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记忆宛若绞索,旧地重游之时狠狠缠来。那些快乐与痛楚便仿佛绞索的两股绳,紧紧缠结在一起,根本没有办法说得清,究竟那一段记忆是截然的快乐,那一段记忆只有仇恨——它们紧紧地纠结在一起,苦也是甜,快乐也是心痛……
雪狼王咬牙,一拨马头,“你亲手毁了的一切,希望你还有勇气亲眼重新看见!”马蹄得得,直踏石板路,一路清脆,莲初却是满眼的泪水。
真好,真好……
虽然明知,雪狼王这一切作为只是为了恢复他的玄天故国,却也从客观上,帮助她,弥偿了那个痛悔——多少年来,心底一直在纠结,一直在忏悔,逃不掉、解不开,而如今重新见到这一切,虽然还会遗憾死亡隔开的那一切,却——也足够心底安慰。
其实无论是玄天国,还是冥地国;无论是曾经仇恨还是敌对,那些无辜的百姓都有资格活下去,无论是谁都没有权利去毁了别人宁静的生活……当年她带着年少的锐气,带着母亲被掳的仇恨而来,便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便觉得即便毁了云顶之都也不会心软——直到岁月走过,年龄渐长,才知道当年的自己,做得有多错……错到,几乎再没机会弥补;却没想到,竟然拥有这样的一个机会,赎了自己心头的罪……
忍不住扬声,却没有回头,在马蹄嘚嘚清脆的响声里,在漫天碎玉琼花一般的雪雾里,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
不管他是不是能听见,不管他是不是能懂得她此时的心境——却要坦然说出口,说出这份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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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宫城,满城梅花。
雪雾之中的都城,却从来不缺少花朵的芬芳与美丽。静静昂然的一树树红梅,冷艳卓绝,暗香段段,冰肌玉骨,自在清芬。
莲初惊愕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声音止不住地颤抖起来,“这是,谁的房间?”
雪狼王挑眉,“你的。”
莲初回首,紧紧攥住自己的双手,方不至于将自己的颤抖展现在雪狼王面前,“不……我是说,曾经,这里曾经是谁的房间?”
雪狼王微微挑眉,却没回答。
莲初的泪水滑落,“是我娘的,对不对?当年被囚禁在玄天国中,我娘她就是住在这个房间里,对不对?”
一切的一切,仿佛还都带着娘的身影;每一个物件儿上,似乎还都留着丽姬当年的体温……那么熟悉的审美,那么熟悉的气息,一定是娘,是娘的房间!
雪狼王转身,“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重建起来的,所以这个房间还没人住过。”寒凉的话语,却伴着略微紊乱的足音而出。一步一步飒飒踏进雪里,却也踏乱了莲初的心。
直到他的脚步声远去,莲初方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在雪狼王身边呆得久了,便会不自觉地紧张——不,不是恐惧,而是一种,不敢呼吸的紧张……总是心跳,总是面热,总是——不自觉地在乎他的眼光。
是因为是他吗?是因为他可能是净月吗?——是,净月吗?
还是,还是——凝风?
怎么会是,凝风?……
怎么不会是,凝风——同样的面容,却为什么她第一眼看见他,却只当他是净月,却从来没想过他是凝风?
为什么没有将这种可能问出口?——是怕他是凝风,还是怕他——不是凝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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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里,被一种凝视的目光惊醒。
莲初紧张地睁开眼睛。一室幽暗,天空之上无星无月,唯有窗外雪光静静映照进来。那一点珍贵的微茫却又极快地消散在一片阴暗里——只是因为那段微茫照着的那个人,身上穿着与黑夜一样的颜色!
莲初一凛,猛地坐起来,惊问道,“谁?!”
夜色里,一声叹息缓缓漾开,“你希望,我是谁?还是你希望,我不是谁?”
莲初虚弱地放松下来,头上身上都是浓稠的汗,“王……这么晚,你怎么来了?”
夜色里,昂藏的身子站立起来,走到榻边,“这么晚,我为什么就不能来?”
“这次从雪山之中出来,我身边一个女人也没带,除了你……我不来找你,又去找谁?”
莲初一抖,“这样的深夜,王没有必要修炼吧?”
雪狼王无声地一笑。整齐的牙齿在暗夜里露出幽萤的微茫,“谁说,不修炼的时候,就不能碰你?”
身子一个虎跃,轻易纵上床来,将莲初压下。
有风吹来,虚掩的窗棂被吹开。莹莹的雪光扑啦啦冲涌而入,一段段红梅冷香直逸鼻息。莲初微微一怔,第一次——丝毫没有抗拒。
雪狼王似乎也注意到了莲初的柔顺,沙哑地一笑,“怎么?小母狼今晚变作了小绵羊么?”
莲初愣怔在微微的风里、柔曼的暗香之中。心中的柔软,轻易,泛滥成灾。
日间的感激,夜色之中的旖旎,仿佛化作漫天春.色,融开了她身子里所有的寒冰。
雪狼王抑制不住地情动,嗓音沙哑着呢喃,“小绵羊……为什么这么温暖,这么柔软啊……”
莲初微微喘息着,没有抗拒雪狼王微微颤抖的进攻,只是望住窗外吐艳的红梅,柔柔地问,“为什么,你会到我这里来?不是为了修炼,你是为了什么而来?”
雪狼王沙哑地笑,“云顶的冬夜,还是这么冷啊……我便想着,抱着小绵羊在怀里,该是多么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