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回答,但那目光却给了她答案。
终究,他只是顾念着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他对她失望了,他的心永远都不可能再腾出一点点来给她。
这一刻,她是如此的忌恨着这个孩子,如此的讨厌着孩子的到来。
凤天疾步匆匆,恨不能立时三刻飞到栖芳殿,等真的站在门前,却忽然没了进去的勇气。
他自嘲的笑起来,身子晃了晃。
为什么不敢进去,是怕见到她冰冷的眼神?
还是怕看见她身上的遍体鳞伤?
还是,怕她的心,已经收回。
活了这么多年,这一刻才发现害怕的感觉是这样的滋味。
他回身,要走,走出几步又停下。
终于几个闪纵之间跃上了宫墙,他悄悄隐匿在暗处,想要搜寻到那抹让自己魂牵梦绕的俏丽身影。
虽是白天,这栖芳殿内杂草高树从生,树枝茂密层层相拥,挡去了大半的光线,他能很好的隐藏在角落里。
在院子里搜索半晌,透过那破旧的窗洞,终于看见一抹身影从屋子里扶着墙壁走了出来,她走到西角宫墙处,墙头上是山,宫墙早已融入了山石里,长出了高大的树木,那断壁下放了一只缺了口子的脏污瓷碗,接着从壁崖上滴下来的水滴。
她看来还是很虚弱,脸上远远的看去还可见些微的红肿。
她端起那碗,就要喝那碗里囤积下来的几口脏水。
‘叮’
一声清脆的碰撞,丝罗惊了一跳,手里的碗跌了出去,摔碎成几片,水也洒得不剩一滴。
顺着动静望过去,眼前早已有道身影飞了过来,站定在她眼前。
待她看清是他,目光只掀起半秒的波动,瞬间便静了下来。
她依旧是一顺不顺的看着他,那眼神,却仿似看着一个陌路人,没有半点情绪存在。
她淡漠的道:“你打翻这一碗,我还可以接下一碗,若想叫我渴死,你该派个人二十四小时盯着我,而不是像个门神似的守在门外十米远的地方。”
果然,他的心狠狠的被划了一刀,她恨他。
她那眼神,教他害怕。
丝罗看他不语,便直接转身要进去再找一个碗来接水,却被他反手拉住。
她瞥了一眼握住她手腕的手,问:“你如果是要来杀我,你可以动手了,如果是要看我死没死,抱歉,恐怕你可以走了,或许再过上一段时间,那时你再来,躺在这里的,也许就真的是我的尸体。”
语落,她皱了眉头,他握紧她手腕的力道弄疼了她,可只一瞬间她又隐忍着,甚至不愿去看他。
就在她以为他会就这么握着她的手,两人僵持一天的时候,他开口了,“朕不会要妳死,朕是来带妳走的。”
她一僵,反身看他。
“朕已经查清了。”
丝罗的眸搭下来,凝着前方杂乱的草地,冷冷的低声道:“这一次查清了,还会有下一次下下次,你的心根本不相信我,这冷宫也还会有我再来的时候,倒不如,如今不回去的好,我便在这里住下了,住到死的那一天。”
“那好。”
他忽然道:“那朕便也留下来,陪妳生,陪妳死。”
她一怔,就要甩开他的手,“你还是走的好,免得到时太后又扣给我一顶弑君犯上的大罪,我可担当不起。”
他忍着钻心的痛,不由分说,将她打横抱起。
“有什么话,有什么恨,想要打朕骂朕都可以,但都要等妳身体复原以后。”
她直接放弃了挣扎,无力的任由他抱回了雪宸宫。
秋灵和清菊都高兴得流下泪来,当凤天不在的时候,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她得到了几天的安宁,安宁得出奇,仿佛这后宫里的一切都跟这雪宸宫绝了缘,她知道这一定是他下了令,不许任何人来打扰。他亦会每天来看她,但却不再碰她。
…………
……
夏夜很长,她无法安眠。
她对窗看着天空闪耀的星辰,这几天来总会想起前世的光景。
她不禁会想,自己明明那么恨着魔帝,为什么老天要在今生让她穿越轮回,偏偏让她爱上了他,这个错误,是注定,还是根本是在惩罚她。
或许,她该变回一株草,没有心,没有思想。
便不会有痛。
肩上有披风搭上来,清菊轻声对她道:“娘娘,有人来了。”
“谁人。”
“是我。”
不待清菊回答,身后响起一把熟悉的声音,她一转头,看见了连姜。
那一眼,不禁震了一下。
连姜惨白的脸着实吓人,那弱不禁风的身子仿佛风一吹便会飞了。她发丝披散,目光红肿,显然是长久哭泣所致。宫灯下,一袭粉色纱衣的她像是一具没了生气的玩偶。
丝罗示意殿内所有人都退下,静静的看着连姜,心里咯噔一声,竟被她那模样吓到了。
只见连姜幽幽的靠过来,目光凄婉哀凉,语气绝望慾死,“丝罗……,楚游这么做,都是为了我……,不要去怪他……”
“为什么,妳要出现,为什么妳要夺走原本属于我的爱……”
“没了,他再也不会爱我了……”
连姜一步步逼过来,她瞠大着眼睛看对方语无伦次,神魂飘忽,心也砰砰的跳得厉害。
连姜猛然扣住她的肩膀,目光令她惊骇,那眼神流露而出的恨意和爱意如排山倒海一般朝她扑过来。
连姜凄幽的笑着:“丝罗,妳知道吗,当我看见珏那样对待妳,看见妳被他误会,那一刻,我心里竟然会有点高兴,呵呵……,我以为,从此他会忘了妳,他会杀了妳……”
“可是没有……,他舍不得……”
“他没有杀了妳……”
丝罗压抑着心跳,看连姜近乎狰狞疯狂的脸,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狠狠的将她摇晃,歇斯底里的喊着:“他百般对我好,对我温柔,可是我却不满足,我想要更多,我想要的,是他的心……,把他的心还给我,把他的心还给我……,还给我……”
“连姜,连姜妳冷静点。”
丝罗反手就要制止连姜因激动而猛烈挣扎的身子,却看见,连姜的脸,唰地一下惨白如雪,没了一丝血色,眉头渐渐的拧在一起,面容扭曲着,那模样,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