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论语.宪问》
“以德报怨”最早出自《老子》79章:“和大怨,必有余怨;报怨以德,安可以为善?”
《警世通言?苏知县罗衫再合》里又说:“又将白金百两,送与庵中老尼,另封白银十两,付与老尼启建道场,超度苏二爷朱婆及苏胜夫妇亡灵,这叫做‘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何以报怨?以直报怨,以怨报怨!
君子不可欺之以方,只有一个可能:无形地道德栅栏如果能有足够地高度和强度,也许,人残余地野性、兽性,才可以渐渐褪去,君子,才不会被欺之以方。
没有了解一个人所经历地事情,千万不要去劝别人向善和大度,因为善也只针对善的人。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面对欺凌,忍气吞声是得不到别人的同情的,甚至还会招来更过分的侮辱。
如果忍让就会把事情解决,也不会发生那么多斗殴、欺凌等治安事件了。
人性本恶,骨子里的恶一旦得到释放,野性会占据人的内心,看着弱者的眼泪和哀求,心里就会有一种变态的快感,并乐此不疲。
面对恶,应当站起来,说“不”,反抗才会得到尊重。
这是成人世界的生存法则。
陈宫回到家时,天色渐黑,他看着大门口上被锯了的不规则的树脂瓦,和地上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眉头紧皱,一股无名之火慢慢燃起。
深邃的眼眸不带一点感情,冰冷嗜血。
一声不吭的拿着钥匙把门打开,把摩托车推进院子,关了门,陈宫大步的往堂屋走去。
他刚才看了看,厨房里没有人,堂屋的灯亮着,继父与母亲肯定在卧室或者堂屋里。
他要了解情况,再做出解决事情的方法。
刚走到屋檐下,就听到母亲的抱怨:“你把我喊到屋里去干嘛?”
“人家两个打你一个,你喃们不吃亏?”
“你看看你脖子上的的伤……”
继父回答:“我这不是怕朵儿受伤嘛,你带着孩子又不方便!”
“我一个人也不虚他们两个,他们在我手里没讨到好!”
“两个龟儿手里头没得劲,那里有我有力气?”
“酒癫子身上的伤比我还重!”
“嘶,你轻点……”
耳边传来继父的哼疼声,陈宫皱了眉头,扭头门把手,推门而入。
“宫娃回来了?”手里拿着棉签和酒精的郎泽芳抬起头,看着推门而入的陈宫问道。
背向陈宫而坐的陈先伍听见婆娘的话,也龇牙咧嘴的扭过头看向门口,牵强的笑着打招呼:“宫娃!”
“嗯!”陈宫冷着脸点点头,顺手把门关上。
然后走到母亲身边,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对着有些惊愕的郎泽芳说道:“老母,我来!”
郎泽芳点点头,到椅子上坐下。
陈宫用棉签浸了酒精给继父擦拭着伤口,嗡声问道:“朵儿呢?”
郎泽芳立马回答:“还不哄到睡了,在床上!”
“嗯!”陈宫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随后问道:“今天这个事情,是怎么回事?”
“喃们会打起捶来了?”
这话把郎泽芳的倾诉欲望引出来了,她抱怨道:“还不是象立那个龟儿子,杂毛,莫得事情找事来欺负你伍叔!”
“一会儿我们的瓦压到他家房子了,一会儿说丢垃圾丢到他屋顶了,一会又把他屋亮瓦打烂了!”
“三番五次的上门来找茬,就是看我们屋里不顺眼!”
“那个腊月二十几了还跑到人家屋门口来闹?”
“不懂规矩就不说了,仗到自己喝了二两猫尿,就来耍不要脸了!”
“今天两口子因为片亮瓦跑到门口来乱骂,你伍叔硬是忍不下去了,开门出去对骂,然后就动起手来了!”
“何香先动的手,象立后头也来,两个打你伍叔一个!”
“你看嘛,把你伍叔身上弄起那么多伤!”
陈宫点着头,然后问着浑身有些颤抖背对着他坐的陈先伍:“伍叔,是不是老母说的这个样子?”
肥胖的陈先伍放下拉着衣服的双手,让衣服盖着后背,随后转过来,看着陈宫,有些尴尬道:“宫娃,你听我给你说嘛!”
“你说!”陈宫挑挑右眉,示意继父说。
陈先伍从茶几上烟盒里拿了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好像又扯着身上的伤口,不敢大口呼吸,叹气道:“我和你妈两个人在屋里,平时很少出门,院子里没得罪那个。酒癫子那个龟儿就是看你没在屋里,看我们屋里过得好,我性格又比较软弱,故意来找麻烦的!”
“他不是得在欺负我,而是在欺负你,我就问你嘛,我们村里头那个会在腊月里上门找别人的麻烦?”
“我活了几十年还是头次遇到这么不要脸的龟儿子!”
说着,陈先伍狠狠的啐了口:“他以为老子好欺负,两口子来又喃们?”
“老子才不得怕,一耳巴子就把那个烂婆娘扇翻,象立看到自家婆娘被我打翻了,就舞起皮坨子(拳头)上来了!”
说到这里,陈先伍不屑的笑了笑:“酒癫子那噶ger菜(豆芽菜),手里莫得劲,我一拳就把他龟儿打个趔趄,站都站不稳!”
“那你……”陈宫看了看继父脖子上的於痕,好奇道:“脖子上和背上的伤怎么弄到的?”
你说到你这么厉害,应该是没受少伤才对,怎么看起来伤痕累累?
陈先伍尴尬的笑了一下,满不在乎道:“这点伤算啥子,那龟儿两口子伤到比我重!”
用手摸了摸脖子上血迹斑斑的伤口,不愤道:“还不是他们来改架的(劝架)时候,何香那批婆娘趁机上来抓的!”
“正面打不赢,就来阴的,趁我不注意,伤的!”
“嗯!”陈宫点着头,把手上的东西放到茶几上,走到椅子旁坐下后才开口:“你们两口子说的,我大概了解到事情的经过了!”
“可以确定的是你们双方都有错!”
“不是……”旁边坐着的郎泽芳听到儿子这么说,马上要争论,却被陈宫打断。
“老母,你先听我说,我说到不对,你再说。”
郎泽芳闭了嘴,见儿子这个态度,有些不高兴,继父也是冷着脸看着陈宫。
陈宫把两个人的反应收进眼里,也不在意道:“为啥子我要说你们两方都有错呢?”
“第一:象立不顾规矩来找麻烦,何香上门来乱骂,是他们的不对,你们也该对骂!”
“第二:你们确定你们平常在屋里没有得罪到他们两口子?人家来找你,肯定是你身上有啥子做得不对,人家才会来找麻烦!”
“第三:邻里邻居的,好几十年了,连点情面都不讲,说动手就动手,是不是有点过分?”
陈宫顿了顿,看了两人的神情,继续道:“总而言之,这些事情就是你们平常行为习惯不对,无意之间得罪何香那个小心眼的女人了,那个女人就怂恿象立那个酒癫子来闹!”
“关键就是在那个何香身上,事皆由他起!”
郎泽芳开口赞同道:“宫娃你说得对,你看她没嫁来之前,我们院子里好和气,这才来几年?院子里那家没有因为她的挑拨闹过架?”
一旁坐着的陈先伍想着,也点点头:“嗯,你这个话是有道理!”
陈宫继续说道:“几十年的邻居了,莫得必要再闹下去了,也不值当,平白让院子里的人看了笑话!”
“我们两家人打得头破血流进派出所,人家却是在一边偷着好笑!”
“你们觉得是不是让人看了猴戏?”
面对陈宫的询问,两口子闷着不吭声,郎泽芳瘪着嘴,不服气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你看你伍叔身上好多伤!”
陈宫抿着嘴冷哼:“算了,那里有那么好的事情?”
“我只是喊你们不要掺和这件事情了,我会去处理,这个账得我去和他们算!”
“可是……”陈先伍欲言又止,担忧的问道:“你一个年轻人,脾气又火爆,你又在警校读了两年书,会些拳脚,我怕你控制不住,万一把人打得恼火了,你脱不到手就要不得了,到时候喃们搞嘛?”
“放心!”陈宫安慰着继父,“我不会那么没得脑壳!”
“现在是法制社会了,收拾一个人有很多办法!”
“你以为他象立屁股上干净得很?”
“还有……”陈宫对着两口子劝说道:“也不是我说你两口子,平时在屋里少摆点人家的家务事,因为你不晓得有那些人听到了不安好心要去剁烂事(怂恿)。”
“院子里的这些人,你们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又不是不晓得,都是些'惟愿人穷,不惟愿人富’的,那里见得人家过得好?巴不得人家屋里天天闹,他们心里才安逸!”
“你们现在不种庄稼,不打工,吃得好穿得好耍得好,喃们不让人家眼红嘛?”
“话说转来,他陈象立是啥子人你们还不清楚?纯粹就是一个不要脸的“二炮皮”,你们和他一般计较,莫把自己搞得和他一样了,打到那里伤到那里,都不值当!”
在陈宫眼里:这就是瓷和瓦碰。他家父母是瓷。
“但是,我们也不是怕他,这件事情了解了后,若是还没得眼色来找麻烦,你们也不必一忍再忍,直接弄,打不赢我回来帮着打!”
“我看他有好不要脸,皮子有好厚?”
陈宫挥了挥沙包大的拳头,恶狠狠的对着郎泽芳两口子道。
“嗯,有你这句话,我心里就有底了!”见陈宫表了态,陈先伍和郎泽芳点着头,示意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那就好!”陈宫站起来,对着两人道:“你们两个人,把小朵儿带好才是对的。”
“事情总要解决,毕竟派出所还挂着案,我去象立家说道一下。明天,我和伍叔,还有象立一起去派出所,把事情了了!”
“嗯,要得,那你千万莫动手哈!”郎泽芳看儿子站起来要往外走,叮嘱道。
“我晓得!”
陈宫出了门,闷着脸就走到陈象立的家门口,也不打招呼,直接就走了进去。
“喔,宫娃回来了,快来坐!”在八仙桌旁坐着的何香看着走进来的陈宫,招呼道。
“嗯,嫂子!”陈宫答应一声,坐到了一旁椅子上。
“宫娃好久回来的?”肿着脸的陈象立亲切的问道,双眼中闪过一丝凝重,端酒杯的手,也有些不稳。
看宫娃这个表情,怕是来者不善。
陈宫似笑非笑道:“这不是听到你和我伍叔打捶了嘛,这才赶回来了!”
陈象立和何香对视一眼,随后视线又分开,这是来“兴师问罪”来了。
陈象立示意自己婆娘先开口,何香会意,马上尖着个嗓子叫苦:“宫娃,这个事情还真的不怨我们,陈先伍欺人太甚,背地里说些鬼迷日眼(难听)的话,我肯定心里不安逸噻!”
“我是个妇道人家,又是个晚辈,肯定不得当面跟他争论,我只有等你象立哥回来了,喊他去讨个说话!”
“但是你当老辈子的也太过分了,仗着自己有钱,没把任何人放到眼里,他这个完全就是自找自受!”
“怪不得我们!”
呵,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推脱?陈宫看着何香那副丑陋的面容,心中冷笑,不露声色的看向坐着喝酒的陈象立,问道:“象立哥也是这么认为的?”
陈象立手指捏着花生,动作顿了顿,脸色变换了一下,说道:“宫娃,我这个人,你是晓得的。若不是太过分,我一般都不得和他计较,你嫂子说得对!”
“陈先伍是太过分了!”
然后,陈象立瞪着陈宫,逼问道:“他骂我“给脸不要脸”,我这里就要问一下宫娃你了!啥子叫“给脸不要脸”?”
“我陈象立要那个给脸?”
“他这么说,我肯定定不得干噻!”
呵呵,你本来就不要脸。陈宫看两口子的话,心中有了计较:这两个人是打死都不得承认了!难得和他们废话。
陈宫反问道:“所以,你两口子就腊月二十三跑到我屋大门口去闹?”
“象立哥!”陈宫重重的对着陈象立喊了一句,见陈象立双眼看着自己,这才皮笑肉不笑道:“我们两家好多年的交情了?就那么点小事情,你就非得上门闹?”
“还是趁我没在屋里,是不是看我老汉儿过了,宫娃好欺负?”
面对陈宫的质问,陈象立和何香面露难色,何香连忙开口否认道:“宫娃,没有冲着你,是冲着陈先伍,你莫多想!”
“是吗?”陈宫看了眼慌张的何香,扭过头看向陈象立反问道:“象立哥,你也觉得陈先伍不是得我屋里头的人?”
“没有,宫娃,我们没得那个意思!”陈象立连忙否认,打着哈哈:“我们还是讲理的,主要是他陈先伍太过分了!”
“是呀,宫娃……”
何香也连忙帮衬着自家男人说着话。
陈宫不耐烦的对着何香摆了摆手,盯着陈象立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象立哥,你们做得,过了!”
陈象立惊讶,有些不敢置信反问到陈宫:“宫娃,你说我做过了?”
“当然!”陈宫点点头。
陈象立得到回答,顿时就不干了:“宫娃,你这么说就没得意思了……”
“呵呵!”陈宫嘴角露着冷笑,却打断了陈象立的话:“象立哥,我不管你们和他陈先伍有啥子恩怨,但是他始终是我屋里的人,你说你冲他,那为啥子跑到我家门口去闹?”
“你说你是不是过了?”
陈象立脸色阴沉,来回咬着牙关,一声不吭。
“再有……”陈宫见对方不开腔,继续说道:“我宫娃对你象立哥也是尊敬有加。你老母过世葬礼是我和我老汉儿帮到你弄的;我帮你守了三年的房子,我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嫂子要和她前夫离婚,也是我和陈先伍帮你去办的!”
“这些事情,你没忘嘛?”
陈象立黑着脸,点着头,脸色阴晴不定。
“那又是好大的事情让你三番五次上我家找麻烦呢?”陈宫盯着陈象立,笑着反问:“我这就有点搞不懂了,你是怎么想的?”
何香见自己男人不说话,忙着打配合:“宫娃,你对我们的恩情,我们没忘,但是这个不能和陈先伍的事混为一谈,你不晓得他说话有好难听!”
“乱骂……”
陈宫根本就不想听眼前这个女人的废话,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问道:“嫂子,你今天骂我老母了?”
“这个……”
陈象立和何香两个人脸上都不自然,显然两口子都骂了!
“宫娃,你听我说嘛……”何香想为自己辩解一下。
陈宫却是扭过头不理她,对着陈象立问道:“象立哥,我说你今天过了,没说错嘛?”
“没有!”陈象立咬着牙,低声回答。
陈象立是知道陈宫的底线的,若是真的只针对陈先伍,可能宫娃会以和为贵,但招惹了郎娘,这个事情就不好说了!
“行!”陈宫点着头,见陈象立承认,继续反问:“那么,低个头,认个错,不难为你嘛?”
“这个……”陈象立迟疑了,心里肯定是不愿的。
陈宫见状,解释道:“向我老母道歉,和我伍叔互相道歉,不为难嘛?”
“不为难!”
“嗯!”陈宫咬着牙,嘟着嘴想了想,道:“再说今天这个事情,起因我就不多说了,你们心里比我清楚!”
“谁对谁错,我也不再追究,我只想说一句“我们两家人拿给别人看了笑话了”!”
“你觉得呢?象立哥?”陈宫反问。
陈象立马着脸,不吭声,一侧的何香脸色难看。
“先不说别人,自家的人还是要管好,这些事情本来就是能避免的,拿给别人剁两句。,就上了脑壳了,打得头破血流,人家才好笑哦!”
“你今年五十多了,你儿子洋洋才六七岁,嫂子也才三十多四十岁,你做点啥子事情都该考虑一下再做!”
“不为你自己,为你老婆孩子!”
陈宫这就是明着在威胁了。
陈象立讪讪道:“是,宫娃说的是!”
“好了!”陈宫站起来,往外走去,背着俩人道:“明天一大早,象立哥跟我一起去派出所把案子结了,能行吗?”
“能行!”
“那就好!我就回去了,哥哥嫂嫂也早点睡!”
陈宫大步下了阶梯,没入黑暗之中。
陈象立看着陈宫消失的方向,捻着花生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放在桌子上。
一旁的何香有些不愤道:“象立……”
“闭嘴!”陈象立黑着脸对着何香吼到。
陈宫的一席话,他也清楚什么意思,无非是说:自家的这个婆娘,何香,不是得一个好人。而且说自己被人利用了,利用他的那个人就是陈长林。
他不爽的是陈宫敢拿洋洋和婆娘来威胁他,但是他又不得不承认:宫娃说的句句在理,他找不到反驳的话!
所以,他不高兴,服了软,就是:低了头,落了面皮。
另一边,陈先伍和郎泽芳还聚精会神的听着隔壁的动静,想伺机而动。
结果没一会儿,陈宫回来了,他们连忙问道:“咋样,象立怎么说?”
“是不是耍不要脸,不承认?”
“你莫信他们的话!那都是在骗你!”
……
陈宫点了支烟,老神自在的坐在椅子上,不紧不慢的说道:“事情解决了,明天我和伍叔,还有象立哥,一起去派出所把案子结了,这个事情就算了,谁也不再提!”
“对了,伍叔你明天在派出所给象立道个歉!”
“啥子啊?”陈先伍和郎泽芳不敢相信,我受欺负了还要道歉?
陈宫对他么的反应不以为意,幽幽道:“象立也要跟你道歉!”
“喔!”陈先伍点点头,不再说话,只是脸色不好看。
陈宫疲惫的叮嘱着两人:“事情就这么过去了,以后在院子里行为处事都多注意,咱不惹事,但不怕事,也不去对别人说三道四。”
“你喜欢呢就打一声招呼,不喜欢呢,就当没看到!”
“我又是个常在外的,我希望你们三个在屋里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嗯!”
“那行,早点睡,莫想今天的事情了!”陈宫揉着脑袋,跟两人说了一句,慢慢的朝卧室走去。
背后,两口子互相看着,脸色不好,叹了口气,不说话的进了卧室。
堂屋的灯“啪”的一声,关了。屋内陷入了黑暗,墙上挂着的遗像,好似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