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香香，你在哪儿呢？”猴子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我正在家里带着从淘宝买来的瘦脸面罩对镜贴花黄，怎么看怎么像外星人。
“猴宝宝，我在你心中，”天杀的瘦脸面罩把我的脸紧成了一团，讲话都困难，“我正在用瘦脸面罩，好神奇的效果耶，一会儿脸上就出汗了！”
“白痴，不透气憋一会儿是个番茄都能出汗，有点儿脑子行吗？！”猴子在电话那头冷哼一声，“我知道你内心已经觉得自己很傻了，赶紧把它摘了用正常模式跟我讲话，不然听到你现在的声调我反胃。”
被说中心事的我顿时有些懊恼，可嘴上却依旧是硬的：“班里那谁就是用的这个脸变小的，你不觉得我最近脸越来越大了吗？巨脸症很恐怖的，你不能把我往绝路上指引，我是要嫁给迪拜的王子的。”
“就你也就只能嫁鬼丈夫了！少啰唆，班里那位锥子脸是打肉毒杆菌瘦的，也就你傻乎乎地信她。我再重申一遍，赶紧把那该死的面罩给我脱掉！”
我又看一眼镜子，面目狰狞得几乎要把镜子震碎，饱含着又买了无用品的悲伤，我把面罩一把揪掉。
“你小子口气很嚣张嘛……我告诉你，我现在很受伤，你不要惹我。”
“哥请你去夜店玩作补偿好不好？”
“不去，那都是坏女孩去的地方，我这样的良家妇女、小家碧玉是不去的。”
“求你啦……我把你瘦脸面罩的钱给你报了行不行？”猴子的语气转为哀求。
“好好的你去什么夜店？”我听出他言语中的低落，“心情又不好啦？谁欺负你了，姐化作美少女战士去惩罚他！”
“我……我给杨沫发短信，杨沫又没回。”猴子委屈得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的心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万一她在忙呢？都快毕业了，她在频繁见组呢。”
“可我就是不高兴，不！高！兴！”猴子在电话那头嘟囔，“你不陪我我就一个人去了，你就忍心看我一个人醉倒在卡座中，泪流满面酒后乱性被奇丑无比的肥胖女人带回家中迷奸吗？”
“得得得，我陪你去。但是你要搞清楚，我去不是因为心疼你，是因为你要给我报瘦脸面罩的钱。另外，没人要迷奸你，那么多小帅哥飘来荡去的，谁要带一只动物回家。”
“好啦，只要你陪我去，你说什么都对好不好。”
“哼，这样乖乖的才对嘛，一小时后见？去哪一家？”
“COCO好了，你到了给我电话，我估计我会先到。”
2
挂了电话，我冲去洗澡。
热水淋下来，水汽弥漫中，想到猴子嬉皮笑脸的样子，我略略地笑了。可转念，杨沫那张美到窒息的脸又浮现眼前，两人的脸一结合，我心里就有点儿难过。
猴子是我那种老了要一起住进养老院的好哥们儿，杨沫本来也是。可是，最近的一段日子，杨沫总是刻意地回避我们。我倒是无所谓，可猴子却每每心里不是滋味。当然了，他喜欢杨沫的事情，瞎子都看得出来。
可我喜欢猴子的事情，也许，只有床头的蒙奇奇才知道吧。
想到这里，我浅浅地笑了，那笑容不用看，有些难过。
我叹口气，擦干身子，穿好衣服，开始化妆。
妆化到一半，望着镜子中微微有些陌生的面孔，我忽然有些无名的恼火，为什么我要覆盖这么多层东西在脸上，扮作一个不是我的我呢。
我一把水把化了一半的妆洗掉，看看时间，转身出了门。
今夜的北京，热浪滔天，微风都吝啬得不肯出来，星星是暗淡的。
我在路边清纯地招手，自己被自己逗笑了片刻，刚刚情绪上的小波澜一扫而空，上了去工体西路的出租车。
我很清楚自己今夜的任务，我得让我们家的小猴子开心起来，我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影响他。我要成为从天而降的七仙女，成为他夜空中闪烁的小小星辰，哪怕只有微弱光芒，哪怕，只有一颗。
3
我到COCO的时候以为猴子早已经到了，站在门口拨电话过去，传来的却是冷冰冰的无人接听的机械女声。
先进去等好了，我想自己这么素面朝天地站在门口很容易让怪叔叔误会是小姐的。听说现在的色情从业人员都是一改浓妆转而女学生打扮，我这样身世清白的女子还是留个心的好。
我买了门票，进去在吧台边随便找个位置坐了下来，等猴子来了他会搞定卡座的事情。我这种不善跟经理交际的人。还是默默地在角落里画圈圈好了。
COCO这个时段还没有很多人，按照以往的经验，夜里一两点的时候，便会有很多奇形怪状的红男绿女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舞池，十分KUSO（恶搞）。
夜里三点过后，门口没人验票的时候，人潮更是汹涌澎湃。可一般那个时候，我便华丽地飘去旁边的鹿港小镇吃冰了。
因为那时充斥在COCO的，绝大部分是摆明了要趁人多吃女生豆腐的人面猪心男。
单看到他们猥琐的样子，我都想飞起一脚然后赐他们宫刑，更不用说跟他们在同一场所待着了。
不过，貌似我的很多女性同胞在舞池里却被吃豆腐吃得很爽，让我时常感慨自己的老土。
刚坐定，酒保就手脚麻利地把酒水单递到我面前来：“美女，喝点儿什么？”
“杜松子。”我没有看酒水单便说。
“这酒很烈的。”那个英俊的服务生善意地提醒我。
我笑笑，把钱放到酒水单上。递回给他。
“不用找了。”我喜欢有良心的夜店服务生，每次遇到摆明要小费的那种二皮脸服务生，我是打死都不给的。
“谢谢。”他温暖地笑笑，识趣地走开。很快，一杯杜松子送到了我的面前，还有一小碟鱿鱼丝。
“送你的。”他小声道，很快走开了。
我看着他离去忙碌的背影，忽然觉得挺温暖的。女孩子就是这样，一碟鱿鱼丝也可以被收买，只要出自我愿意相信的真心。
我知道来这里的女孩子，很少有人点杜松子的。
可我看不起那些点鸡尾酒的女孩子，不能喝酒来什么夜店，在家看电视、打毛衣，做你的贞洁烈女不是更好。
每当看到她们为了跟男人撒娇，眼视媚行地喝一杯充斥着大量果汁的鸡尾酒，还做出不胜酒力的样子来，我就要笑场。
慵懒的慢摇，暧昧的灯光，喧嚣的人声，人们脸上暧昧的表情，把这个地方彰显得无比声色犬马、纸醉金迷。
眼看着舞池中的人逐渐地增多，我继续打猴子的电话，现在成了暂时无法接通。
我捺着性子继续等，百无聊赖地点上一根烟。
我想我妈如果知道我抽烟她一定很伤心，我该怎么跟她解释我在北京的日子。
我其实过得挺好，抽烟也不算不良习惯，但她一定不想我伤害自己的身体。
可这寂寥的人生，如若没有这萦绕的烟雾陪伴，该有多空荡。
4
半小时后，我已然等得不耐烦，再次打给猴子，传来的却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我心中升腾起被耍的不快，当即想把手机丢出去，砸死那个在舞池里冲我挤眉弄眼的秃头男。
但想到平时猴子对我的好，以及手机是自己花钱买的。也就想，既来之，则安之，继续等得了。
这时，有一枚身着T恤的男人从左侧飘移至我的身边来，被我敏锐地用余光扫射到。
“小姐，旁边有人吗？”
那是一个不怎么年轻的声音，我头也没抬，就回答他说：“对不起，有人，我朋友等等就来。”
这种老旧的搭讪方式，我每次来，都不知道要上演多少次，他们不烦，我都烦。
“那我就先坐会儿，等你朋友来了，我就走，好不好？”那声音笑着讲。
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又独自一人占了两个位置，已然没有什么理由讲不好，便点了点头。
“我请你喝酒吧。”他刚坐下，就温柔地说。
我抬头看他，一张不再年轻了的脸，约莫应该三十岁末了，虽然保养得应该不错，可是依旧有中年人的气息飘出来。
但样貌却是顺眼的，我们四目相接了一下，他的眼中带着令人舒服的笑意，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就害羞啦，本事呢你，我暗骂自己的纸老虎个性。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有钱。”我想尽量礼貌地答他，可话到嘴边，却成了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句话。
不过也好，让他知道我可不是那种一杯酒就能被人骗电话的廉价女生。
嗯哼，起码得是……两杯酒。
“哈哈，就凭你这话，我就一定得请你喝。”面对我略略的无礼，他却笑起来，很豪迈，有种不可拒绝的气势。
没等我接话，他就招手叫服务生过来，点了一瓶轩尼诗VSOP（Very superior old pale高级白兰地）。
嗯，竟然没有点老土的芝华士，我心想，默默地给他加了几分。人家都点了，我再推脱，就恶心了。
而且，猴子还没来，我一个人也无聊，有个讲话的人也好。
我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我们从天涯的小三直播帖聊到当今物价问题，又从美日关系扯到南极的小企鹅什么时候生宝宝，聊天的过程几乎可以用酣畅淋漓来形容。
啧啧，中年男人虽然接触得不多，但是如此会聊天，还聊得如此高水平的真是第一次遇到。
中途他接电话，掏出来的竟然是诺基亚的1110，被我敏锐地瞟到。
当时我就震惊了，心说这个大叔追小女生还真是下血本，用着这么复古的手机，点起酒来却也毫不含糊，完胜现在那些惦记着让女人养的小男生哪，走的时候我一定得给人家一半的酒钱，让我现代女性的风姿震彻一下他的心扉。
差不多一点钟，整个COCO满是香水和汗水的味道，城市动物们开始卸下面罩，谈回你家还是我家。
猴子的电话终于打来，我接起来刚要破口大骂，威胁要杀他全家，强奸他的狗。可还没等开口，就听到猴子用有气无力霜打了似的声音说：“莉香，我跟杨沫在钱柜呢，三〇八，你过来救场吧，我都要死了。”
听着猴子的可怜声儿，我顿时怒气全消，知道这两个冤家肯定出事儿了。
一股豪气从丹田直冲上心头，我二话没说，彪悍的女侠状道：“我现在就过去，等着我。”
挂掉电话，我起身，从包里拿了四百元出来，递给那位大叔说：“我得走了，这是我的那份酒钱，今晚跟你聊天很开心。”
他死活不肯要，我就把钱丢在桌上，没心没肺地敬个礼，说一声：“叔叔再见！”而后迅速地闪了人。
5
没想到他的腿脚倒也麻利，竟然紧跟着我出来，说：“你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了，估计不顺路。”我笑笑，招手拦车。
他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走开，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
那天也巧了，全北京的出租车都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五分钟过去了，我一辆车都没有拦到。
我心急如焚，差点儿当场暴走，几欲化身刘翔跑到钱柜。
“我送你吧，我开车来的，时候不早了，我也得回家了。”他再次开口。
我心里如着急的猴子，眼看着打车无望，便只能略带尴尬地点点头，赠送他一个阳光少女的微笑，挠挠头说：“今儿真是奇了怪了，我人品出问题了，竟然打不到车。看来我得写信给北京市长反应一下打车难的问题！那个……麻烦你了，我去雍和宫的钱柜，你要是不顺路，把我放到二环上就成。”
“你站这儿等我，我开车去。”他转身往停车场方向走，背影很潇洒。
我就在路边等着，看着满目的坏男人和傻女人，玩着过家家一样的角色扮演游戏。
几分钟后，一辆BMW760缓缓地停在我的面前。
当时我就震惊了，第一反应是：难道这位大叔是个大款的司机？