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国的将官们静静站在阶陛之下,莲初望着他们,努力地微笑,“大家放心。我这样,不是强撑着,更不是在用忙碌来逃避——而是,我不能放弃这个时机。”
“时机?”众将官面面相觑。
莲初沉静微笑,“各位都是跟着王出生入死过的将领,都是生死相随的兄弟,所以莲初便也不向大家隐瞒了……”
莲初起身,面上漾起英武之色,“大家也都知道,乾达婆王现在已经对净月留下的王位虎视眈眈。纵然他现在手里没有多少人马,但是他的幻术却是无人能敌。纵然一人,只要幻术撒开,便能控制得住千军万马——所以我们绝对不能等闲视之。”
莲初抬起眸子,目光掠过宫门,直上高天,“他现在回了雪山,趁着这段时间,我们必须要做好完全的准备……所以我没时间哭泣和睡眠,我必须要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时机!”
众将官面上都现出了然之色,由衷的钦佩浮上他们的眉宇。
一个女子,一个刚刚手刃了自己的丈夫,一个刚刚在丈夫死后便获知已经怀孕的女子……竟然没有急着辩解,没有大哭着逃避,更没有惊惶到手足无措,反倒镇定地看得清眼前的一切形势,而且能够在纷乱之中做出最冷静、最正确的决定——不愧曾经是冥地国的女王,不愧是当年小小年纪便独力毁了玄天国的那位神奇的公主!
敬佩和信服,再度在一众将官心底涌动而起!
众将官全都施礼,“王后,但听您的调遣!”
众声铿锵里,莲初的发丝在风中轻扬,“好!”
“草原初定,人心最重。王生前,一直在致力去做的事情便是——安定人心。让各个邦国的人们打破心灵的隔阂,让经历了千百年征战的百姓的心得以平静和自由的喘息。而此时,王骤然驾崩的消息恐怕又要将前功尽弃,会将刚刚弥合的伤口再度撕裂——所以大家,请用最大的努力去安抚草原上的民众……”
双泪滑下,莲初努力抑住,“王驾崩的事情,请大家尽量去隐瞒。净月暂时——秘不发丧!”
将官都是一怔,“王后!这样做,既是对王的不敬,同时也恐怕瞒不了多久啊!”
莲初含泪点头,“是……我这样的决定,确实是对净月的不敬……待得将来我黄泉之下见他,再向他请罪吧……只要还能隐瞒,那么便尽量隐瞒——而且这份隐瞒没有必要坚持太久!”
莲初的眸子仿佛望到辽远的地方,“因为——我们会在乾达婆王从雪山归来的途中设伏除掉他!只要除掉他,我们便没必要继续隐瞒净月驾崩的消息……净月便也能,入土为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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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将官闻言不由都是一愣,“王后,现在便要设伏除掉乾达婆王?这么快?”
莲初的眸光带着坚决,“你们担心草率了,是吗?”
莲初静静地微笑,“就连你们都没想到我会这么快下了决定,那么同样地,乾达婆王他自己定然也没有想到!”
“他很可能以为我还需要一段长久的时间来****伤口,自怨自艾,甚至还会有自杀的打算,所以他才能这般悠游自在地放下这里的一切,亲自回到大雪山去向国师汇报——那么他的轻敌就是最好的时机!纵然冒险,却也极有可能一击即中!”
众将官再度彼此对视一眼,面上的神情不由都坚定下来。一齐向莲初施礼,“谨从王后命令!”
莲初静静微笑,“事不宜迟。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天亮,我们一同驰赴雪山!”
众将官都是一怔,“王后您?”
莲初点头,笑若初莲,“是!我要亲自去,我要亲手——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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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宫室静寂。
没有高搭的挽幛,没有明燃的灯烛。为了掩盖净月已死的真相,为了尽量争取时间,莲初吩咐一切都不要显露出悲伤来。
幽静的宫室内,挨着她的寝殿,只有一具巨大的黑色棺木静静地横陈在暗影里,像是沉寂的岁月。
莲初疲惫地走来。
事关机密,除了她自己之外,只有两三个宫女被获准进来,以便给净月燃一盏小小的灯光,指引着他的魂魄,不致迷路……
刚刚的坚强,走进殿门之后尽数瓦解。此时就连走一步,都是宛如铅坠。
莲初一步一沉地缓缓走到净月的棺木之前来。恐惧、紧张,宛如不断伸出藤蔓来的毒藤,紧紧缠绕着她的心。对于明早即将的出征,对于半途设伏除掉乾达婆王一事,虽然当着众将官的面,她极为坚定而自信,其实——她也是忐忑的。
什么样的人才有能力死而又来?什么样的人才有能力让她置身幻术之中根本无法自拔?面对这样的敌手,她哪里敢说自己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休息,而是——净月的鼓励……
跌坐在净月的棺木前,莲初疲惫地趴倒在棺木盖子上。
死亡已经隔开了他们吗?不,她不觉得……即便是这样,她却也似乎能够感受到他的存在……
只要他能在她的身边,她便什么都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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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木前的宫女见状,急忙起身向外退去。
殿内幽暗宁谧,莲初静静地似乎沉入了睡梦。
就在宫女即将退出殿门时,她终究还是忍不住抽泣了一声……
极轻,极淡的一声,却宛若重雷一般惊响在莲初的耳畔!
莲初骤然抬眸,紧紧望住那逆着光的背影,轻轻地问了句,“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