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空苍翠,雪山峭立,一望无垠的莽莽草原风涛奔涌,漫天漫地的金色阳光直如金帐。
杳远的圣湖,将澄澈的波光折射入天际的流云,粼粼光转,仿佛转经筒不懈的祈颂。
这样的澄净天地,却有空茫的梵歌无依飘起,袅袅萦回在高耸入云的雪山之巅,徘徊在——这一片悲伤过却也快乐过的人间大地之上。
久久不散,久久,不愿离去。
便仿佛离生的灵魂,纵然明知道会升入天堂,却依然舍不下红尘的留恋,一径俯仰飘荡,一径——徘徊流连……
舍不下,舍不下啊……
纵然早知道,这件事,这积压了千百年的恩怨,终究需要一个生命作为牺牲,需要一抔热血来做未来的祭奠,所以死,已经早已经预测到,更不畏赴死——只是,却因为了她的不经意的闯入,因为她红裙翩跹着出现在了眼前,而,改变……
忽然不愿赴死,忽然,不舍离去。
宁愿背叛上天。宁愿,离弃神明……
心爱的姑娘,你可知道,我在人间最后的,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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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天之上,羽色纯白的鹫鹰拍翅掠过。浩淼天地,凛凛都是它们清声的长啸。
雪山之巅的天葬台上,人们仰头注视着天际盘旋着的纯白鹫鹰,纷纷跪倒,顶礼膜拜。
天葬,以鹫鹰为上天的使者,由它们引导死者的生灵升入天堂;而白色羽毛的鹫鹰就更是神圣至极!
传说,只有当年第一位射杀了魔王、统一了草原的人间帝王死后,才在这天葬台上见到纯白的鹫鹰来引导他的灵魂升天——而今日,在这双生兄弟的天葬之仪上,竟然见到了只在传说中才出现过的纯白鹫鹰!
所以,在草原人的心里,纯白的鹫鹰乃是神的使者,甚至是神的化身。经由它们带走的灵魂,定然都是至纯至善、汇集天地钟灵毓秀的……
人们对纯白鹫鹰的尊敬和崇拜,很快便转移到了眼前正在被活活天葬着的一对少年的身上。
果然是无上的风月,果真是天地的钟爱……为了它们,数百年没有现身过的纯白鹫鹰再度现身,只是为了迎接他们兄弟二人,只是为了引导他们走向,升天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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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顷风涛里,忽然在遥远的天际奔来一匹浅金色的汗血宝马。
马汗如血,汗流浃背,胭脂色披满了浅金色的皮毛,却犹被乘骑者所不满!
那匍匐在马背之上的红衣人,已经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火,而是一滴血!
那人一边发疯了样地纵马狂奔,一面大哭着,“快,快!一定要赶在他们前面,一定要——救下他们!”
“不能让他们死,不能啊!都怪我,都怪我……”
马上之人,正是莲初。
在她一人一马后方,罗勒的黄骠马紧紧跟随。可是却终究比不上莲初的疯狂,没有办法追上莲初!
莲初握住马缰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锦囊。那是净月留给她的,嘱咐她在到达了北部边关的时候再看。
多亏她半途因为思念而打开了锦囊,否则,她将犯下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大罪!
锦囊里,净月一直戴在腕上的千年恋子手珠硌着她的掌心。那圆滑的珠子,原来在拼命的疯狂时刻,也会硌得人生疼啊!
一看见那手珠,莲初便已经发觉了不妙;待得再看过了净月的留书,她便疯了一样地放弃了一切打马回到妙香城!
却终究,晚了一步!
他们已经被押上天葬台,而且已经押走了两个多时辰!
两个多时辰——一条生命断送在天葬台上,哪里用得上两个半时辰!
莲初疯了样地紧催马缰!
远远的雪山顶上,有大蓬的鹫鹰盘旋飞翔。那是被血肉的供养吸引而来,那是被离生的灵魂吸引而来!
也就是说,天葬已经开始!鲜活的生命,即将消逝!
莲初哭嚎着,“不要!不要!”她向着漫天的鹫鹰怒吼,“不要带走他们,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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攀上山巅,一切却都已经静寂了下来。
半空之上,羽色纯白的鹫鹰们已经振翅而去,高高飞上九霄云天,飞向——金轮光转的艳阳光晕里。
空余下,振翅之声在山谷之间幽幽回荡;空余下,空渺的梵歌不知在哪里传来,不只是被谁,一直在静静吟唱……
雪峰银装素裹,天际澄澈碧蓝,极致的光晕里,莲初只觉头一阵刺骨的疼,眼前瞬间什么都看不见了……
只是似乎,有片片飞花飘过。一瓣瓣,一缕缕,清风扬溢,翩跹柔舞。
那般纯净。
那般轻灵。
那般曼妙而美丽。
却也那般,悲伤而留恋……
莲初喉头一热,“哇”地一声,一口鲜血喷出!
奔过去,一把拎住那浑身血色的天葬师的衣襟,“那一对双生少年呢?他们,他们在哪里?!”
天葬师一愣,随即明了,指向身畔雪地之上两滩嫣红的血迹:“白衣的,刚刚就在这里;黑衣的,在那边。”
莲初颤抖起来。
天葬师慈祥微笑,“能够被活着天葬,能够活着被纯白的鹫鹰分食,这,定然都是因为他们身负慧根啊……公主你别难过。这是他们的造化,多少人千百年都修不来的造化。”
莲初的泪刷地滑下,“你是说,他们已经,已经……”
天葬师点头,“他们的血肉、脑、骨髓,全都被纯白的鹫鹰吃到一点都不剩。纯净而去,纤尘不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