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豫一废黜,摆在主帅金兀术面前的自然是已经开始三面包围的岳家军.
刘豫伪齐大军不堪一击,现在正面和岳家军交战的便是他统率的大金兵马.按照部署,往两河而来的有十万兵马,其余大军分布川陕,山西大同等地,以期真正的“秋围”.
金兀术召集将领开会,如今故将凋零,所以一些宋国的降将也得以列席讨论.女真的议事干脆利落,各人发表意见,但多数人都沉默不语,不主张此时用兵,尤其是面对百战百胜的岳家军,谁也不敢去做那个出头的先锋.唯有龙虎大王突合速十分积极,他说:“我探得消息,以前大金的俘虏秦桧进了宋国内阁.此人胆小懦弱,必然暗助大金.大金用兵,长于骑射,秋冬出战,夏日收兵.我还探得,宋兵在河南并无大量兵马,两地平原,虽岳家军号称善战,但无马失去了优势.如果我们能攻其不备,一举占领两河,陕西全境,纵是岳鹏举发兵交战,也是无能为力……”
此建议正和金兀术心意,拍掌大声说:“此计甚好,就按此决议!”
会后,韩常踌躇不去,金兀术如汉人的习惯一般亲热叫他的排行:“韩十八,你还有何事?”
韩常不再犹豫,谏议说:“小人追随四太子多年,出生入死毫无二心.可是如今大金的兵势兵威,跟初入中原时已经大不相同,今日的宋军勇锐如我军;而我军的怯懦又恰似昔日的宋军.四太子执意用兵,小人认为只有害没有利……”
这番话本是忠言逆耳,但金兀术听着还是很不顺耳.他在跟金国宗翰,谷神等一干重要政敌的较量中,已经获得全胜,此刻完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没有“狼主”的尊号,现在完全是金国第一人!正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哪里听得进韩常这番话?
韩常见他不语,又大着胆子再次进言:“早前刘豫20万大军尚且兵败如山倒,岳家军声势正猛,如果在这个锋头上跟他们硬碰硬,难免……”
金兀术见他不曾用兵先怯战,心生怒意,却还是稳住情绪:“韩十八怎可如此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刘豫的散兵游勇乌合之众,怎能与我大金勇士相比?”
金兀术虽然号称大金第一“礼贤下士”,但内心其实是十分自负的,尤其,往日的失利,他认为相当程度上是宗翰等人惫懒,骄横,各将领之间配合不利,不互相求援的缘故.如今,自己统管天下兵马,已经拥有绝对调度的权利,如此时机遇上如此死敌,不面对面真正较量一番怎肯干休?
虽然国内已经确定了和谈的策略,但是和谈的基础就是要用大金绝对的兵力优势压制住对方,如此,方可令赵德基彻底畏惧,取得最大的利益.再说,他还有一项思虑是韩常所不知的,任岳鹏举再厉害,他受制于宋国内的制约:赵德基,秦桧等的妥协政策,逐渐就会体现出来,任他岳鹏举再厉害,又能有多大作为?相比之下,自己执掌都元帅,调度大军没有任何忧患,如果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韩常无法再劝,只得怏怏退下.
金兀术待他退下,才看看自己的右手,得意一笑:“花溶,你这狠毒的女人拿了本太子的免死铁券,你可知,现在本太子根本就用不着这个东西了?与其等着被别人宽恕命运,何不自己主宰生死?”
刘豫被废黜的消息,宋国方面自然也很快得知.赵德基登基后,第一次接到金国方面抛来的和谈“橄榄枝”,其欣喜之情可想而知,立即召集了宰辅张浚等议事.他先泪流满面地宣布宋徽宗之死,众臣听了,立即嚎哭起来.这些人基本不是宋徽宗旧臣,只是按照惯例,赵德基哭,自己等人不能不哭,但他们实在对宋徽宗并无多少感情,根本掉不下泪,只能捂着眼睛干嚎.
赵德基不知是出于骨肉之情还是做作,倒哭得情真意切,哭了半晌,才下令说:“既是虏人答应归还太后,则朕也不惮卑辞厚意,量宋国之物力,以结大金之欢心……”
张浚忍不住奏禀:“如今岳鹏举在两河奋战,击溃刘豫大军,现在正是面临和四太子决战的时候,臣以为,不妨先击溃四太子,也许再谈更有资本……”
其他几名大臣都附议,此时秦桧还没掌握真正的实权,也不出头,只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赵德基这些年对岳鹏举依赖甚深,虽怕岳鹏举和四太子的对抗激怒金人,但依照他登基这些年的经历,和谈的确需要胜利为保障,思虑一番才说:“酌情征战!”
秦桧心里一喜,立刻意识到这“酌情”二字的分量,情知只要张浚这厮碍眼人物一去,扰人的北伐便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已经驻守在园亭县的岳家军自然知晓了刘豫废黜和金兀术率军南侵的消息.众人很是振奋,岳鹏举当即部署众将应战.
这日,宋军得报金军的一支小前锋大约四千人在荆奎的黄河沿岸驻扎,岳家军方面立即派出一名战将牛皋应战.这支四千人马正是金兀术占领开封后发遣的兵马,临时任命了一名宗室即完颜突合速的兄弟胡旋为千夫长,他们的任务是占领远途的州县.胡旋一路上未遇到宋一兵一卒抵抗,但他仍不敢放松戒备,这一夜,安排了两名百夫长各率五十人守夜,其他人则安睡.
牛皋的人马半夜袭来,他持双刀闯入敌阵,众人按照军纪并不发声,只奋力砍杀,金军当时尚在睡梦里,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马革,马鞍等丢了一地,四处逃窜.
胡旋十分勇猛,光着上身,上马抵抗,牛皋大喝一声,抡动双刀上前,两人战得几个回合,牛皋一刀便看中胡旋的膝盖,一名宋军上前,一刀砍下了他的首级.
突合速得到消息,十分悲痛,愤怒说:“南蛮竟杀了自家的亲弟,我誓报此仇.”金兀术便命他统本军前去,另外加派了韩常的一万七千兵力.
韩常军和宋军交手,只见敌阵里一骑黄马纵横,一个人穿着绯红色的岳家军服饰,唯手里的弓箭和其他军士有很大区别.
他见此人身影眼熟,一个愣神,混战中,一箭就向他射来.韩常避之不及,小箭穿过他头上的铁盔,从眼罩里击中他的右眼.
他惨叫一声,捂眼倒地,宋军方面擒贼先擒王,立刻追来,韩常在剧疼里才醒悟,这个马上之人竟然是花溶——他在海上和金国的射柳节上,都曾见识过她的箭法.
他这一怯战,更不敢战,立刻率兵突围.
等候战况的金兀术见韩常败逃回来,双目献血纵横,大怒:“韩十八,是谁将你射成这样?”
韩常跪地不起,眼里的血还在顺着手指往下流:“四太子,废了自家眼睛的,正是岳鹏举之妻花溶!”
花溶这个女人,生了儿子,不在家相夫教子,又上战场来作甚?一想到她夫妻二人并肩作战,春风得意的样子,怒火烧心,金兀术跃起纵身上马:“待本太子亲自去战花溶,倒要看看她还有几多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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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家军的大营.
暮色苍茫,几名将官进来,一名刘宝的年轻将领回报,说连日征战,目前弓箭缺乏.这是事实,由于靡战多时,箭的补给根本来不及.
岳鹏举召集幕僚议事,众人颇感踌躇.花溶微笑说:“我倒有一计.”她多年在军中,并且在苗刘兵变里有大功,众人均知,就纷纷问:“国夫人有何妙计?”
“三国时诸葛亮草船借箭.我们没法如此大规模,但在黄河沿岸也是可以考虑一下的.”
于鹏抚手:“夫人此计甚妙.”
岳鹏举也点点头,赞同妻子的主意,立刻下令:“杨钦,黄佐出列.”
二人都是洞庭水战时投降后编入岳家军的.岳鹏举说:“你二人精通水战,立即安排船只待命.”
“是.”
突合速为替兄弟报仇,直率大军挺进.这一日在荆奎前面的河岸宿营.为怕遭到袭击,便兵分两半,轮流值守,轮流休息.到天明上路时,却见前面20骑宋军快马冲来,一径地绯红衣服,盘马弯弓就射.有两名金军倒地,这群人却立刻转身就追.突合速派一名百夫长率人追击,到了前面的树林,遭到宋兵伏击,嗖嗖地箭射来,立刻倒下22名士兵,其他人也受伤逃窜.等突合速大军赶到,这支埋伏的宋军早已顺着沿途的黄河飘移.
这支宋军一共有12艘小船,船上满是牛毡草覆体.突合速率大金起兵沿着河岸追射,宋军便举了盾牌抵抗,因此,并无什么伤亡.射得一个时辰,牛毡草上已经密密麻麻地全是箭,如十二只巨大的刺猬.
突合速无可奈何,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船队顺流而下,气急败坏,下令众人:“立即搜索远途城市,不分男女老幼一概屠杀,以报这大仇大恨.”
金军得令,就在远途的三城镇搜索,但往返来复,只杀得几十来不及逃亡的村民,也找不到一粒粮食,最后,只能宰杀战马为生.他手下一名千夫长建议说,大金向来视战马为命,如果把战马吃完了,遇战就不得利,最好撤退.突合速无法可想,只得撤出荆奎一带,回去向金兀术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