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究竟有多疲惫?
莲初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哭泣,一直在心痛。纵然被他一次次地爱着,纵然被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纵然——被他叹息着带回他的寝帐,她却也一直在哭泣着。
却似乎已经不是清醒,而是沉进了睡梦。却即便是在梦里,却也一直在流泪。
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刚刚失去母亲的时候。夜夜在梦里哭泣,睡梦之中仍旧无法释怀,活着却似乎心魂已经死去,每一次呼吸仿佛都会带出眼泪。
只是因为——第一次勇敢地去正视凝风的感情,正视凝风在她心中的地位。
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恨他的。因为他毁了她,因为他一直与她针锋相对,因为他一直桀骜地仿佛天上高飞的鹰不肯停留,因为他一直像是变幻莫测的风、纵然她也无法掌握……
所以一直漠视他对她的感情,所以一直当做不知道他的爱。所以在净月也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后,理所当然地推开凝风,理所当然地将净月挡在她的面前……
不敢正面他对她的情,不敢接受他一丝一毫的爱。只是因为他是烈火,她怕被他燃尽;只是因为他是狂风,她怕他不过只是片时的停留……
而现在,当失去了凝风,当再也找不到他的时候,她才第一次真正地面对着自己的内心,第一次承认,她自己其实早已经知道了他的爱,去一直在闪躲,一直在逃避……
万帐灯火之中,辽远夜空之下,发丝半长的少年,忧伤地站在灯火阑珊之中,玄黑的眸子孤寂地望着她,望着她……
“凝风,凝风”,半梦半醒之间,她一直在呼唤着他。如果这个世上她还有亏欠的人,那么第一个,便是那——如风如火的桀骜少年啊……
却,似乎一直都有一个怀抱环绕着她,给她温暖,给她支撑,给她陪伴……
就像娘那时在梦里所说,“傻孩子,你不会孤单。娘总不会陪你一生一世;娘走了,却仍然会有人,陪伴在你的身旁……”风漫漫,天苍苍,梦中的莲初蓦然回首,身畔不远处,天地飘摇的风里、满眼晃曳的草原上,正有一个玄衣的少年迎风而立,双手抱臂,目光莹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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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却也原来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雪山之间金色的阳光宛如利刃一般直刺进来,凛冽地劈开黑暗,照亮莲初的眸子。所有的睡意都不得不散去,昨夜梦里的一点柔情也尽数不见。
环视四周。的确,身在雪狼王的大帐里,却没有所谓温暖的怀抱,更连一铺床榻都没有,她只是像只狗一样蜷缩在帐门口,身.下只有一张潦草的皮子。
不想,却仍忍不住望向床榻之中。绯红纱帐低垂,纯黑的毛皮之上,赤着身子的雪狼王酣梦正熟。他的怀里拥着身子娇小的梅朵,梅朵的面上还浮现着一抹甜蜜的红晕。
原来昨夜种种不过都是一场梦,她的噩梦仍将持续。
莲初忍着身上的疼痛爬起身来。雪山峡谷,所有的雪狼族人还都没有起身。贪恋着难得的清净,她独自一人向前走着。直到听见波声粼粼,她才讶然发现自己竟然又走到了森格措!
同样的天地雪山,同样的碧波粼粼,却是今晨种种,早已找不见了昨夜的神秘朦胧。
莲初却静静一笑。虽然现实还是一如森格措的水一般寒冷,但是她却知道,昨夜雪狼王待她,已经不仅仅是修炼,而是有了温情和——欢.爱。
只要还有希望,只要还有哪怕一星一线的光明,她也会支撑下去,她也会用尽努力去唤醒他。
已经错过太多,已经悔过太多,她如今只想勇敢地抓住手中能够握紧的一切,再不让它轻易地,随风飘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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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自己盯着湖水乐什么呢?”一声清澈嗓音隔着湖水飘来,直直吹散莲初心头的迷障。
莲初抬眸一笑,“狮子,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方才来的时候,分明没看见你!”
白衣少年摊手,“你的心里没有我,你的眼睛当然就看不见我咯!”
莲初被说得一怔。
白衣少年大笑,扬手指着雪山之上一棵独独屹立的雪杉,“看,就像那棵树!它已经在那里屹立了千百年,它一直都在那里,可是却因为你从来都没想过要向那个方向仰头看一眼,所以你就一直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莲初眯起眼睛。果然啊,那么高耸入云的雪山之上,她以为定然已经是寸草不生,的确想不到在那山峰与天际交接的地方,竟然站着一棵高大的雪杉!
白衣少年微笑,闲闲地从草地上拾起一根草棍儿笑眯眯地一指,“你心中的事,岂不也是如此?”
莲初心中狠狠一荡!
凝风的感情,凝风的存在,其实也直如这雪山之上的杉树,一直都在那里,一直都未曾改变,一直都——迎风卧雪地桀骜着,只是她却从来都是视而不见……
疼痛,漫延而来。
自己此时想来都是那般的疼痛,换做是当年的凝风,那样明明就在身畔凝视着她,可是她却永远远在天边……那一份孤寂,那一份绝望,又该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莲初的泪,热热地滑下,却被雪山之上的风彻底吹冷。
白衣少年摇头叹息,忽地微笑,“告诉你一个答案吧!”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森格措吗?‘森格’的意思就是狮子,而‘措’就是湖啊!森格措就是狮子湖,而我一直都在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