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初只觉自己痛得无法呼吸。
草原上的风,仿佛一下子全都冲涌过来,她无法抵抗那些奔涌而来的气流,她更无法负荷得起时隔多年才重新正视的感情!
那桀骜的如风的少年,她却一直将他自己一个人丢弃在夜色里,独自神伤,独自绝望地等待……
莲初努力地回眸,努力地望向山腰之上水光盈动的森格措。因为森格措是“狮子湖”,因为“阿萨兰”的名字便是狮子,所以白衣的少年会一直静静地守在湖边……
莲初难过地回望雪狼王,“可是,雪獒他却又怎么会化身为白衣的少年?难道,难道他的身上寄托了,凝风的魂魄?”
雪狼王血色双瞳一闪,“定然是你眼花。我从来没有在那里见到过什么白衣的少年……”
莲初摇头,“可是,怎么可能?我分明看见了他,我还跟他说过许多的话……他教会我湖水不会下沉,他告诉我正视自己心中的存在,他,他一个不大的孩子却启迪了我许多的禅机……他,他怎么可能会不存在!”
莲初难过地望着雪狼王眼中的茫然。心底有流光飞过,莲初忽地惊呼,“对了,还记得上次我从大雪山逃走的事情吗?就是白衣的少年在帮我!”
莲初眸子里闪烁着火花,“大雪山,路途陡峭,防卫森严,王这你都清楚,对不对?如果没有人帮我,我自己一个人根本就逃不出去!就是狮子,狮子带着我走了一条小路,我才能走出雪山去的!”
“所以狮子存在,一直有这样一个白衣少年存在!”
雪狼王也眯住眸子,“难道,上一次帮你逃走的,不是罗勒吗?难道,不是那几个该死的女人与罗勒里应外合才放走你的吗?”
莲初微微一怔——原来那时候还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吗?原来那几个侍妾竟然为了赶走她而不惜联络罗勒,行这通敌之事……
莲初摇头,“不是的!虽然走出大雪山口之后,就发现了罗勒在那里接应——当时我自己也还奇怪,却没时间细说——不过那之前真的不是所谓的她们放走我,而是我去求了狮子,是狮子带我离开的!”
莲初被心中涌动的问号迷惑,“既然你也能够到达森格措,却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见过狮子?”
青天湛湛,阳光凛冽,草原上黄草如浪涌动,雪狼王忽地怒吼,“够了!别在我面前提什么白衣的少年!莲初,看清你的眼前,只有我,只是我!”
说罢策马狂奔,迎面而来的汹涌的风刺进莲初的眼底,满是酸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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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阳门!
云顶之都!
当望见雪雾飘摇之中的高大城门,望见那座神秘的、一直掩身在雪雾之中的都城,莲初整个心都在狂跳!
多少记忆重来,多少旧事重又鲜活起来。
朱红的宫墙上,那一对绝世的少年似乎又凝立在风雪之间,一任碎玉一般的雪花落满他们的周身,他们却一直只将目光投射到远方,投射到茫茫草原之上。仿佛,他们的心一直都在那里,仿佛他们的心里从来只有天下……
却,当宫墙之下,迤逦行来一队乐姬,其中一个红衣的身影挑眸望向他们——从此命运的转轮便发生了偏移,一切的一切,都已改变……
莲初忍不住,颤抖地落下泪来。她没想到雪狼王带着她离开大雪山,竟然是径直来到了这一座她以为已经荒废了的玄天国都城。
却被眼前的一切惊住。
那里还是什么荒废的都城,哪里有想象之中的残垣断壁——视线穿越城门,街衢纵横、楼舍俨然,城中的居民一如既往地过着宁和的日子;城中远处的王宫,朱红漆彩,在翩跹的雪雾之中,绽放着灼灼的金光!
一切,仿佛都是一个梦境;一切,仿佛从未曾改变!
莲初猛地回望雪狼王,微微颤抖着问,“这一切,又是,怎么回事?”
雪狼王静静望着眼前的云顶之都,血色的双瞳里缓缓漾过一丝微笑,“这样,不好吗?”
莲初惊愕地问,“那你是,怎么做到的?明明当年,云顶全都毁了……”
雪狼王身在雪雾之间,忽地缓缓微笑,“这五年,不,已经是六年。这六年来,我一直在慢慢地运作这件事。曾经毁坏的,可以重建;失散离索的,可以重新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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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初心底狠狠一疼!
曾经毁坏的,可以重建。失散离索的,可以重新聚首——那么被死亡隔开的人呢?又如何能够,重见?
难过。莲初深深垂下头,“对不起,当年是我亲手,毁了这一切……”
雪狼王在背后,深深地凝望着莲初。却再没说话。
有澹澹的风悠然而来,漫天的雪花旋舞成玉色的蝶。他无法忘记,那一年的雪雾倾城里,他本是望着辽远的高天,却不知为何,视线轻轻飘落,落下朱红宫墙,落在一个嫣红的身影上。
天地苍茫,那一刻倏然变作虚无;雪色的天地里,仿佛从那一刻起只跳动着一朵小小的红色火焰。别不开目光,移不开心神,只是呆呆地望着她向前走去,呆呆地望着一行细碎的脚印留在她背后的雪地上。
身畔的声音缓缓而来,“不觉得她,像极了一个人吗?纵然面貌可以虚饰,纵然身份可以更改,可是一个人走路的姿势却是,与生俱来……”
像一个人啊……父王日日用尽酷刑折磨,却在无人的深夜里独独望着那一幅画像之中的人,难过地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