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班超出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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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姑臧遇袭边塞起烽烟 制服薛五班超显身手

东汉永平七年夏,天近黄昏,河西走廊红霞漫天,斜阳下,牧人赶着羊群,一队商队牵着骆驼,载满货物,沿着官道,由西向东缓缓走去。

牧人住在东来村,村子住着两百多户人家,世代以耕种和放牧为生。东来村傍依黄河,水草丰美,雨水充足,他们在此放牧耕种,已经生活一百余年。

晚霞渐渐坠入西山,不知不觉,天色暗了下来。牧人陆续将羊群赶回羊圈,孩子们在房前追逐嬉戏,炊烟沿着烟囱缓缓抬升,形成一个个圆圈。

住在村子里的人点起了羊油灯,男人巡视羊圈,女人打扫床铺,呼唤孩子。孩子们刚刚吃过晚饭,似乎还没有倦意,但拗不过大人,还是回来了。

夜深了,灯熄了,村子陷入沉寂。

不知何时,村子里的狗忽地犬吠起来,男人们从睡梦中惊醒,他们披上衣裳,只道是山里的狼来了。哪知道男人们出了门,看到门外火光漫天,房顶的茅草不知何时烧了起来。他们正要进屋叫醒孩子,却听到马蹄嘶鸣,一骑人马从村外冲进村来。

这些人手持火把,骑着战马,凶悍无比。手拿钢叉的男人知道这是异族人,他们将要反抗,却被迎面的箭羽射中,冲到近处及试图反抗的人被外来人手上的弯刀从高处劈下,中刀之人非死即伤。睡梦中的妇人和孩子听到砍杀声,从床上跳了下来。他们刚出房门,便被这些异族人揪到一处,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妇人和孩子被人强行从床上拖拽出来。

村中的老者见过这些异族人,但见来袭之人手持弯刀,腰别长弓,背跨箭囊,知是塞外的匈奴人。东来村地势平坦,没有遮挡,这些人何以到此又何时到此,村民竟一无所知。

在村民眼里,匈奴人与响马无异,有时候比响马更要凶狠一些。响马进村时,只杀一两人,震慑村民,但匈奴人毫无忌讳,他们不但抢钱,还掠夺人口,充当他们的奴隶,村民稍有不从,便立即丧命。东来村自从中原西迁至此,一直少有外族入侵,今日见了这般阵势,心怀恐惧,不敢反抗。

入侵的匈奴人甚为得意,他们大声叫喊,将村民栅栏内的羊群赶走,将没有来得及穿衣的妇人抢上了马背,随即扬长而去。村民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黑夜里,远处依然能听到村民痛苦的哀嚎。

东来村遇袭的消息次日传到了凉州姑臧城。姑臧是凉州的治所,镇守姑臧城的是一个叫姜平的人,听闻外族入侵,姜平不敢怠慢,连忙询问来敌装束、人数。下属报,来敌约两百,敌军身材高大,头戴圆帽,精于骑射。

姜平知来敌是匈奴骑兵,遂领精兵两千,出姑臧城。军队西行一百八十里,行至一山脚,有数十名妇人被缚,趴在路边平地上,军士见此,勒住马缰,暂缓行进。

此地距东来村五里,姜平知被缚妇人是东来村被掳之人,命下属前去释放。被俘妇人惊魂之色犹在,见汉军来救,惊慌之色稍减,俱言被俘至此。姜平问匈奴兵何在,妇人答,来犯匈奴兵驱赶牛羊向西去了。

姜平命人将被俘妇人送回东来,自领追兵向西疾行,行约四十里,见黄河岸边有群牛正在吃草,所奇的是,那牛群吃的自在,周边却无人看管。姜平料想,这定是东来村被抢的牛群,匈奴兵虽将牛群赶走,但是牛群不听使唤,匈奴兵无计可施,只得赶了羊群,丢下牛群。想到此处,他命手下将群牛捉住,勒住牛绳,将其送还东来。

追兵继续沿官道疾行,行约四十里,来到河西无名山下,忽见山下有散乱群羊百只。姜平命部队暂停行进,见羊群附近既无牧民,亦没有匈奴兵,心中惊疑,料想定是匈奴的探马知晓了汉军动向,是以虽洗劫了村寨,终将截获的人畜放还。姜平暗道,匈奴人虽然经过百年休养,终是不敌当年,想到此处,他勒住缰绳,命军士下马,将群羊围定,以赶回东来,送还村民。

无名山下的羊群走的极散,常要三五人才能将一只羊围住,众军士下马,纷纷奔走。军士们平日在校场练武,对赶羊没有经验,哪知追的越紧,群羊跑的越远。

正当此时,山下的汉军听到山上传来一阵哄笑,不禁一惊,只见无名山上不知何时布满了匈奴骑兵,漫天遍野,一望无际。

汉军吃了一惊,丢了手中的羊,惊慌寻找各自战马。匈奴大军趁汉军寻马之际,忽地冲将下来,冲杀声登时响彻山谷,汉军不及上马,多被冲下的大军砍死。姜平见来敌势大,败象已露,带领余众向东逃去,匈奴兵边追边杀,姜平所带两千汉军骑兵所剩已然无几,残兵仅数十人。

姜平领残部向东仓皇疾行四十里,见官道一侧有汉军尸体百具,命人查看,下属还报:是派往东来村送还群牛的军士。姜平得知,懊恼不已,但他急欲回城,不及掩埋汉军尸首。再行四十里,姜平见官道上有死亡军士数十人,命人查看,下属还报:是派往东来护送被俘妇人的军士,妇人、汉军所骑战马俱都不知去向。

姜平知是中计,悲愤交加,带领残部往姑臧疾驰,战马累死数匹。及到了姑臧城,已然是第三日辰时时分,时姑臧城门大开,城门下,尸横遍野,仓皇逃难者无数。

守城将士报与姜平:一支匈奴兵化装成商队进入姑臧城,杀死了守城卫士,打开了城门,埋伏城外的匈奴兵趁机冲进城中,姑臧遂陷落,匈奴兵劫掠之后,已撤离姑臧。

姜平闻罢,顿时晕厥,从此姑臧城门紧闭。

盛夏的晚上,洛阳城官署的灯火正明,一名书吏捧着竹简往后衙走去,晚风吹进厢房,烛火晃动,几名书吏顾不得满头大汗,连忙用袖子遮住风口,见风小了,这才继续誊写文书。

忽地一声响,一人拍案道:“大丈夫无他志,犹当效傅介子、张骞立功异域,以取封侯,怎可一生埋没于笔案之间!”

室间书吏初是一惊,只道是书简倒塌,见是拍案声,随即大笑。一人提起袖口,擦去脸上汗水,笑道:“你父兄皆为史官,你又在此间誊抄文书,如何得效疆场,为大汉建功?”

那人将笔掷于案几,笑道:“小子安知壮士之志!”说罢,卷起桌上竹简,出门去了。众人吃惊,见那人拂袖离去,继续低头伏案撰文。

拍案之人,名叫班超,三十二岁,陕西扶风郡平陵县人,东都洛阳衙署文吏。

班超早有从戎之心,这几日边关传来战事,他坐卧不安,他在思索:朝廷是否发兵,何时发兵,从何处发兵。

洛阳是东汉的京都,商业繁茂,人来如织。在洛阳东街有一处茶馆,名曰风闻天下,茶馆住有往来客商,常有各地客商在此易货,因此初时是商贸之地。后因客商往来南北,口中多奇闻轶事,洛阳城的人也常来此地听书说事,风闻天下又成了洛阳城评说世事的地方。

听书说事,听的是天下奇闻怪谈,说的是世间大事。东汉初年,政通人和,便是朝廷大政,也常评说于茶馆酒肆。风闻天下的老板名叫姚钱树,年约四十,他祖籍浙江余姚,自幼随父经商,颇为精明,见茶馆生意越来越好,便搭台设座,请来评书人说书说事,风闻天下因此名噪一时。

这日风闻天下评说的是匈奴人奇袭姑臧城,说书人是一个中年人,名叫二两半。二两半这日穿着一身半新的灰色长衫,右手握着一把折扇,头发油亮不齐,腰腹微微隆起,就这身装扮,说起来衣衫褴褛,却也是带着几分风雅。

二两半的讲台在风闻天下大堂的最左侧,在他跟前有一张案几,案几上放着一块醒木、一具水壶。大堂上摆着八张圆桌,往日这八张圆桌就无空桌,今日更是座无虚席,班超也坐在其中。

班超认得二两半,他经常来听他说书。二两半说的并非全是正史,但胸中也有些墨水,不知道此人有何本事,五湖的故事,四海的时文他都能知晓一二,倒似是能预知一般。

且听二两半言道:“小可二两半,今日说的是匈奴奇袭姑臧城。这姑臧城乃是凉州的治所,武帝时,便是河西的要塞,又怎会被匈奴人夺了去。原来那匈奴人劫掠村子是假,洗劫姑臧城才是真,可怜那郡守中了戎狄的调虎离山计,负荆于天牢,不知是死是活!”

坐下一看官问道:“我听说匈奴人夺了姑臧,又复离去,这是为何?”

二两半道:“这位客官有所不知,匈奴乃游牧民族,不似中原人有固定居所,姑臧城虽好,匈奴人却住不得。再说我大汉兵强马壮,虽一时失利,原我国力未损,一旦附近兵马调往西凉,匈奴人怕是还要逃亡大漠。与其被围,不如早早撤离,免受大军围困之苦!”

坐下看官听了,无不点头,又有一人问道:“既是国有边患,朝廷为何不发兵?”

二两半道:“此为国政,乃机密要事,我等均为平民百姓,原不得妄议朝政。然则既不诽谤朝廷,当也无可厚非,今匈奴人一分为二,自呼韩邪单于,匈奴分为南匈奴和北匈奴,南匈奴对汗称臣,北匈奴则雄踞漠北。只怕朝廷尚未清楚,袭击姑臧的是南匈奴还是被北匈奴,是以不知道如何出兵。”

坐下那人道:“是南匈奴如何,是北匈奴又如何?”

二两半道:“若是南匈奴,当大军镇压,杀其首脑,好言抚慰其众。被俘者仰慕我大汉皇威,必当向东跪拜,不敢在犯。若是北匈奴,则当劓殄其族。”

坐下那人道:“先生说的是,只是壮士空怀报国志,若没有卫青、霍去病那般将才,恐也无济于事!”

二两半道:“这位客官说的不差,昔日武帝虽威武,若然没有卫青与霍去病那般将才,匈奴之患未必能解除。想那匈奴之患在战国之前便有,始皇帝穷尽国力建造长城,也未防住匈奴的铁骑。”众客官听了,无不点头称是。那说书的继续说道:“当今国家升平,国力日渐强盛,外夷既有寇国之意,我汉朝必定生一员猛将,平定四海,再设都护,经营西域,重开丝绸之路!”

姑臧遇袭,河西又起战事,大汉臣民无不关心边塞,但凡有人评说塞外事,无不洗耳静听,今日这说书人说中了国家事,说的大快人心,堂中客官无不鼓掌相应。

说话时,后院传来吵闹声,初时声音并不甚大,众人也没有在意,哪知道吵架声越来越大,竟夹杂刀枪棍棒声,客栈老板及大堂听书的客官听了,纷纷起身张望。

大堂听书之人,有的是往来南北易货的商人,有的是洛阳城百姓,少不得也有市井好事之人,听到后院动了刀枪棍棒,不免好奇,往后院围去。

再说后院中,打架之人总计有二三十之多,这些人穿着样式不一,似是来自南北的经商的人。他们各自混战,相互围攻,不少人已经受伤。

姚钱树在洛阳商界颇有名望,通常洛阳城发生商贸纠纷和瓜葛,姚钱树只要说上几句话,商贾们都会卖些面子给他,他见众人在后院打架,当即拱手说道:“各位,能否暂且住手,听在下一言!”

堂内的人见姚钱树站出来,料想这些斗殴之人定会罢手,哪想到这些人并没有理会姚钱树。姚钱树见斗殴之人尤自打个不停,颇感尴尬。风闻天下的家丁见此,手持圆棍,守在客人前面,以防斗殴之人伤了喝茶的客官。但家丁人手太少,不敢上前。

打架的是跑腿的脚夫,坐镇指挥的是掌柜,但见他们双手叉腰,口中叫骂,像是有莫大仇恨。说话间,已经有几个脚夫中刀倒在了地上,眼看是站不起来了。站在大堂内的看客惊的目瞪口呆,本是看热闹的,却不想要闹出人命了,不免唏嘘。

这时,众人已经打红了眼,一个穿紫色稠衣的人似是占了下风,他的人已经陆续倒下,只剩下一个体格强壮的手下。这人身材高大,上身没穿衣服,露出一身横肉,几根稀疏的胡子显得特别坚硬。

紫色稠衣的人对那个脚夫喊道:“薛五,你给我往死里打,打赢了,回去馒头管够,夫人跟前的翠凤也归你!”

薛五手上没有武器,用的是两条方形的短棍,看模样像是两条凳子腿,听到紫色稠衣说话,回头看了他一眼,用低沉的而浑厚的声音说:“老爷,你说话算数吗?”紫色稠衣人颇不耐烦,说:“当然算数,快打!”薛五听他如此说,精神倍增,双手交错两条短棍,舞的密不透风。对方共有五人,衣着装扮来看,尽为脚夫,薛五先是用双棍将两个小个子打倒,继而全力对付另外三人。倒下的两人一个被打中前胸,一个被打中后背,虽然性命无忧,但已站立不稳。

另外三人见他一人打倒两个,面露怯意,不敢上前。

穿紫色稠衣的人面露喜色,喊道:“薛五,好好打这帮狗日的,爷回去赏你一百两银子!”

薛五回头瞥了一眼紫色稠衣的人,郑重说道:“我只要翠凤!”

紫色稠衣的人一怔,说:“好!好啊!先打!”

薛五听了紫色稠衣的人的话,似乎更来了精神,两条凳子腿打的虎虎生风,原本二尺长的凳子腿像是有扁担那么长。围着薛五的三人见此,顿时露了怯。薛五当先一棍打在一人的左臂。那凳子腿是槐木,被打的人受了一棍,身子砰的一声飞了出去,再也起不来。另外两人见了,更加害怕,提刀的手兀自发抖,薛五手中的双棍在怀中交叉,在胸口画了个十字,棍头从下往上快速打出,将二人手中的刀打落在地。

场内瞬息变化,其他打斗的人见了,也都罢了手,不再打下去,且看薛五如何动作。

剩下的两名脚夫知道自己并非敌手,见薛五凶狠,连忙跪在地上,祈求饶命。薛五回过头,看向紫色稠衣人,紫色稠衣人喊道:“看我干什么,打死他们!”薛五点头,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嗯,记得翠凤!”说罢,手中的木棍便要落下。

忽一人喊道:“且慢!”

说话间,一人从人群闪出,只见他左手挡住了薛五下落的右手,用右手夺掉了薛五右手的棍子,薛五尚未回神,那人又用右手的棍子从下而上,打落了薛五左手的棍子。薛五大吃一惊,将要作出反应,那人已经将薛五身前的两人拉到了身后。

这一变故猝不及防,众人谁也没有看清那人如何动作,及看的清楚了,众人才发现,救人的是一个人彪形大汉,只听那人说道:“这位壮士,在下班超,冒昧了。班超本无意插手,奈何事关人命,不得不出手,得罪之处,见谅!”

众人顿感稀奇,这人虽生的强壮,但在刚才听书时,见他分明是一个读书人,不想力气这般大,竟能夺掉薛五手上的木棍。

薛五怒极,掌柜已经将翠凤许给自己,只要杀掉这几人,便能如愿,不想被这多管闲事之人坏了事。他当即扑将上来,与班超打在了一处。

班超虽然得手,但也是趁人不备,现在和薛五正面交手,却占不得一点上风,好在两条槐木棍还在班超手中,薛五虽然凶悍,但也赢不得班超。如此打斗了一盏茶的功夫,双方已然浑身大汗。班超知今日若不赢了薛五,定要有人再受伤,是以又用了些力气,如此又打斗了盏茶功夫,薛五才渐渐落了下风。他挨了班超几棍,仍不服输,好在班超技高一筹,双棍打在了薛五后背,薛五没有受住,趴在了地上,再要站起,已然被风闻天下的家丁一拥而上,按在了地上。

在场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姚钱树命家丁将薛五捆绑后,置于后院中央,又请来医馆大夫为众人包扎治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