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兔奶糖
阳光暖暖地照在茶室外那辆白色宝来车上,黄米依想起昨晚与李谷雨的比喻,轻轻地笑了。那是午后阳光斜斜,微风轻起的时分。米依不知道如果没有这轻轻一笑,楚十二或许就像是偶尔欣赏路边的女子般,不留任何印象。可是她云淡风轻地笑了,后面的故事就全变了。
李谷雨没别的爱好,却爱车,常常买来名车杂志,一边看一边啧啧赞叹。米依常常指了他的额说:你这是白日做梦,咱们连窝还没有呢。谷雨眼里亮晶晶地说:可是咱们有大把的青春啊,老婆,面包会有的,房子会有的,车子也会有的……
谁是你的老婆?臭美!米依笑着躲避谷雨贴上来的脸。
哪臭?让我闻闻?谷雨呵在米依耳边的气,很痒。米依笑个不停,手却指了名车杂志上的一款车问:这是什么牌子?
说到车,谷雨的眼睛亮了起来,兴致勃勃像个孩子。这是一汽大众的宝来,你看这车型,你看这颜色……
嗯。米依吃了一口手里的橙子,说:我喜欢这颜色,糖果白。
谷雨笑道:这车看起来就好像是大白兔奶糖。米依把手里的橙子塞进谷雨的嘴里:馋猫!
为了能多挣些钱,米依每个周六周末的下午都去那家叫“蓝色时间”的茶艺馆去打扬琴。少年学的一点儿皮毛,倒也足够对付茶艺馆里清浅的要求,只是一曲《高山流水》让人敲打得越发寂寞苍凉。与李谷雨毕业两年多了,在尘世里奔波,却总也不能像一棵树一样扎下根来, 米依不是个虚荣的女孩儿,但是有时,米依会觉得有些累。
谷雨总说:对于一条虫子来说,一片柳树叶生活便足够了,房子桌子都有了。可是他们连一片可以容身的树叶都没有,随时随地要准备打包走人。一次,谷雨出差了。房东不知在哪儿喝醉了酒,使劲敲米依的房门,吓得米依抱着电话哭。
想想那辆轻轻划过眼前的大白兔奶糖,米依心里会有一点点的心酸。
跆拳道黑带
无论周末的下午会有怎样的应酬,楚十二都会推掉,然后坐在“蓝色时间”茶艺馆里,叫上一壶铁观音,在袅袅的茶香里听这个叫黄米依的女孩儿弹一曲《高山流水》。
黄米依自然也看到了楚十二,还看到了那辆大白兔奶糖。漂亮女孩子自然心知肚明他是冲谁来的。不过,这又如何,她有了谷雨,只是她有些好奇,那么多个日子,他只是来喝茶,连话都不和她说一句。不像那些纠缠的男人,上来就套瓷送花,一套俗艳的功夫用得极为老练。有钱的男人成熟些倒更见魅力,楚十二儒雅,书卷气,听琴时,沉醉的样子很像裴勇俊。米依不觉红了脸,暗暗骂了声自己:像谁又有什么关系?
楚十二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像情窦初开的少年一样,会这样低级地追一个女孩子,不对,不是追,是为她着迷。明艳不可方物的女孩儿他也见得多了,个个恨不得都是狐媚子转世,眉间眼角都勾连着欲望。可是眼前的她,细眉细眼,一笑起来,嘴边有小小的梨窝。那日午后的微笑她再不曾给他,打扬琴时,她的眼里有些空蒙,像是氤氲了江南的水气。
街灯亮起时,下起了冷冷的秋雨。米依站在茶室的门边等谷雨。他兼职做了保险推销,大概在路上。看了看阴沉的天,米依轻轻地叹了口气,抱了抱胳膊。
上车吧!白色宝来停在了她的面前。很老套的情节,应该很久就上演了。米依努力地笑了一下,说:谢谢,不用了。然后小兔子一样跳到一边。楚十二跳下车,拉住米依,米依一耸:干吗?我可是跆拳道黑带。
十二一下子笑出声来,从没见过这么好玩的女孩儿,她以为他会怎么样?当街抢人吗?
米依被他笑得不好意思,挣脱了他的手,张望着寻找谷雨。
山西陈醋
回到小小的蜗牛的家时,谷雨已经躺在床上了。米依有些气:怎么不去接我,看我这身水。谷雨拉着脸没吭声。
保险没卖出去?哪有那么顺的,慢慢就好了。米依换了鞋,谷雨仍不说话。
感冒了吗?米依伸手去摸谷雨的额,谷雨一把挡了回去。
究竟怎么了?我惹你了吗?米依有些委屈。
你和那个大白兔奶糖拉拉扯扯什么意思?
米依笑了,手指点了点谷雨的额头,我说呢,原来是吃山西老陈醋了。对呀,那人是我新傍上的大款,哥们,给参谋一下吧?
谷雨黏了上来:你敢!呵得米依痒得不行,举手投降,不敢不敢。哎,这样吧,我跟了他,给你换辆大白兔如何?说完调皮地看谷雨。
笑一点点聚在谷雨的眼睛里,主意不错,明天我就找那人签合同去。
米依一拳打过去,谷雨笑着拥住她。亲爱的,吃饭吧!
米依回头看见小桌上摆了小小的四碟菜,还有一瓶红酒。谷雨变魔术般地从身后拿出一束紫色的鸢尾花,那是米依最喜欢的花。米依的眼睛亮了,原来他都记得,今天是他们相识三周年的日子。好多天米依就偷偷看日历,窘迫的生活让人少了浪漫的心思,难得谷雨记得。
两个人吃着饭,窗上的秋雨轻轻地滑落,家的味道很温馨。
一份演艺合同
米依坐在了楚十二的对面,表情有几分不自然。轻轻地把那份打得很规整的合同推了过去。我知道是你的杰作,我不需要。我只是个普通的音乐老师,我没有资格让你如此花费心力。
楚十二倒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不用怀疑我有什么居心,你也不用高估自己,只是一份合同而已。我也不插手此事,朋友愿意包装你,我做个风险投资。
米依沉吟了一下,说:真的不必了。
米依走了很久,桌上只留下一朵插在水里的兰花,十二抖落手里的烟灰,清浅地笑了。手机响了,是小映,一天有二十个吩咐,他啪地关上手机。米依的眼风清月白浮上心头,抹也抹不掉。
吃晚饭时,米依的母亲打来电话,谷雨刚叫了声阿姨,就变了脸色。米依急忙接过电话。母亲一向不喜欢谷雨的,说乡下出来的男孩子,没经过繁华,到底不可靠些。
母亲居然说到了那份合同,米依一惊,这个楚十二倒是处心积虑。放下电话,谷雨问什么合同。米依说:有个演艺公司要签她。谷雨阴了脸:不过是看你长得漂亮罢。这年头漂亮就是资本,不像我,风里来雨里去,累个贼死,也没办法出头。
米依突然很反感这话,瞪了谷雨一眼,心里空空荡荡的。
站成校园边的一棵树
校园里的杨树叶落了一地。米依抱着书本从教室里走出来,赫然看见门口那辆白色的宝来。楚十二正倚地车边冲米依打招呼。好多老师回头瞅米依。米依有些愤怒。
急急走过去,坐到车里,车子飞出去的一刹那厉声道:谁让你来的,这可是学校。有钱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我不像那些女孩子那样投怀送抱,你便起了征服的心。我不像你认识的那些女孩子那样。说着,眼里就汪了泪。
楚十二眼里有了疼惜,米依,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米依看那双眼睛,心里隐隐地有些疼。米依也不过是个俗世里的女子,嫁给楚十二,至少可以少奋斗十年,住上大房子,开上大白兔,还可以帮上家里,妈妈一定喜欢他……
可是谷雨……那么多个风风雨雨的日子,敌不过他的一辆车一点儿好吗?米依的心里很挣扎。
很多个傍晚,楚十二都站在米依的校园门口。无论米依怎样愤怒,照样站成一棵树。米依漠然地从那辆车旁边走过去,身后会传来同事的议论:不过是做做样子,现在的女孩儿,哪有不爱钱的。
晚上,米依抱紧谷雨,问:你能爱我多久?谷雨的眼神黯淡了下去。爱她,或者就应该让她幸福!
那一夜,谷雨没有合眼。
清晨,谷雨给米依盛上粥,不经意地说:米依,无论你有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不会怪你的。米依一愣,颤声问:李谷雨,你什么意思?
谷雨指了指门口的大箱子,我辞职了,想去深圳闯闯。米依的眼前一黑,原来他打算做逃兵,没动一枪一弹,就把她拱手相送。
为什么?米依的泪在眼里打着转转。
他送一辆大白兔奶糖的钱让我创业。谷雨咬了唇,一字一顿地说。
米依的头脑中一片空白。
那个秋日,她冲那辆大白兔奶糖轻轻一笑时,她没想到生活就在原地改变了方向。
冬天的第一场雪
米依呆呆地坐在床沿上,看着谷雨拖走行李。他上来抱她时,她狠狠地把他推走。原来海誓山盟的爱情,经不得一点儿考验,从此各在青山涯。米依不知道楚十二的真心吗?不知道跟了他就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吗,可是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她想要的不过是段纯白的爱情。可惜他不明白。泪流到米依的腮边,她也并不去擦。
他走后,从此冬天不再有人会替她焐热一双冰凉的手,不会再有人给她削一刀下来没有断痕的苹果,不会有人为她做她爱吃的清蒸鱼……
谷雨!即将失去,米依才知道,那么多的日子累积起来,是生长在一起的情义,那疼直中心扉。她再一次为自己羞愧。米依是动摇过的,为了那张专辑的合同。她去找楚十二时,恰巧看到一个明艳的女子坐在他的车里,他吻了她。那一刻,米依羞愧难当。
米依不知道的细节是:那是曾小映与楚十二分手唯一的要求。却不想,这一吻,米依与楚十二再没有了将来。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响起,米依起身,开了门,李谷雨提着行李一脸胡碴儿神情疲惫地站在门前。
怎么了,忘了什么东西吗?
是的,我忘了最重要的东西。谷雨的嗓子哑哑的。
这屋里的东西你随便拿吧,反正我就快当有钱人了。米依冷冷地说。
我忘了带走我心爱的女人。他一把抱住她。
“如果爱你是错的话,那么我不想对,如果对等于没有你,我情愿错一辈子。”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米依的脸上泪水横流,米依扭过头去,可是……可是我已经决定不要你了。谷雨吻住咸咸的泪,说:赖定你了,今生今世。还有,我从没收过那个十二、十三的大白兔奶糖,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气你,让你死心……
米依的拳头捶上去,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还有一件,就一件……
什么?
我买了大白兔奶糖,向你求婚!
米依破涕为笑,好多大白兔奶糖洒下来。
那天,天上下了第一场雪。那雪落在了他们住的小小的出租房上,居然就像一颗大大的大白兔奶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