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上爱情
别用你的个性挑战我的脾气
白小翠总用腰间那一条诱惑我。我不是柳下惠,她白皙细腻的腰裸露在我眼前,讲台上老师讲的什么巨阵极限三角函数立体几何都成了一锅粥。我的成绩每况愈下。我终于忍无可忍,揭竿而起。
“我说白小翠同志,你用不用哥们给你捐点款啊!”
“啊?”她眨着发电量可以和秦山核电站妣美的眼睛嗖嗖嗖地电我。我赶紧垂下我的小单眼皮,不与对手做无谓的火力交锋是我一贯的风格。
“你的衣服怎么都不够长啊?都那样!”我照腰间比画了一下,希望以此引起白小翠的羞耻心,让她能够自觉地知错就改,我也好发愤图强。
“嘁,还以为你说什么呢?老土吧,你!露脐衫你还没见过呢?还把自己比做小眼睛发电场的佟大维呢,你这才看几个频道。”
瞧这丫头还成了精了,哎,我这暴脾气。举起拳头,碰上白小翠眼里的飞刀,不觉得改变了方向,挠了挠头,“君子不与小女子纠缠。”
没办法,谁让我前面就坐着一个这样妖娆的女子呢!她成天眨着一双电眼,冲谁都发电。身边的男生换的速度比用遥控器播的还快。男人们苍蝇一样围在她的周围,她被我那群不争气的同胞惯坏了。
“我跟你说,白小翠同志,你还真别用你的个性挑战我的脾气,哪一天我学那陈胜吴广揭竿而起,你还真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尽管放马过来,我要是惧你,我就不叫白小翠。”这丫头的电眼直放光,我晕菜了。
球形也是身材
唉,话说得是狠,可是我还真拿这丫头没办法,那一条肉不怕风寒,不怕暴晒,也不怕色狼们的目光,依然在我眼前晃啊晃的。无数次我想告诉白小翠,自从坐在她身后,我对肥肉都没兴趣了。
那天趁那疯丫头口里吃着果冻开心,我把这番话说了出来。本以为她会没了吃零食的心情,谁知人家倒好,冲我嫣然一笑:“知道加菲猫的名言不:球形也是身材啊!”
我一下子趴在桌子上,我对这丫头只说了句话:I服了YOU!
“喂,我说卖鱼的那位筒子,我好歹也是无公害女生,你瞅瞅你长得那叫一个惊险,说你是元谋人吧,有点儿委屈你。但说你是山顶洞人,绝对不亏待你!”打击完我,小丫头又撕开了一袋果冻。
“郑重警告你,我叫麦煜,不叫卖鱼,没文化!”
“谁叫你叫我翠花的?”看来斗嘴,我是没辙了。那么武力征服呢?我刚刚握紧拳头,就看见N个男生眼睛瞪得铜铃大,就等我出手,他们好英雄救美呢!我可不能给这帮重色轻友的家伙创造机会。
回到宿舍我一个劲儿地照镜子,我哪长得惊险啊,这不鼻子是鼻子,嘴是嘴吗,就是脸上长着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青春痘,也只能证明俺还年轻吧。
真是的,干吗在意她说什么嘛。在林凌心里,我可是一等一的大帅哥。
还是俺家林凌好,温柔又可爱,从不大声说话。尤其是她小鹿一样略带惊惶的眼睛,才是真正的公主该有的神情。
护花使者空缺
与林凌在晚风习习的校园里散步,偏偏就冤家路窄,遇上了白小翠。“翠花,护花使者呢?”
她抬头,眼睛居然又红又肿,瞪了我一眼,转身离开。那晚林凌说的话我一句也没记住,只记住了翠花那狠狠的眼神。
林凌说:“麦煜,你有些心不在焉的。是白小翠惹你了吗?”我心烦意乱地摇摇头,林凌总是问这种没大脑的问题,她的脑袋长着是干什么的,不会想问题吗?
送林凌回宿舍,我站在女生宿舍楼下徘徊了好久。
回到寝室,大家都略略有些兴奋地说:翠花被高年级的学长给甩了。那家伙我见过,油头粉面,常常以帅哥胡兵自居,简直不要脸。追翠花时,动不动就把我爱你挂嘴边上。弄得我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又一地。
偏偏那丫头笨得要死,对他无比崇拜的样子。总是带着他在我面前晃啊晃,扮演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十八相送。恨得我牙根直痒。
第二天见着她时,她仍是蔫蔫的。“行了,早散早好,谁叫你是蛋白质来着!”我这样说小翠,她居然叹了口气,回了句:“你懂什么?”那口气很有些怨女的味道。那一瞬我差点晕倒,这是那个张牙舞爪的白小翠吗?
缺了护花使者的白小翠让很多男生蠢蠢欲动。这年头,喜欢野蛮丫头的人还真多。大概是从小娇生惯养,有受虐倾向。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管不住这舌头。这话那天我一不小心又突噜出去了。
白小翠盯了我的眼睛足足有一分钟,眼泪一点点从眼眶里淌了出来。“臭卖鱼的,你欺人太甚了!”说完趴到桌子上大声地哭了起来。
教室里一下子变得很静。我恨不得扇自己的嘴巴子。林凌过来轻声问:“翠花,谁惹你了?”白小翠站起来,跑了出去。林凌似笑非笑,我突然发现林凌并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单纯。
我闲得长了蘑菇
圣诞节前,我与林凌分手了。她问我分手理由时,我支吾了半天说:“你是个太单纯的女孩子,我配不上你!”林凌冷冷地笑了几声说:“麦煜,你骗谁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呀,你是喜新厌旧喜欢上白小翠了!”
我吃了一惊,抬头瞅着林凌:“我怎么会喜欢她!”说完这话心里却像开了扇窗一样明亮,我知道我这些日子以来为什么会食不甘味,寝不安眠了。事实上,我是真的喜欢上了白小翠。
与林凌分手,生活轻松了起来。可也很闲,晚上没人缠着我陪她去散步了。一个人走在甬路上,看到校园里双双对对,会很想白小翠。掏出手机发短信:翠花,干吗呢?我闲得长了蘑菇。
手机像是睡着了,想它响时,它比长夜还静。我甚至怀疑耳朵出了毛病,不断地看屏幕,这丫头真过分,居然不理我。
那一晚星星很亮,一颗一颗地写满了我对翠花的思念。明天,明天无论怎么样被奚落,我也要把喜欢她的话告诉她。一定。
早晨我站在甬路边等白小翠路过,我不介意当马路求婚者。往事一幕幕闪现在我的眼前,我的心里充满了欢乐。
白小翠穿着打着碎花补丁的牛仔裤、白色衬衫神清气爽地走了过来。我大步迎上去,慢着,她身边怎么还有个人啊。我的心忽悠了一下。
“这是我男朋友罗荣立,这是我的后座卖鱼的。”我的心拨凉拨凉的,人石像般立在那儿。翠花,你够狠的呀!
整整一天我都神情恍惚。临放学时,我发现,小翠的上衣居然长了,腰间那一条肉再不露出来了。原来爱情的威力这么大。
翠花,上爱情
寒假回来,我安安静静地读书,立志要做个好学生。我与白小翠的斗嘴时代彻底宣告结束。我知道,是以我的失败为结局的。我很刻意地躲着她。可是我知道,我一直是爱她的。
小翠也安静了好多,她在为他改变吗?我的心隐隐地有些疼。
一个人从图书馆出来,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勾肩搭背地刺激我。我眼睛一瞟,不由得愣住了,是那个罗荣立,那女孩子不是白小翠!
我一步蹿上去:“你这个吃着碗里奔着锅里的家伙,你这个花心大萝卜!”我的功夫也曾南山打过壁虎,北海踢过虾米,可是那家伙也真不是吃素的,一只手就把我抡圆了的胳膊抓住了。
“我知道你是卖鱼的。你误会了,我不是白小翠的男朋友,我只是她老乡。上回是帮她演戏的。”
“什么?”我没挨揍,可是怎么感觉眼冒金星呢?
“傻瓜,白小翠一直喜欢你,可是你……你自己去问她吧!”
我跑到白小翠身边时,上气不接下气。她使劲地帮我敲着背,敲着敲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这个笨蛋,你这个死东西。你知道猪八戒他二姨怎么死的吗?”我才不管猪八戒他二姨的事呢。先问问小翠爱不爱我才是真的。
“那个破罗说……说你喜欢我!”
小翠的脸红了,这野蛮丫头居然会脸红,而且她脸红起来真好看啊!我傻呆呆地笑。
“我根本就没和学长谈恋爱,那都是试探你的。可是你却一直与林凌……我以为我没机会了,我不知道你与林凌分手了,又找了老乡演戏,总是阴差阳错!”听这死丫头如此表白,我的心里开了一朵花,不,是无数朵花。
“翠花,你咋不早说呢?差点害得我得了相思病。对了,猪八戒他二姨咋死的?”
小翠偷偷趴我耳边说:“和你一样,笨死的。”
我一把抱住白小翠:“翠花,上爱情。”
感情最炽烈的是飞蛾,感情最淡漠的是蜻蜓。因为飞蛾扑火,蜻蜓点水。如果真是徒手,什么都不顾及,此去华山一条路,倒或者幸福了。
徒 手
心里有个堰塞湖,那口还是不要决堤的好
每两周,蒋珂然会坐地铁穿过整个城市,再走一段山路,去看母亲。
杨以安主动要求陪蒋珂然去,他的理由是珂然手里的水果食物袋太沉了,他可以当搬运工。
蒋珂然轻轻一笑,像开了一朵栀子花,清淡却又拒人千里之外。她说:谢谢。杨以安便把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迈出去的脚和绽放的笑脸也随之收了回来。
再一次,仍旧是自告奋勇,仍旧被拒绝,相同的戏码,相同的结果。
俞可看不惯,杨以安好歹也是一个小开,公司里的女孩们眼绿着呢。俞可跟杨以安熟络得称兄道地,她说:你们男人啊,就是不玩刀枪单玩剑。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就那么滋润?
杨以安呵呵笑两声,他说:她心里有个堰塞湖,不相干的人进去,扑通一声就沉底了。杨以安是想做涓涓细流的,流到她的心里。
俞可便也跟着叹气。男女这事还真是这样,你跑,他追。你追,他跑。
蒋珂然也并非全然拒绝杨以安,比如邀她吃个饭,她还是会去的。
两个人在小小的卡座里,头抵头吃一点东西,平添了一点亲密。聊的话也是有限,不过是电视上、网络上看来的东西。公司里的是是非非蒋珂然是不说的。
有一次,杨以安说到自己家,说到父母,他说,我13岁时,我父亲走掉的。那几年,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有人来家里要账,我妈哭着给人家跪下,让他们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还好,我妈是个有志气的女人,从一台缝纫机把事业做到现在……我特别恨我爸,我宁愿他在,我们一起过苦日子……
珂然笑了,挟了铁板蛏子给杨以安,她说:有个可以恨的人也是幸福。他或者也是不得已。
杨以安挑了眉,鼓起勇气说:珂然,你让我照顾你吧!
手心里不是没有汗的。
珂然的脸抹出一缕笑,继续吃铁板蛏子:没想到这个这么好吃。话题岔开去,再没转回来。
杨以安的心里似舒了一口气,又像是叹了一口气。
车子开到路口被红灯拦住,珂然说:心里有个堰塞湖,那口还是不要决堤的好。
绿灯亮了,杨以安的车子疯了一样开出去。
证明感情总是善良,残忍的是人会成长
这是个什么世界呢?谁有耐心等谁三年五载呢!痴心男儿非你不娶的人只存活在偶像剧里。所以,当老妈一再对俞可表现出极大的好感时,杨以安投降了。俞可真的没什么不好,至少跟杨以安门当户对,有了钱的老妈极在意这个。
牵着俞可的手进进出出,也并没有觉得有多么的过不去。只是,偶尔见到蒋珂然,会愣一会神,如此而已。只是,再不能约她出去吃顿饭,如此而已。
称兄道地时,俞可是敞亮的,说话直来直去。做了女友,心便缩水成了蜗剧,能容下谁呢?蒋珂然成了眼中钉、肉中刺,表面上好好的,暗地里仗着准老板娘的身份欺人也肯定有的。
杨以安可以想到,但是,心里有意无意地没有去管。然后有一天,他突然想到好像好些天没见到蒋珂然了,问了去,人家说:辞职了,走了快十天了。
那天杨以安跟俞可发了脾气。当然不是为蒋珂然,而是为不相干的小事,俞可瞪圆了眼睛,不知深浅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找我茬儿,不就是她走了吗?不走留在这干嘛?睡着一个,看着一个?
杨以安的巴掌带着风呼啸着落到俞可的脸上。俞可的咒骂声与拳头一起袭击了杨以安。杨以安觉得自己的世界的某一个角塌了下去,他听到自己清晰地说:别闹,再闹,咱俩就分手。
俞可住了手,哭声却撕云裂帛地响起。杨以安抓起钥匙冲出去。
车子在路上漫无边际地开着。开出城,路上空旷起来,前面有辆公车慢悠悠地开着。到某一处,停下,吐出几个人,继续向前。
杨以安把车子开近,那几个被公车吐到路上的几个人里,竟然有一个是蒋珂然。
摇下车窗,蒋珂然也愣了一下。他问:今天是周末吗?
蒋珂然笑了:对我来说,现在天天是周末。
到了山脚,杨以安把车停下,然后接过蒋珂然手里的东西,难得的是她竟然没拒绝。
石路很窄,长了青苔也有些滑。有些地方,杨以安便回头拉蒋珂然一下。她问:你们还好吧?
谁们?杨以安明知故问。他想:女人都是这样的,没有别人,她便端着。有了别人,她肯定是后悔了。
蒋珂然便不再说。倒是杨以安停了下来,他说:珂然,你心里有别人吗?
她没有回答,快步走上去,很大的庭院上赫然写着某某地精神病院的字样。
忘了天很透明,忘了风很无情
下山时,蒋珂然情绪低落。杨以安拉她的手让她小心些,她下了台阶,手却没松开。
送蒋珂然回去的路并不好走。蒋珂然家还住在老城区,到处画着硕大的“拆”字。蒋珂然家的房子在一片看起来一脚能踹倒的房子中间。
到门口,有探头探脑的孩子跑过来看车。蒋珂然说:还早,进来坐会吧!
屋子里倒很干净整洁,甚至有着某种好闻的味道。是淡淡地甜味。是了,珂然端上来一杯桂花茶,那淡淡的香味便是那茶的味道。茶里调了蜂蜜,杨以安喝了一口,很是清口。
他冲珂然笑了一下,珂然说:在这吃晚饭吧,我包两碗馄饨,很快就好。
她在小房间里忙了起来。杨以安闲着无事,四处看看。竟然看到一张桌子的玻璃板下压着好几张他和她的照片,有的是大合影里剪下来的,有的是用手机拍了洗出来的,不是很清楚。
他的心颤了一下,走到她后面,抱住她的腰,脸贴到她的背上:喜欢我为什么对我那样?
她转过身来,唇热辣辣地贴上来。
窗外夕阳醉意沉沉地落下去,整个房间有种奇异的光亮。是亮的,却又是昏暗的。两个人都做了开拓者。浓稠的爱与情欲难分难解。
杨以安胡乱地说着:狠心的丫头,你知道我喜欢你!
他吻到她的眼泪。楚楚动人也楚楚可怜的眼泪!她是灰姑娘,而自己是王子,她悄悄地暗恋着他,却又不敢表达……
这种思想让他男性荷尔蒙激增,征服是最有快感的,比爱更有快感。
他心满意足地躺在她的身边,他问:你爱我吗?是问句,却语气肯定。
珂然把身体紧紧地靠在他身旁,说:爱,别离开我。杨以安自己倒是一惊:自己跟俞可已经定了结婚的日子,就在一周后。如果不是吵了架出来,如果不是从前悄悄跟随着珂然走了无数次这条路,如果不是遇到她……
他用什么来对她负责呢?金钱吗?他不甘愿。
她说:以安,我不是不爱你。只是,我除了一个有精神病的妈,我两手空空。我从前有个幸福的家,我跟爸妈每到中秋都会采桂花,做桂花糕,晒桂花茶。后来我妈爱上了另一个男人,很疯狂的。死活跟我爸离婚,我爸是个死心眼,一时没想开喝了药……我妈跟了那人,那人是有家的,没出半年,据说是生意失败,逃去了美国!我妈便疯了,她总跟我说:男人都是想娶好女人回家的,没有人愿意娶抛夫弃女的女人……以安,遇到你,喜欢你,我就一直在提醒着自己,要端庄自重。我两手空空,只有让你爱上这唯一的机会。果然,你对我好,这很让我手足无措,我以为可以再端端,其实是没自信……我害怕你离开,便不敢开始……直到你跟了俞可……
杨以安吻掉珂然脸上的泪水,说:真是傻丫头。
屋子里的光线彻底暗了下去,屋外有人喊:谁家败类孩子,那车划了是要赔的。
杨以安光着脚跳起来。
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 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
那之后的许多天,杨以安都有些恍惚。他闭上眼睛就能想见自己跟珂然缠绵的情景。像是中了罂粟的毒,魂不守舍。
俞可懒得理他,去试婚纱,派喜帖,直到两个人恩爱的婚纱照片摆在了新房里,杨以安才醒过来。自己就要结婚了。
他没有再去找蒋珂然。
这么多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他的心早已是老账房手下的算盘,不出声,却账目清晰。他纵然愿意承担珂然母女的生活,却担忧着精神病这回事。杨以安的一个朋友,母亲是精神病,他好好的,突然受了一点刺激,居然也得了忧郁症。那时,杨以安的朋友私下里都说,这是有基因的。
他不确定自己这辈子就爱蒋珂然这一个人,如果将来自己真的变了心,珂然有个好歹,他又不是个冷酷到底的人,他会背负一辈子的不安……
杨以安换掉了原来的手机号。事实上,没换也没关系。蒋珂然一次都没打来。
如期举行了婚礼,接受着众人的祝福。杨以安是有些心里不安的,怕蒋珂然突然出现在哪个门口,大哭大闹。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像一湖平静的水,连个微澜都没有。
新婚夜,杨以安对俞可求欢的暗示假装无知觉,好在,那天他真的喝了酒,有借口。
天将亮时,杨以安醒了过来,想到珂然,心很疼。起身站在床前,小区里静悄悄的。他记得珂然说那片老城区很吓人,因为拆迁,很多人家都搬走了,便有些流氓来敲门敲窗。
杨以安的车子开到那片旧城区时,突然迷失了方向,房子都是一样的旧,街道都是一样的窄,哪家是哪家呢?
把车子停在似是而非的一个路口,有人出来上公共厕所,有人出来买早点,路过杨以安的车边时,都往里看一眼。
直到日上三竿也未见珂然。倒是俞可的电话追了进来,她说:以安,你快回来,你爸回来了。
果真是老爸回来了,老爸有些衣锦还乡的意思。这些年混得不错,正跟老妈执手相看泪眼。俞可偷偷说:昨晚回来的,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好着呢!
杨以安神情淡然,爱理不理的。老妈过来敲打:他在国外不容易,难得的是……他还没家,想着咱娘俩!
女人总是好哄的。杨以安也无可无不可,反正他回来,自己多个有钱的爸也不是坏事。
没两天,老爸让杨以安开车送他去个地方。
去的路上,老爸说:以安,我看你跟俞可感情很好,爸这辈子做了很多荒唐事,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
车子在山脚下停下,老爸指了指山上说:我去看个老朋友。
杨以安的心一忽悠。
果然,老爸对着主治医说了一个名字。那个名字杨以安在珂然母亲的病床上看得清清楚楚。
她不在了,她被她女儿接走了……
杨以安的车子再次停到老城区时,那里已经变成了新工地。
城市变化得太快了,杨以安再找不到那个叫蒋珂然的女子。
感情最炽烈的是飞蛾,感情最淡漠的是蜻蜓。因为飞蛾扑火,蜻蜓点水。当初,她赤手空拳把自己的端庄当成唯一的筹码等待他的爱情时,他没能给她。她飞蛾扑火一样把自己给了他,或者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已经做了爱情的殉葬品。
俞可怀孕了,在家里老佛爷一样动不动就发脾气。杨以安总是喝得醉醺醺的,他不知道要怪谁,弄丢爱情的不是他自己吗?不是他的身家吗?
如果真是徒手,什么都不顾及,此去华山一条路,倒或者幸福了。
她开始想念北方的饭菜,咸、油、辣,每种滋味都做得足足的,争先恐后一般涌到味蕾上,涌进胃里,吃后让人有极强的满足感。可是苏州的东西,都是淡淡的,有些甜味,若有似无。这就像是卢卢和曹可非的爱情。有吗?没有吗?有吗?
为你掂来陌上花开
森女的大时代小生活
有人形容,长假就像破开的一百块,一混就花没了。这句话对卢卢不成立。长假就是卢卢的一张张百元大钞。卢卢拿着小旗子穿街过巷,脚走得生疼,嗓子喊得哑,但心里是快乐的。每年的五一、十一两个假期,卢卢都去旅行社做兼职导游。
九月二十几号,卢卢就提早收拾好了旅游鞋,七分牛仔裤。T恤穿旅行社发的就好。还要一款太阳镜,防晒霜,香蕉夹。一定准备停当。
在定园的节令廊清明节那段,卢卢正招呼后面走得慢的海南大爷。刚好与曹可非擦肩而过。
如果不是卢卢回头找那位落队的大爷,也许两个人就在人群里错过了。
但是,刚刚好,在清明节那幅画下,四目相对。
卢卢全身都不自在,偏自己准备的行头都没穿。早上起来,拉了条半长不长的运动裤,上身穿了件花里胡哨的小衫,脚上穿着双人字拖,头发乱马游花地被香蕉夹夹在脑后。她伸了右手,手指勾了下:嗨,真巧。
曹可非身边站着几个外国朋友,他们很热情地跟卢卢打招呼,称呼她美女。曹可非笑着回应:我以为你回东北了。
青天的光亮下,云朵翻腾。似有很多话说,但卢卢都咽了下去。因为,大爷大妈们叫卢卢。卢卢赶紧扬了扬手,举着小旗小跑过去。
卢卢是为曹可非来到苏州的。来时,正是清明十分,苏州城外,到处是一望无际的油菜花。为着满眼的油菜花,卢卢喜欢上了这里。
来时,卢卢还像个小男生,中等个,童花头,目光清洌见底。她是在网上认识曹可非的。曹可非在个音乐论坛做版主,照片明晃晃地摆在那,冷眼一看,酷似演员陈道明。
曹可非很受追捧。卢卢从不跟他说话,只是一篇一篇地跟帖,他推荐的音乐,她都仔细听,然后认真写下感言。
某一晚,曹可非给她站内消息:你是江南女子吗?文笔真美!
卢卢回:我是森女。网上的注解“森女”是活在当下,不爱名牌,纯真质朴,给人森林般清爽感觉的女孩。卢卢说的是,她在小兴安岭脚下,那有片原始森林。
慢慢熟悉起来,也并非有多了解。只是喜欢着。曹可非在苏州,在一个电台主持着一个音乐节目。卢卢找了很多苏州的资料,那个城无端地亲近了起来。
只是,丢下一个音乐教师的稳定工作,去陌生的地方,为一份前途未卜的情感,值得吗?
卢卢做了25年的乖乖女,她决定在这样一切皆有可能的大时代里,小小地叛逆一下。
你可以假装刀枪不入
清明节那天,下了雨。卢卢提着行李箱站在苏州街头,终于还是没忍住给曹可非打了电话。他“哦”了一声,电话停顿了几秒钟,卢卢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那边说:原地别动,我去接你。
曹可非从一辆宝来车上下来时,卢卢是有些失望的。他几乎是瘦小干枯。北方男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学校里追卢卢的体育老师身高差点就突破了一九零。
坐进曹可非的车子里,听到曹可非好听的说话声,卢卢慢慢回过神来。那张脸的的确确跟照片上的一样,清秀,孤傲。
他问卢卢是想旅游还是有什么打算。卢卢咬了一下唇,说:看看再说。
所谓看看,不过是曹可非的态度。卢卢当天就把自己从视觉系和外貌协会里拨拉了出来。喜欢一个人,更多的是内心吧!
作为网友,曹可非做得很合格。帮助卢卢找一价钱便宜的宾馆,带着卢卢吃了好吃的杭帮菜。那个周末的下午,带卢卢去了定园。给卢卢拍照,每一张都认认真真地卢卢看。两个人看照片时,卢卢站直身子,比曹可非高一个中指。
这有什么,身高不是距离。
让卢卢感到有距离的是曹可非的态度。卢卢在做要不要来苏州的决定时,论坛里有个网友说:一辈子难得心动一次,干嘛不去?我跟我老公就是网上认识的。我提着包出现在他的城市那个晚上,就把他给办了。你看,我们现在孩子都过周岁了。
到了城市一周,卢卢连曹可非的手都没碰过。曹可非的嘴唇很漂亮,卢卢想,若是接吻,一定口感不错。
卢卢需要一点信心让自己留下来。于是,那日曹可非吃过观前街的小吃回到宾馆,卢卢从背后抱住了他。
曹可非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一只手指一只手指掰开卢卢。他说:天晚了,休息吧。
卢卢的人像悬在了半空,这些天观察他,他应该是喜欢自己的吧?
在黑暗里,卢卢对自己说:你可以假装刀枪不入,我却爱定你了。
懒婚族的生活需要一点魔法才行
在后来的许多日子里,卢卢一直都在怀疑曹可非的性取向。她想,自己万一爱上个GAY,那可如何是好?
某一次,走了许多路,脚像要折掉一样去找工作回来。在那间小小的出租房里,曹可非帮她烧了热水,蹲下帮她洗脚。她揽住他的头,脚轻轻地触碰着他的身体。
她说:你以为我来苏州是看苏州河和寒山寺吗,傻瓜。
他的目光躲闪出去。她不依不饶。从清明节到立秋,她花光了身上的每一分钱,她欠了他好多人情,她在花店卖花,去做野导游,背着百度上下载来的解说词走在苏州的大街小巷,她想要得到肯定的回答,她要他的爱情。
鱼死网破一样,两个人纠缠到了一起。他吻住卢卢的那一刻,卢卢心里铺天盖地开满了油菜花。
这样便好。
卢卢开始笃定地在苏州安营扎寨。
在平江路租了老房子。买了二手的影碟机,街角有间小碟屋,租一些旧片子。卢卢常常是一边吃泡面,一边看那些旧片子。街角有家叫“猫的天空之城”的小书店。卢卢会买上几本书,在临水的窗边看上一整天都不会烦。小书店里也卖奶茶,很好喝,只是贵。卢卢奖励自己时才肯喝上一杯。
老房子的一楼有个茶室,有唱苏州评弹的。偶尔,青天白日的下午,曹可非不做节目,便来找卢卢。两个人便在呓呓呀呀的评弹声里欢爱一场。很尽兴。唱词卢卢一句都听不懂,但是,因为曹可非,因为那些落在河面上也落进小屋子里的阳光,卢卢爱上评弹。
某一日,卢卢很小心地问可非:为什么你从来都没说过爱我?
曹可非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样,好半天,他才说:爱就需要结婚,太麻烦了。
“哦”,卢卢对这个答案很失望。
那段日子,卢卢一遍遍看那部叫《苏州河》的电影。人有些阴郁。
头发长了,脸上起了痘痘。她开始想念北方的饭菜,咸、油、辣,每种滋味都做得足足的,争先恐后一般涌到味蕾上,涌进胃里,吃后让人有极强的满足感。可是苏州的东西,都是淡淡的,有些甜味,若有似无。
这就像是卢卢和曹可非的爱情。有吗?没有吗?有吗?
把网友办成老公的那个妞在网上跟卢卢说:丫头,所谓懒婚族,实在是因为他不够爱你。爱上你,巴不得把你霸成私有财产。你们这样的关系,这样的生活,要有些魔法才行?
已经一年了,要有魔法也早都现了原形了。
卢卢坐在电脑这端笑了。魔法可以把自己变成美女吗?或者自己在对曹可非失望的同时,他对她也亦是失望的。
跳到河里的是马达不是牡丹
卢卢今天在花店里卖花,明天在水果摊前卖水果。有人听出卢卢的东北口音,很诧异:东北的女孩子出来不都去了洗头房吗?卢卢自然听出话里的潜台词,她似漫不经心地说:洗头房的姑娘冒充东北妞的多。那人笑了。
卢卢给曹可非打电话,他没接,照例是五分钟过后短信进来:我正忙着。
他总是不耐烦。芒果台讲养生时,那个梳分头的张悟本主张吃茄子和凉拌菜。还有喝绿豆粥。卢卢特意写信给家里,让家里寄来了黄酱和绿豆。每天起早给他打豆浆,然后让他学着吃东西的沾酱菜。
曹可非却是烦的。说她:你能不能有点品味,别听江湖郎中的忽悠。卢卢跟他辩:电视台播的,怎么是江湖郎中。可非,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贱?
有一天,曹可非兴冲冲回来,叫醒睡着了的卢卢,只为给她看报上张悟本是骗子的新闻。卢卢愤怒:我就是想药死你,怎么啦?
曹可非不会不知道卢卢的怨气在哪,只是他不提不念。情着她的好,又不给她承诺。卢卢想,这天下的便宜事你都占了。也没准在骑驴找马吧。哪一天,说一句,你自愿来的,自投罗网的。你卢卢能有什么脾气吗?这样想,心像窗外的河水一样凉了。
累到半死回家,突然在电视的娱乐新闻里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马达。《苏州河》里演马达的贾宏声,他跳楼死了。
卢卢的心里钝钝地被人给了一拳一样。电影里跳河的是周迅演的牡丹,现实里是“马达”。
卢卢把曹可非落在家里的烟抽了一根,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收拾到一半,见到她给他买的内裤,她颓然坐在地板上哭了起来。楼下的丝竹响起,有个男人在唱评弹。不知怎么,卢卢就会哼了几句。心里依然是悲伤弥漫,感觉上却好了很多。
从平江路上拉着行李走时,天上下了一点小雨。
卢卢想把自己身上仅有的那一千块钱都花掉再离开。她去吃了梅花糕和海棠糕。说真的,不好吃。但她努力吃下去。
还买了一只线绳拉的山塘猫,配合着手形变化,它会发出不同的声音。它“哇哇”叫时,卢卢问自己,这一趟,爱这样一个人,后悔吗?
她的手机响了好几次,没电后,她再没充电。她游走在这个城市里,突然有了留恋,改变了主意。她要留下来,即使是一个人,即使不再为了爱情。
一个人也并不容易。好在是学音乐的,可以去夜总会唱唱歌,然后假期时,做做兼职导游。日子像个陀螺。
很久之后的某个夜晚,卢卢梦到曹哥非那张要死不活的一张脸,醒来,枕边全是眼泪。
她去了网吧。登陆那个音乐论坛。论坛的最顶端置顶着一个帖,帖子是曹可非写的:卢卢,你离开后,我才知道我爱你!
卢卢笑着笑着就流了眼泪,真像马达,不是吗?牡丹走后他才寻找。
你太美好,我很胆小
错过便是错过。卢卢想过会相遇。但是没想到会是国庆节在节令廊的“清明”下。
一切都是天意吗?
卢卢后来带团带得漫不经心,好几次被认真做了功课的大爷大妈挑了错。他们说:姑娘,你这样心不在焉的,是糊弄我们吧?
卢卢赔了笑脸,好容易在游人如织的园子里带完了团。浑身汗淋淋的。到了园门口,旅游公司的人喊她,说有人找。
卢卢的心狂跳不已。近乡情怯一般,犹豫了好久才走过去。
曹可非手里很俗气地捧着一束玫瑰。他很局促地微笑:嫁给我。
卢卢很拉风地扬起脸:你还没说你爱我。
曹可非拉着她的手,带她去了“猫的天空之城”书店。卢卢握着一杯热奶茶,曹可非找店家拿来了一封封好的明信片。
卢卢看过那面墙的柜子里都装着写给未来的明信片。卢卢打开曹可非递过来的。那张明信片写在他们第一次游过定园。龙飞凤舞的字写的是:你太美好,我很胆小……
信封上写着寄信的日期是这个国庆节。曹可非说:我想着积攒点勇气,结婚,对一个家和一个女人负责!
卢卢的眼泪和飞毛腿同时出来。她说:你差点把我弄丢,你知不知道?
一份爱情里,如果有两个胆小鬼没自信,那真是件超级可怕的事情。好在,老天有双纤云弄巧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