖出的那个东西,很幸运一饱眼福,颜色会变,好看极了。”
“有图片吗?”
“卖主不让我们拍照片。”
“你相信那就是和氏璧?”
“人家不但有你们卞家人提供的家谱证明,还有香港热释光测定报告;这份报告我们已经核实了它的真实性。看明天的《早报》,就会看到我的文章。报社已经给我腾出两个版面,最迟今晚八点钟交稿,再有二十分钟就到交稿时间了,再写三五百字就写完了。”
“你讲的我们,讲的是你跟谁一起去的?”
“我的搭档是一位姓谢的警察。这刻儿他就坐在我旁边,看我写文章,我们在回来的高铁火车上;我在火车上写文章是常事。”
“谢谢啦,打搅了,王记者。”
“卞先生,你们卞家人是什么时候把它卖掉的?”
“抱歉,我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假如卞先生有新消息,请随时跟我联系,我们会给你付报料钱。”
那个谢警察,可能就是以前盯住二爷、致使二爷自裁谢世的谢子维。
最好今晚跟王嘉怡先碰个头,戴氏兄弟有柯兴华盯着呢,明天去水阳镇也无妨。
柯兴华给老婆打了报平安电话,在电话里跟刚会讲话的小毛娃咂了咂嘴,然后朝对面的小青笑了笑,一起吃麻辣烫。这镇上就这家小饭馆有麻辣烫,店主也是四川人,一起讲四川话,还一起喝酒,喝绵竹酒。小青喝酒厉害,四两酒喝到肚子里,就像喝白开水一样没一点儿反应,柯兴华却醉眼蒙眬,说话颠三倒四了。
店主姓申,就叫他老申,叫老申给小青找个老公,小青的老公在外头找野食吃,给小青赶出去了,两个人离了婚。老申说他的弟弟老实厚道,是乡下人,只怕小青姑娘看不上。小青也是乡下人,哪有乡下人看不上乡下人的。
小青也不劝他,随他喝多少,随他往下讲。
柯兴华是聪明人,把事情安排妥当了才喝酒,喝醉了也不会误事。
戴氏兄弟在这里住旅馆,柯兴华在他们的车子上粘了磁性定位器。只要那个丰田车一启动,就有报警声音嘀嘀嘀嘀叫。幸亏昨晚在加油站给它粘了定位器,不然就跟丢了。当时柯兴华装成加油工的样子,跟那个加油工聊天气。戴氏兄弟没想到跟踪他们的柯兴华,会跑到他们前面去,守在加油站等他们。
雇主打来的钱,每一笔都给小青看,两个人二一添作五,平分这些钱。两个人的开销,也是AA制,各付一半,没半点闲话。也是为了省钱,也是因为旅馆不看身份证,也是便于及时行动,两个人住一个房间;讲讲话,看看电视,一会就睡着了。以前好几次都是这样,各睡各的床,相安无事。
老申是热心人,又是四川老乡,在柯兴华的再三催促下,小青给了他电话号码,并表示愿意跟他弟弟联系,没准以后成了弟媳妇呢,就替小青把摔了两跤的柯兴华,扶到旅馆房间里。旅馆也不远,就隔了三两个店铺。
待老申走了,小青给柯兴华抹脸抹身,擦手擦脚,让他好好睡。
小青自己睡不着,洗了澡,吹了冷气,还觉得热。也不敢把冷气打得太低,怕柯兴华感冒。也不觉得累,下午她在车子里睡得死,睡够了,精神了。房间里有电视,就看电视剧。
到了十二点钟,柯兴华醒了,去盥洗间吐了又吐,又撒了一泡尿。小青给他倒了半杯水,给他端过去漱口。她自己一喝酒手上就出汗,喝多少都没事。
小青是穿了睡衣过来的,弯下身子给还在呕吐的柯兴华捶背。
柯兴华把茶杯递给她,伸手揽她的腰,把她的****死死压在自己的胸口上。然后亲她的脸,亲她的嘴,扒开她的睡衣领子亲她的一对结实坚挺的小****。
小青也把舌头伸到他的嘴里,把杯子搁到盥洗台上,伸手往他的下面摸。
当晚两个人在小青的床上睡在一起。
前后折腾了两次,快天亮了才入睡。
定位器传来嘀嘀嘀嘀的报警声音时,两个人还搂在一起打呼呢。
司徒晓林很轻松就捅开了旁边一部车子的车锁,抱起那个保险箱,把它抱到车上去。然后开了这部甲壳虫车子,驶出地下停车场,去修车铺割保险箱。他关了手机,不跟田芸联系,给她一个惊喜不是更好吗?
晚间马路上车子少,开起来爽。不过最好别给警察拦到,因为他没有驾驶证。再说这部车是偷来的,说不定失主已经报案,警察已经启动查车程序。不过司徒的驾车技术还行,修车的哪个不会开车。有红灯就停住,亮了绿灯再走。
心惊胆战地把车子开到修车铺跟前,把卷帘门往上抬,把保险箱抱到里头去。现在才后悔不该偷这个惹眼的甲壳虫车子,赶紧把它开到江边的林荫道上,驶入柳树林中,丢在那里。
眼下的当务之急是,割开那个保险箱,赶紧回修车铺拿气割枪割。
沿江堤走回去,月亮怪好看的,路旁有玫瑰花儿,月圆花好,情深意切。
保险箱的锁头比车子的复杂,十个车子你能打开六个,十个保险箱你一个也打不开,只好拿气割枪割。幸好割钢板是他的拿手活,才半小时不到,就把这个不大的保险箱割开了。
里头果然有一个黄颜色的木盒子,摇一摇里头有东西动,赶紧把它塞到工具包里。这东西叫和什么,怎么也记不起来。
费力把割坏的保险箱抱到仓库里去,拿废铜烂铁遮住它。
用心洗手,用手摸心,怪吓人的。
这种犯法事情,一生只做一回。
搭了末班地铁去莘庄,司徒有钥匙开门,田芸正睡得死沉。
司徒开了灯,摇醒田芸,把那个木盒子拿在手上,一脸的期待。
“几点了?”
“一点半。”
“赶紧睡。”
“东西拿来了。”
“什么东西啊?”
“你要的那个东西。”
田芸睡眼蒙眬,伸出白手臂去拿。
司徒把木盒子放到田芸手里,弯腰吻她的白颈子。
2
周小姐叫周佳琪,英语讲得好,吃饭时跟一个加拿大男人聊得挺热乎。
这女孩皮肤不及田芸的白,但比田芸的细腻滑润。而且性格爽,知道老板要她上床,就跟老板上床,没半点儿犹豫,没半点儿扭捏。很快就开始,很快就结束。她说淮海路有一条背带裙挺好看,房老板说明天带她去淮海路买。
就像吃肯德基一样,吃是吃了,没啥味道。
房老板打算辞了这个女孩,明天给她买了背带裙,请她吃一顿西餐,就辞了她,拜拜算了。反正要去北京一趟,去潘家园看货去,在北京给她打电话,请她走路。现在才明白还是田芸好,田芸自尊自爱,虽然弄到手有难度,但弄起来有意思。明天给田芸也买一条好看的背带裙。
这是在酒店房间里。地下铺了厚厚的地毯,墙上灯光柔和。把田芸弄到这张床上,才算是本事哩。
周佳琪摸他的脸,摸他的秃头,本想再折腾一次,却突然没了兴趣。
周佳琪对宗天佑有好感,觉得这个人有学问,衣服也讲究。
谢天谢地,已经把那个东西还给宗天佑了。
也是他人品好,讲信用,朋友才敢信任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到他手上,连个纸条也不打。做人做生意还是讲信用好。人家相信你,就跟你做生意,你就赚得到钱,有钱弄女人。
你若没有信誉,谁见你都怕,你就赚不到钱,没钱弄女人。
人不能比人,铁没法比钢。宗天佑就是赚大钱的料。自己赚得再多,只是他的一个零头。
自己一个秃子,啥学问也没有,除了讲信誉,说一不二,便一无所长。那个东西的底价是五百万元,鬼知道宗天佑是多少钱弄到手的。
那个热释光检测报告,是自己去拿的。那个英国人叫詹姆斯,给他讲了热释光原理,说这个东西的表面物质,在二千七百零五年前开始有辐射衰减。可能詹姆斯不知道中国有和氏璧,不清楚这东西是稀世之宝;不过可能他是知道的,但严守职业规矩,不说三道四。詹姆斯是专程从香港来上海检测这个东西的,他的知名度在这个领域是全世界数一数二的。
毫无疑问,这就是历朝历代都出现过的和氏璧,这就是害死过秦始皇的和氏璧,不然他不会打哆嗦。出鬼作祟的东西,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宗天佑就是厉害,举重若轻,就把那个盒子塞到一个纸袋里,就把它扔到吃饭包厢的茶几上。也相信他,也不查验,喝了不少酒也不犯晕,临走时记得把纸袋带走,楼下有车子送他回去。到了家里,仍记得打个电话来,给他报平安。在房老板的想象中,夜间带这个东西走高速公路,肯定出车祸,居然一路平安哩。
宗天佑是命大福大,自己没法跟他比。
现在没事了,东西不在这里了,自己能够睡个安稳觉了。
很快就睡着了,一睡着就打呼。
第二天醒来,发觉周小姐不见了,钱包、手机、银行卡、玉佛手、钥匙串都不见了,才明白自己出了事。
那个玉佛手,是十年前拿两千块钱买的,是真正的羊脂玉。它温润致密,油性足,包浆好,玩弄得久了,一直带在身上,特别特别喜欢。有人出两万块钱要买,舍不得卖,出到五万也没卖。没想到这回给这个周小姐偷了去,做了赔本生意,得不偿失,划不来。
王嘉怡打完最后一个字,喝完最后一杯咖啡时,火车还没进站呢。没时间修改了,错别字编辑会改,编辑没看出来值班主编会改。就是错了三两个字,读报的也不在意,还以为你是故意那样写的。
赶忙发出去,刚好八点钟。
谢子维问她能否把这篇文章拷给他。
“当然可以,拿U盘来。也把你的两组和氏璧图片拷给我,以文换图,谁也不吃亏,对不对谢警官?”
小杨已经来过电话,说沈小禾的硬盘已经恢复,但存放图片的扇区已被覆盖,那些章子图片全丢失了。又说马队长暴跳如雷,已经给分局长讲了,非处理他不可。
谢子维问马队长:“请一天公休假不行吗?”
马队长说:“你没请假怎么休公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